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柯特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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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同时转头，看向那个稚嫩声音的来向。
金发碧眼，不过十二三岁，满脸稚气，但却写着勇敢。
人群自发地立到两旁，她走出来，看着女皇：“我是艾丽莎的亲姐姐，我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嚯？”女皇微眯眼睛，这两个孩子确实有几分相似，也同样是金色的头发。
她松开手，小女孩摔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
“交给我吧，妈妈，”姐姐走上前，握起妈妈的手，“会没事的。”
“可以吗？”妈妈显得有些迟疑。
“没问题的。”
“你想怎么证明？”女皇质问。
“我知道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姐姐大声说道，声音里没有怯懦的意思，“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可以问问你手下的人。”
女皇牵着领子，低声询问两句，眼睛仍不离艾丽莎和她姐姐。
“是阁楼里的小床对吧？”
“哼。”女皇轻轻点头。
“我知道，因为是我将她放在那里面的。艾丽莎的胆子很小，如果睡前想在阁楼上玩一会，一定要我陪着才行。”
“那为什么你们都到场了，她却没有来？”
“那时候艾丽莎躺在小床里已经有些睡着了，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妈妈坚持这个年纪她该睡大床了，但我有时候还是会让她在那里面睡一会，睡熟了再抱出来。今天晚上等她睡着后，我下楼帮妈妈做事，这时候那些沙子做的怪物就闯进来了，我们没有来得及带她下来。”
“你和母亲在做什么？”
“什么？”
“砂之兵闯进去之前，你在帮你母亲做什么？”女皇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同时回答，不准迟疑！”
两人立即开口：“准备舅舅/我哥哥的生日餐点。”
母亲看着姐姐，眼神里有些惊讶。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和其他人一起出来了，你怎么知道妹妹在这段时间里没有被调包？”
姐姐思考了一会：“你是猜想有个人能冒充其他所有人吧？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并非是因为我在现场，而是设身处地地想想的话……本来就在逃亡的人，周围所有人突然全部离开，那这应该是他逃走的最好机会，为什么要冒险变成一个明显有嫌疑的女孩坐以待毙呢？”
女皇闭嘴不言，她审视着这个勇敢的孩子，眯了眯眼睛。全场寂静，无数人在心里为这两姐妹祈祷。
良久之后，女皇转过身：“行了，带她走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全镇人的心弦都随着这个女孩的命运绷紧，几个女人一下子哭泣起来。
砂之兵打开一条通道，女孩母亲和姐姐快步跑了进去，从台上抱下女孩。
母亲抱着孩子不断鞠躬道谢：“谢谢，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
“不用。但是你们俩都要向我承诺——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会看好这个孩子。”
“我们向您承诺，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看好小艾丽！”
“我们向您承诺，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定会看好丽莎……”姐姐连忙捂住嘴。
女皇瞳孔骤缩，气势暴涌！她猛地一挥袖子，骤现的白光中闪出一把巨大的光刀，在闪耀间劈碎了舞台和台前的地面，女孩姐姐被震飞两三米。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气势汹汹地跨下台，直直走向女孩姐姐，“你和母亲一起照顾艾丽莎，你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一同看着她长大，形影不离、耳濡目染，可你对艾丽莎的称呼竟然不一样？！”
她又转头质问艾丽莎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柯、柯特姆！”
“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什么启发了你，为什么是柯特姆，为什么给她一个男孩一样的名字？！”
母亲结巴起来：“我、我、我……那是因为、因为我希望，我的第一个孩子——”
“你犹豫了！！”
女皇眼里喷着火焰，宛如人形的恶龙：“取名字是每一个家庭深思熟虑的事情，取名的过程是每一对父母永恒的谈资，回味了无数遍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要迟疑犹豫？！”
她一把将艾丽莎的“姐姐”提了起来：“证明，你自己的身份。”
金发女孩扯着领子争取着空气，双眼却毫不退避地与女皇对视。
“不说话，那我就当作你已经认——”
“我、我可以！”
女皇转过头，那是旁边的一个居民。
“柯特姆今天早上还在帮她妈妈跑腿，我看到了！”
“仅仅是这种信息不——”
“我也可以证明，昨天晚上我叫她帮我找隔壁打一盆热水！”另一名男子举手。
“我也是，柯特姆是个好孩子，还送了我们家奶奶一束花来着！”
“上周我看到她和艾丽莎出门买东西！”
“前天中午她来我店里买过一株白菜！”
“那天我送了她一块鱼！”
“我也记得她……”
人们不断说出自己和柯特姆相遇的事，为她辩解着，越来越多的人发声，越来越多的人站在柯特姆这一边。
女皇环视旁边激动的群众，即使是她此时也不能武断专行了。
“证明，”她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他们说的是真的。”
柯特姆伸手进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三个铜币，相当于0.3点数。
“这是……艾恩叔叔店里一块鱼肉的价格，那天我本来是去买的，这笔钱意外省了下来，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
女皇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够了！！”
她的吼声贯彻云霄，人群又安静下来。
“跪下！”
居民们面面相觑，乖乖跪下，广场上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低着头，女皇的脚步声穿过他们、离开人群。
“今晚，不是任何人的胜利，因为那个杀人犯还躲藏着，她还生活在你们中间，别忘了这点，别放松警惕，我还会再来的。”
霍华德小声说：“接下来……”
女皇并不看他：“够了，今晚就到此为止。”
她向阿塔艾尔一打手势，众人动身起来。场外，重重包围的砂之兵开始改变队列，震天撼地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反方向。
“好险，太险了，要不是那个女孩的姐姐的话……”伊莎贝尔小声对银塔说道。
“嗯，话虽如此，”银塔显得若有所思，“现在冷静下来，女皇真的认错了吗？”
“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出来那就是个普通孩子了啊。”
“是啊，就是这点，”她抬头看着伊莎贝尔，眉头微皱，“如果我们都能看出来那孩子不太可能是猎杀者，女皇这个追逐了五年的人，会认错吗？”
“你是说女皇是故意——”伊莎贝尔及时噤声，“我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
2
仿佛风暴过去，居民们拖着疲惫的精神和身体，纷纷返回了自己家中。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谈论今晚的事情，因为砂之兵无处不在，这些亡灵般的兵士笔挺地站在每一扇门前，看似守卫，实则监视。
艾德鬼鬼祟祟地钻进小巷，弓着身子歪头歪脑，活像个偷了东西想找路逃离的贼。
今晚上突发紧急任务，自己被指派为临时行动专员进镇子调查情况，理由是塞拉评价自己“弱到即使用显微镜盯着细胞看也不会发现问题”，沉痛打击了他刚刚在格拉斯建立起的自信心。
谁知道，刚一出门就撞上这么大的事件。
被砂之兵抓住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双重身份终于暴露了，差一点就要自报家门以证贞洁，幸好它们智力低下没有听懂自己的鬼嚎。
“细胞层面的弱”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嘛。
他一转身钻进市场，洛斯忒的安排真是精妙，这种召集全镇的行动需要大量人员疏通主干道，夜间人员稀少的作坊和商铺区自然就鲜有人看守。
必须赶紧回去，感觉在外面多待一分钟都是自取死路，万一被人……糟糕，和犯罪分子混太久，连思维方式都同化了。
“不对啊。”
他突然停下脚步。
我加入猎杀者不是为了给银塔通风报信吗？人家女皇都一路追到这里了，我直接去报个案不就行了吗？
不知道会不会连我也跟着办了啊，搞不好会当作共犯处理。
他一咬牙转过身去，正要原路返回，又停了下来。
总感觉，不对劲……
那个女皇，还有女皇身边那个冰蓝色头发的女性，她们不像是来执法的，倒像是以替天行道之名，行报复私仇之实。
他揉着自己的头发，犹豫不已。
有区别吗？洛斯忒的所作所为早就达到死刑的标准了，即使是督察署实行抓捕，肯定也是生死不限、就地枪毙，那在刑场上被处决，和被女皇为了寻仇杀死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吗？既然同是死亡，结果上当然都是一样的，洛斯忒死亡、猎杀者解散、猎杀行动截止——不再有无辜的穿越者被杀。
这不就是自己的初衷吗，这不就是自己的本意吗。
但就是，感觉不对劲……自己也许阻止了猎杀者造成的仇恨与痛苦，但是帮助女皇复仇这件事本身，就是酝酿新的仇恨的血渠。
之后会怎么样，塞拉会为洛斯忒复仇吗？醒来后的晴岚会狙击女皇吗？但丁……谁知道但丁会做什么？
自己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完好地结束这一切?
那一幕突然闪现在他眼前，他被推开，子弹击穿洛斯忒的胸口，大量的鲜血蒙蔽了视线……
“大哥哥？”
“啊！”正在思索的艾德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去。
“是、是你？”
女孩歪过头，眨了眨眼睛：“你认识我？”
月光从地摊的遮阳棚边泄了下来，洒在她金色的头发上。
艾德假装随意地笑笑：“你不就是艾丽莎的姐姐柯特姆吗，今晚上大家都看到了啊。”
“啊，那你肯定不认识我。”女孩双手叉腰，“我确实是柯特姆，但我根本不是艾丽莎的姐姐。”
艾德一愣，连忙环顾四周确认有没有人跟踪，这才结束多久，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
“那你？”
“恩雅阿姨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这是她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让小丽莎就这么被夺走呢？而且恩雅阿姨给了我很多照顾，那时候退缩怎么行。”
少女骄傲地说着勇敢过头的话语，听得艾德胆战心惊。
她只是因为想帮忙才去和女皇对峙？她才几岁啊！
“大哥哥你当时也打算站出来的吧，我都看到了哟。”柯特姆冲艾德竖起大拇指，露出开朗的笑容，“所以即使现在你一个人出现在夜里的市场，我也相信你不是偷东西的坏人！”
“啊哈哈，谢谢你……”艾德摸着脑袋，怎么感觉有点心虚呢。
“那哥哥你是迷路了吗，你住哪里？我带你去！”
“我住，我住……”艾德一时说不出话，他不能真的说出来啊，“哎呀，我是新来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哪啊，要不你先——”
“那我先带你从市场出去吧，说不定看到外面你就想起来了！”
“好……”
这女孩还真是坚持，想办法甩掉她再回来吧，现在只能这样了。
“那柯特姆你其实是？”
“问我的身份吗？其实我和大哥哥一样也是外面来的，不过比你早一点而已。”
“不是本地人，那你对这里还真是了解啊。”艾德有些惊讶，“你来这里是为了拜访亲戚？”
“嗯，其实我去哪里都一样啦，只不过这次姐姐叫我来这里。啊，这里向左转。”
“姐姐？柯特姆的亲戚就是姐姐啊。”
会不会刚刚的表现就是学着姐姐的样子？艾德无端地想到。
“她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对我特别好！所以我什么都听她的！”
“是这样吗？那还真厉害。”艾德敷衍道。
得是什么样的姐姐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妹妹，人权斗士或者慈善主义者之类的吗。
“我们快到出口了，哥哥你想起来家在哪里了吗？”
“其实我没——”
他的话戛然而止，艾德突然上前一步将柯特姆护在身后，眼睛紧盯前方。
一个人影，明明刚刚那里还什么都没有，突然就出现在了那个出口处！他本能地感到危险，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怎么想都不对劲。
“柯特姆，听我说，现在慢慢地后退然后……”
女孩却没有听他说，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
“姐姐？姐姐！”
姐姐？
还没等艾德阻拦，柯特姆就跑了出去，他连忙跟上去。
这丫头在想什么啊，这里黑得像什么一样，万一认错了——
一片云飞过，月光重新洒了下来，照亮了那个人影。
艾德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瞬间被吓得脸色煞白。
“不行，别过去！！”
那不是柯特姆的姐姐，那是……
猎杀者洛斯忒啊！！
“找·到·你·啦！”
还没等艾德接近，旁边的店铺突然炸开，一个身影猛兽般扑了出来，直取柯特姆。
“别！等等，嗯？！”
那不是塞拉吗！
紫发女仆一记极凶狠地猛虎扑食冲向柯特姆，后者简直像是预料到了一般，一个熟练的滑铲绕到洛斯忒身后，塞拉撞在洛斯忒伸起的手上，像是个被主人按住的觅食猎犬。
这一系列比老师傅涮拉面还行云流水的操作把艾德看懵了，他站在三人面前，觉得自己要么是又被命运玩弄了，要么就是只屁都搞不懂的草履虫。
这种情况他甚至偏向自己是草履虫。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到底，我……”他的手疯狂上下翻飞，却挤不出半个完整的句子。
洛斯忒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她一手摸着柯特姆的脑袋，一手抵着发狂的塞拉：“艾德，你好像已经见过我们的另一个成员了。”
“另一个成员？！这不是柯特姆吗？”
躲在洛斯忒身后的女孩点点头：“对啊，我的名字叫依欧·纳库希达·柯特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