第二十章 影市
1
穿越者，来自北方的玛蒙·沃拉斯，被证实在雾都一家偏僻的工厂里死亡。犯罪嫌疑人推测为著名的“穿越者猎杀者”，这是她在五年来的第三次国内作案，而督察署至今仍未将她缉拿归案。
女皇陛下严厉批评了帝都督察署的不作为和能力低下，负责该案件的第十一部负责人督军银塔被革职，督察署总长降三级，并调任前往公国边境任当地分部长。此案件性质极其恶劣，作案手法血腥令人发指，无法想象受害者死前承受了怎样的折磨。
嫌疑人“穿越者猎杀者”的悬赏金也从150W点数上升至250W点数，且女皇陛下亲自承诺，任何能抓住穿越者猎杀者的公民，都可以获得陛下钦赐的三代公爵特权。
（本报线人昨日接到消息，即使是提供了穿越者猎杀者的行踪线索，也可以获得从5K至10W不等的赏金奖励，该机制预计从明天开始正式实施。）
“哼，悬赏金一下子涨了一百万，在这件事上女皇大人还真是够舍得的。”晴岚抖了抖报纸，翻向下一页，“可是他们却连一张悬赏头像都画不出来。”
“呀啊啊啊啊！！”
一旁的草丛突然摇摆起来，很快，一个浑身破烂的身影尖嚎着冲了出来，直直向晴岚跑去。
她没有抬头，一边盯着报纸一边抽出手枪，枪口火焰闪动，那个人影应声摔倒。
“呼……呼……吓死我了。”此人正是艾德，他翻身站了起来，一个瘫软的物体也从背上滑了下去，“我还以为死定了。”
“小型巨甲虫，这都能杀死你那你就不用训练了，坐在房间里等着空气掐死你比较好。”晴岚一甩手枪，它闪烁两下消失在空中，“刚刚那只算我的，这一轮重来，喝瓶药继续。”
“不是吧，早知道我应该换个方向跑的……”
他抬头看了眼斜靠在树枝上的晴岚，伸手从树底下拿起一瓶红色的药水灌入口中，在同样的地方还摆着接近十个空瓶子和更多的药水瓶。
“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我刚刚说什么？”
“就是你看报纸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
晴岚想了想：“可是他们连一张悬赏头像都画不出来。是这句吗，问这个干嘛？”
艾德放下瓶子，抹了下嘴角：“可是洛斯忒的脸不是已经暴露给银塔督军了吗，怎么会画不出来？”
“哪有那么容易，要不你试试？”
“我画得出来啊，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学过一点的。”
艾德在心中暗自庆幸，他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休息的机会。
因为等级实在太低，洛斯忒强制要求他进行这种毫无人道可言的升级训练。日复一日地钻进树林猎杀低级怪物，喝一口体力药水再进入下一轮。
毫不停歇、毫无变化、没有尽头，对精神的考验比身体更加严峻，聊天和“开小差”这样最基础的精神消遣反倒成了他最奢侈的奖励。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松软的土壤上划动了几下：“喏，画好了。”
晴岚瞟了一眼，冷哼一声：“原来猪的眼睛里，美女是长这个样子的。”
“什么啊！我画的明明……欸？”
艾德再看向自己的杰作，吃了一惊。
“画不出来吧，就你这水平，能画出来才奇怪呢。她的容貌被塞拉下了暗示，你脑袋里装着的和眼睛看到的不一样，不管是画还是写，都描述不出来。”晴岚又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不过你够有才的，这要是画在一张纸上我非裱在你房间里不可。”
艾德立马用脚把地上的线条抹掉了。
“等等，那我不是白被你刺杀了？既然我提供不了她的容貌线索，那这么紧张干嘛？”
“那不叫紧张，那叫谨慎，这是大小姐的行事风格。那个叫银塔的小帅哥手下有几个家伙很不得了，连灵体化的神器都取得出来，破解暗示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不怕格里蒂脑袋里的暗示被破解吗？”
“不怕，他太亮眼了，只要有破绽就会被扳倒，那些人不信任他。还有……”晴岚突然一甩报纸砸在艾德脸上：“哪轮得到你抱怨！你当时要是乖乖被杀的话，我也不至于被罚到这里，一边看两周前的报纸一边陪你在这里训练升级，你知道这里有多少蚊子吗！”
艾德将报纸拿下来拍了拍灰尘：“……对不起……不对，我是受害人啊，逃跑是理所应当的啊！”
“你是个鬼的受害人，现在你是共犯了，那两百五十万也有你的一份子。”
艾德暗暗叹了口气，他翻开报纸，一大串零立刻出现在眼前，他又翻了翻，又是一大串零。
“好像不止我们这么‘值钱’……”他伸手点了点上面的一张图，向晴岚问道，“这个小个子是谁？”
“那不是什么小个子，那是利得·克莱克汀，首屈一指的大收藏家；那也不是悬赏金，那是他买下远东一批文物花的费用，我有时真的很好奇他和大小姐谁更有钱。”
“洛斯忒很有钱吗？”
“哼。”
“‘哼’是多有钱？”
“就是非常有——等下，你是不是在靠和我聊天混时间？”
艾德感到露馅了，转身就要钻进树丛中去。
“等下，让我看看你训练得怎么样了。”晴岚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叶子，“你的status，给我看。”
“好，我看看啊。”
艾德伸出手在空中划了划，他还不习惯这种操作，对于“机制”的使用还十分生疏。
几串数字凭空浮在了两人面前，比起“飘在空中”，似乎“印在两人视网膜上”更加符合这种情况。
“刚刚二十出头，你的等级终于可以和孱弱的病秧子相媲美了，真是难能可贵。”
艾德苦笑着挠了挠头：“这算，夸奖吗？”
穿越者和原著民不一样，他们没有经过自然生长的过程，等级和附着身体的属性相对应。这意味着上限高得吓人，下限也可能和婴幼儿差不多，很可惜艾德就是第二种。
“你的升级点数呢，用在哪里了？按照大小姐的命令应该是让你点在LS天赋上的。”
“大部分都点了，不过我没法随便用这个天赋，所以看不到效果。还有一些点在了生命力上。”
“生命力？很聪明嘛，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晴岚拍了拍艾德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战斗力不行就加逃命力，和蟑螂点的差不多呢。”
艾德心中狂汗，晴岚的夸奖越来越……放荡不羁了。
“哦对了，今天到此为止，把药水收着，那个商人又转回来了。”
“什么商人？”
2
“全大陆最好的杂货铺，只要是世间存在的商品，你就能在货架上找到！同时还有举世无敌的精灵美少女，雅尔缇娜·露露为您服——唔！”
一头粉发、金瞳尖耳朵的少女从棚帐中探出脑袋，然后像是看到鬼一般惊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算是半对吧，不是鬼，但确实是吸血鬼。
洛斯忒集合了猎杀者，因为参与训练的关系，艾德和她最近都没见着几回。他仍记得玛蒙那时候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芥蒂，但洛斯忒似乎没什么感觉。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来错地方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营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店主似乎忙着收拾东西。
艾德站在最旁边的位置左顾右盼，其他人似乎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家店够隐蔽的，竟然藏在城外的树林里。我们来干嘛的？”
“来商店还能干嘛，买东西啊，她家卖的很特别就是了。”
“真的可以吗，店家好像不很愿意的样子……”
“让你进就进，明明是个新来的怎么这么多话。”
洛斯忒在前，晴岚顶着艾德的后腰，推他紧随其后进了营帐。掀开帘布的一瞬间，艾德的眼睛几乎被闪花。
简单甚至简陋的货架上，摆放着散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华丽商品，黄金的盒盖，水晶的展示框，甚至还有商品被绳子捆着，像是下一刻就要脱笼而出。艾德一个都认不出来，但看起来好像都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货色。
洛斯忒挥了挥手，安逸得像是回了家：“各位随意选择自己需要的东西，数量不限，钱不用担心。”
听罢，猎杀者们像是入室的饿狼，各个眼中放着绿光就扑了进去。唯有艾德还愣在原地，他还没适应这样抢劫般的购物习惯。
“等下，不行，我还没收拾好，今天还没开张！”年轻的精灵掌柜慌张地阻拦着，“晴岚，你也帮帮我啊！”
晴岚一摊手：“今天大小姐在这里，轮不到我说话啊。”
“是啊，雅尔缇娜，我可还在这呢，不记得我了么？”
幽幽的嗓音从后穿来，精灵少女猛地一颤：“记得，当然记得！你好，洛、洛……”
“洛斯忒。”
“洛斯忒！对！你好，洛斯忒。”
她一步步靠近了，那脸上的无端微笑总是能震慑住人，在心虚的家伙看来那简直就是掠食动物的獠牙。
“你还是记性这么差啊，不会连我们的约定也忘了吧？”
精灵少女下意识地后退着，但很快发现自己失去了退路。脚后跟已经碰到了货架，再一转头，洛斯忒的脸已经在眼前。
“记、记得，‘我雅尔缇娜绝不会对你说谎’！”
“那你能告诉我，你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吗？”
“啊，没有什么，就是一点，一点……”
洛斯忒伸出手，轻柔地绕到雅尔缇娜的身后，抓着她的手腕缓缓提了起来。
“一块熔铁石榴石。”洛斯忒欣赏着锁在黑色半透明晶体中的物体，“但是被雕刻成了鳞片状，为什么？”
“呃，为了好看……”
“嗯……”洛斯忒继续将雅尔缇娜的手腕翻转过来，露出了后面的价格标签，“两万三千点数，这几乎，不，恰好就是一块同等大小的岩浆鲤鱼鳞的价格。但是却比熔铁石榴石本来的价格贵了三倍，你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我，我没打什么算盘呀……”精灵少女偏过头去，勉强地僵笑着。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洛斯忒伸出钢铁的左手，用指尖轻轻抚摸她的脖颈，“记得的话，就再回答一遍我的问题。”
“我……我打算当成岩浆鲤鱼鳞卖的……”
“诚实是最尊贵的美德之一，尤其是作为商人来说。”洛斯忒松开手，雅尔缇娜立刻狠狠松了口气，“五千，我付现金。”
“五千？！算上路费我可亏了呀！”
“你晒黑了，但只有脖颈以上部分，你是穿越的沙漠直接去了熔铁石榴石的原产地。这一趟路途虽远，但你这一路骗过去肯定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吧，照这么说，路费应该用来减价不是吗？”
“这是谬——”一根手指顶在她下巴上，商人咽下一口口水笑道，“您说的是，五千给您了，还附赠一份我们家的独家包装盒。”
“不用你的包装盒，免得你调包商品，塞拉，接着。”
“塞拉，接着；塞拉，茶；塞拉，扫地；塞拉，塞拉，塞拉……”卷发的哥特女仆接过东西，塞进裙摆前的口袋里，“仆人不是工具人，我也是有自尊和人格的，能不能给点尊重。”
洛斯忒置若罔闻：“好了，大家选一点中意的商品，每人不超过5W就行，超过5W的部分我也可以讲价。”
“5W？！”艾德惊呼出声。
雅尔缇娜抓住洛斯忒的袖子：“等下等下，每人都这么讲价的话，我这个小店要倒闭的啊！”
“失去的钱可以再赚，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洛斯忒冲着她和善地微笑，“但是像我这样一个珍贵的朋友，失去可就没有了哦。”
雅尔缇娜张开嘴又闭上，闷咳了两声，无奈地坐到了墙角的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我堂堂世界第一游商，竟然沦落到要被人吃空店铺，呜呜呜呜呜……”
艾德小声嘟囔着：“真的可以选5W吗？就算是指引会最高级的补贴也要攒好几年才能够这么多啊。”
晴岚看了他一眼，坏笑着举起手来：“大小姐，这个家伙嫌5W多了，他说钱越少他花得越安心！”
“等下！我没有……”
“艾德吗，嫌5W多了的话，那就500吧。”
“欸欸欸欸欸？！”
洛斯忒补充道：“我应该提前和你说的，你还在试用期，要是你在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给你太多便宜，全城的人都会找我面试了。”
“我……”艾德眨了眨眼睛，他又看了眼晴岚，对方吹着口哨走开了。
他叹了口气，从货架上拿起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家伙，也走到墙角缩成了一团。
“新来的。”雅尔缇娜嘟着嘴，在旁边嘟囔着，“你可别被带成那种剥削无产阶级诚实百姓的土豪劣绅了。这不是购物，这是付费抢劫！”
艾德在心里狂汗，这个人说的和她自己一个字都吻合不上吧。
“衡定之石，”晴岚举起一个小台座，那上面悬浮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鹅卵石，“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标价1W6……雅尔缇娜，你还有大一点的衡定之石吗？”
“没了，我就一块。”她毫不犹豫地答道。
“谎话。”洛斯忒同样不假思索。
“我真的只搞到一块，在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要不是那个家伙不识货我一块也搞不到。”
“还是谎话。”
“不是，我撒谎干嘛呀，作为一个商人，我的目的不就是卖钱吗？把商品藏着掖着我还怎么赚钱啊？”
“一样是谎话。”
“为什么呀？我明明是在说真话啊！”
精灵少女一脸委屈，艾德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洛斯忒，不过没有开口调解的勇气。
“看来对你来说，真话太过炙热而不能经过口舌。”这次换洛斯忒主动说话了，“现在由我来问这个问题，你有比晴岚手上更大块的衡定之石吗？”
精灵少女抱着腿呜呜地低吼了两声，又狠狠地嘁了一下，放弃了抵抗。
“好好，我承认！我确实还有一块，但是被有个收藏家花5W订走了！”她既不满又不敢置信，“你没看我仓库，你怎么知道我有的？”
“我不知道你有，但我知道你一定在撒谎。”洛斯忒穿过一排商品，似乎流连不舍又似乎了无兴趣，“我出20W。”
艾德和雅尔缇娜同时瞪大了眼睛，一方是因为洛斯忒竟然出了“这么高”的价，另一方则是因为“洛斯忒”竟然出了这么高的价。
“别急着高兴，我还需要你用这笔钱帮我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雅尔缇娜咽下一口口水，“一般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我都是直接答应的，但你要我帮忙的事，我不太有把握。”
“我要你帮我搞到‘影市’的成员资格。”
艾德茫然地眨了眨眼，雅尔缇娜则愈发严峻起来，她拿开身旁小窗的支架，随着帘布合上营帐陷入黑暗。商品们成了室内的照明，微弱的彩光映照在众人身上，他们简直像身处群星之间。
“你怎么知道那个……‘影市’的？”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有一张影市的通行证。”洛斯忒站在阴影里，只有那紫红色的眸子微微反射出光芒，“但我需要一张新的。”
“一个人持有两张，这是违反规定的。”
“不是给我，我的身份出现在影市里太危险，我的队员会代替我去，这也是我需要新通行证的理由。”
“影市”,听起来就好不妙的名字，艾德往角落里缩了缩，希望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我需要时间。”雅尔缇娜小声说道。
“我给你三天。”
“三天？可是正常入会都需要至少一个月！”
“你会成功的，我相信你。”洛斯忒移动了，雪白的皮肤突然出现在光照下，简直像是幽灵，“因为如果你失败，你和你的店就会永远地从我视野里消失。”
雅尔缇娜心里咯噔一声，她有点分不清楚这和“直接从世界上消失”哪个更糟糕。
“那派谁去呢？”一直沉默着的晴岚发话了，“一般是我揽这种活，但是过两天我要请几天假。”
躲在阴影里的艾德一愣，猎杀者这种职业还可以请假的吗？而且看这个样子，洛斯忒是默许了？
塞拉又说道：“但丁肯定不行，要召回依欧吗？还是要我去？”
“依欧还有别的任务，你做你的事就好。”洛斯忒打断了她，“这并非什么困难的问题，我们中不是有一位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成员在吗？”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角落的阴影里，艾德此刻正拘谨地在那缩着身子。
“我觉得……我不太……”
“以防你没有听清楚，艾德——你将会代替我，前往参加‘影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