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未知)

“凯尔希医生,你找我?”披散着蓝发的菲林族女孩,有些粗鲁的推开房门,她身着蓝白色的作战服,弹性的碳纤维材质勾勒出久经训练、高挑挺拔的身形。

从作战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可以看出战斗结束不久,她收到凯尔希信息后,急忙赶来,连作战服都来不及更换。

“煌这是我们的信使暗中拍摄到的。”凯尔希叹了一口气,把一张照片递给菲林族女孩。

照片里英挺的菲林族男子坐在巨大的墨色源石晶簇下,仿佛那是他御座的屏风。他脚下踩着一具焦枯的尸骸,只能从佩剑辨认出他的身份——摄政王特雷西斯的禁卫军首领。

菲林族男子神色有些疲惫,又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他的目光掠过数千具碳化的尸体,望向天际的尽头,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嘴边带起一丝熟悉又陌生的轻笑,讽刺、凉薄、或是感慨。

“他是……”菲林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从现场的法术释放痕迹,那是掌握天穹和风雷的君主——缪尔里克之王血裔,你的哥哥……乔森·昂莱克里斯。并且他应该激活了体内的融合基因,走了当年他说的道路。”

煌沉默不语,用手指摩挲着照片里的男人,他的眼神不再向当年那样澄澈,深的让人读不懂。

“还有,维多利亚的暗线传来讯息,你的父亲威廉死了……他应该继承了威廉的一切,包括野心。”

“哥哥……”煌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种很复杂的情感,曾经的至亲,现在却不知道以何种方式面对,但乔森在煌的心里,一直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

黑鹰飞行器,卷着垂直的风暴,把天地间缀连的雨珠抛向四面八方。

“别怕,她能治好你。你不会死的。”男孩抱起孱弱的女孩,把她送上了飞行器,自己却沿着支架回到了地面。

“你真的要留下来?”另一个有些冰冷的女声问道。

“有人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男孩的声音变得冷硬,“我必须回去,否则这种无能的溃逃,将是我人生的污点。”

“与恶魔为敌,就算赢了,你也会变成他那样的。”女声依然平静,却隐隐听得出焦急。

“那又如何,有些事情,从我生下来就没有选择了。”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被那种梦魇摆布。”

男孩仰头,在雨中酣畅淋漓的笑,不知道他在嘲笑谁,也许是飞行器支架台上的女人,也许是他自己,亦或者是这个世界。“那个男人虽然残忍丑陋毫无人性可言,但教会了我世界的真实法则,他说的是真理,残酷肮脏的真理,而你们在说谎,向这个世界说谎。”

“那你何必把她留在我这里。”

“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答应我,不要让她卷入这场纷争里。”男孩直视着女人,海蓝色的瞳影里仿佛倒映着狂澜怒涛的大海。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她轻轻摇头,拉起刚才男孩托付给她的菲林族女孩的手。

泪眼朦胧的女孩望着那个瘦削孤峭的身影融入了漫天的雨幕里。

他真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

“很难接受这些吗?”凯尔希问。

“不,不难……我只是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他会变成想我父亲那样,从那一刻就注定了。”煌沉声说。

“你应该会怪我吧,当时我没有能力留住他。”

“凯尔希医生,这和你没有关系。”煌用力的摇头。

“我这些年,做错的太多。”凯尔希轻轻叹息。

“如果哥哥和特雷西斯一样,是为了它而来,那我的战斗是不会有所顾虑的,即使我与他的融合基因相差悬殊,我也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无数战士的血换来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我现在也无法笃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能避免冲突,再好不过,毕竟他和你是血肉至亲。”

煌交还了照片,她不愿意保留这样的东西,也许是物是人非,也许是不愿触碰到心里柔软的东西。

“那凯尔希医生,我先回去了,我的小队还有任务要做。”

“嗯……”

“为什么非要告诉她?”纤瘦的白发萨卡兹女性,在煌离开后,从内室走出。她的声音温和轻柔,带着丝丝的愁绪。

“她迟早要面对,我们迟早都应该面对。”凯尔希摇头。

“这就是神族血裔的命运吗,沉默着死去,或者咆哮着征伐。”女人微微颦蹙。

“我其实可以理解乔森的所作所为。他并不怕遇到敌人,可他第一个敌人却是他的父亲,就算在坚强的心,也会有裂缝吧。他以复仇和征伐作为缓解伤痛的药剂。”凯尔希苦笑。

“不是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不喜欢……懦弱的王,就像曾经的我……”萨卡兹女性轻轻叹息。

不,殿下,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凯尔希微微颔首,“卡兹戴尔如今的乱局,不是您的错,您的父王刚愎自用,对于外族的偏见,只想用战争来解决,最后国破家亡,兄弟反目。可您没有怨恨这些,承担了如山的责任。”

“是啊……我不会置身事外,萨卡兹族的命运和我有关,我希望将来的有一天,他们不用再被叫做魔族,不用再经历无休无止的战争。”特蕾西娅的目光凌厉似剑,“那位古老的神,以战争为目的创造了我们,但这不是几千年后,萨卡兹族还带着曾经枷锁的理由!”

凯尔希心中凛然,她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霍博莘面见这位年轻的君主,发誓效忠的时候。

那种眼神从未改变。

那种少年时才有的固执和善意,在经历如此变故之后,却依然留在了特蕾西娅的眼中。一个追着理想跑了10年的人,从未疲惫和停止。

“希望能陪殿下,见证那一天。”凯尔希俯身行礼,只是身边的故人已逝。

机械电动马达发出平缓轻微的声音,轻微湿润的风扑面而来,W浑身剧痛难忍,脑袋沉的像一块铁,全身好像被拆散了重新拼接一样,但身体似乎没有那么虚弱,她挣扎着摸索了几下,只是感觉自己被一个蝉蛹一样的东西束缚着,随后努力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混沌,但一个熟悉又讨厌、近在咫尺的女人的脸却很清晰。

这个女人叫伊内丝……

这是什么地方?地狱吗?没听说过地狱还要组团去的啊?W虽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是这寂静的黑暗还是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死了。

她其实梦见过自己的死亡,仿佛坠入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井下是那些曾经被她杀死的人的骨骸,有罪人也有无辜者。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伊内丝在卡兹戴尔地区杀的人不比自己少,一起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奈何伊内丝心这么大,进地狱也能睡的这么坦然。

如果不考虑此时此刻两人的处境,伊内丝的睡颜的确让人怦然心动。

均匀的呼吸,柔软弯曲的细发贴在脸颊上,睫毛长而浓密的垂下,不知哪里来的一点微弱的光,映出她玲珑精致的五官以及有种玉石般质感的皮肤。

这女人有脸蛋有身材,又不是萨卡兹族,在哪个国家不能好好的生活,为什么要卷入这场无休无止的风暴呢?还是说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某人的棋局,他们这些弃用的棋子躺在深渊里,被人遗忘。

这个疑惑从W心里泛起,让她打了一个冷战,一瞬间的迷蒙和惊悸,让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叫醒伊内丝。

黑暗里太孤独,能找到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也好啊。

如果你重伤之后,醒来发现一个熟悉又讨厌、近在咫尺的女人正在捏你的脸,你会怎么做……

伊内丝在几秒钟后,瞪大了俏丽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子闪着狞亮的光。

随着某种皮带崩断的脆响,伊内丝反手叩住W手腕,引身而起,膝击把W压在身下。

“W!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哪!”伊内丝喝问。

“你有病吗!小羊羔,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哪,我刚想把你叫醒。”教科书级别的反杀……毫无防备的情况下,W痛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真实的痛觉和伊内丝在警觉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都证明了她们还没死。

W心里闪过片刻的庆幸后,随即是愤愤不平的报复心,这个女人居然和自己经历了生离死别居然还对自己不信任!

“你也先看看周围,这是哪里?”W故作哀求。

伊内丝,微微一怔,刚要动用源石技艺侦查四周,W趁伊内丝松劲的一刹,猛的起来,把伊内丝推倒她们之前昏迷的软橡胶垫上毫不留情、穷凶极恶的……挠她腰间的痒痒肉。

“你才有病啊!W!”

“小羊羔,你就对我这么不信任吗!枉费本大爷屡次三番的救你!”

“那是我醒来时候的应激反应!”伊内丝一边左右躲闪,一边狡辩。

“我呸!你个没良心的!”W狠狠地啐了一口,手下不停。

室内机械因为两人的剧烈运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女孩们的笑声里带着如释负重的喜悦。

也许是因为大难不死,也许是因为至少黑暗里还有人陪伴,这样接下来不论如何,都不必害怕了。

突然间,两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日光灯管退散了四周的黑暗。

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从某个通讯设备里传来,

“两位……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剧烈运动不利于,伤口愈合……”

“你们……怎么把束缚衣都拆了……”

伊内丝和W的打闹停止后,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缓缓看向四周。脸上写满了尴尬。

两人所处的地方是一件设备精密的医疗室,观测玻璃后方,6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以看稀有物种的目光看着两人。其中3名男性医生满脸惭愧的擦着鼻血……

伊内丝和W才反正过来,刚才的打闹,撕裂了原本用于手术固定的束缚衣,她们仅仅穿着简易的消毒内衣。女孩们如春天远山般动人心魄的身体曲线暴露无疑。

两人随即淡定的找了两件白大褂披在身上,然后皮笑肉不笑的挥手对外面的医疗人员打招呼,来表达“我们很好”、“感谢救命之恩”、“不用担心”、“看够了没有”、“请快滚”之类的复杂心情。

(卡兹戴尔地区,伦蒂尼姆)

夜色深沉,从伦蒂尼姆王宫的高阁上眺望,依山而建的钢铁城市,仿佛侧卧的巨人。街道上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紧密有序的队列在行进,星光洒在他们身上,反射着冷冽的光。

这座城市尽是披甲的战士。

高阁上眺望的人,一身白鳞重铠,一对傲立的犄角仿佛剑锋,灰白色的长氅被夜风拉扯着缓缓摆动。

拾级而上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寂,黑袍的来者,扣着镂金的面具,驻步在眺望者的身后。

“卡兹戴尔王把这个城市赐予我的时候,它还很荒凉,现在它是这片赭色的荒原里璀璨的星辰。”

白铠的武士淡淡的说。

“殿下的才华,不该仅仅拘泥于此。”黑袍的从者也漫不经心的说。

“还记得我说过,每一个萨卡兹心里都有一团火焰,我跟随他征战了半生,这团火大半都是为他而燃,可终究是落得一个篡权者的罪名。”

“世人只看到,殿下夺了王位。”侍者苦笑。

魁梧的武士缓缓转过了身,脸上线条冷峻,眸子狞亮,带着融铁的颜色。“兵败之时,外族压境,他却想要把战争的罪责推于我一人,用我的死,平息联军的怒火。我难道那个时候还要顾忌君臣之命,把头送到他的刀下,好让他的女儿在我的忌日里,为她表兄的家国大义而哭泣?”武士声如沉雷。

“殿下可不是喜欢抱怨的人。”从者懒散的笑。

“难免有些愤慨。”武士的声音稍稍的缓和,随即又问,“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鲁将军死了,拦截运输船的战斗也失败。”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武士的语气里带着哀叹。

“殿下猜到,维多利亚会插手这件事?”

“不是维多利亚会插手,而且缪尔里克王的血裔会插手这种事。”武士长叹了一声,“世人只知道卡兹戴尔见面的战火因为统治者而燃烧,却不知道阴影里,那些古老君王的血裔一直注视这片土地。我们是魔族……造物主的战斧,他们敬畏、害怕,并想要窃取一些东西。”

“世人以为那只是荒诞的传说,倒是我们这些知道它的人,像是招摇的骗子。”黑袍的从者拿出一封信,双手递于武士。

“赦罪师,你看了内容吗?”武士似乎不愿意打开那份信。

“内容很简单,不出我们所料,远在北陆冻土的乌萨斯,也有人在这场战争里下了注,投了我们一方。”

“那人是谁?”

“只有一个署名,纳索比斯王血的继承者。”赦罪师略带敬意的念着这个名字,“执掌火焰的君主。”

武士冷冷的笑,“摆了一桌宴席,却来了三桌客人。”

“信里说,魔族掌握着葬神之墓钥匙其中的一柄,拉特兰遗迹里有另外一柄,这是可以颠覆整个泰拉大陆的力量,希望我们慎重考虑,另外他说作为造物主的兵器,重新回到主人手里,应该不算一件坏事。”

“倒是很狂妄。”

“殿下,早做决定,形式已经危如累卵了。”

“乌萨斯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种族,和他们合作,当然可以自保,不过我们也会永远失去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叫做尊严。这只是其一,另外你相信那种超出你认知以外的东西吗?”

“原来殿下,你也不相信它会……”

“它赐予我族力量,却也将我族扣上了魔族的骂名,与强大的源石天赋一起而来的是几乎全族的身体里都带着黑色死亡的结晶。武士尚且懂得保养自己的武器,而它应该觉得武器断了,重修便可。我凭什么信它?”

“那如何回信?”

“我们倒是可以把他们当做棋局之外的棋子,至少物尽其用,但须以告知我们的底线,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我特雷西斯依然是特雷西斯!”武士按着腰间的巨剑,无形的领域轰然膨胀,大地轻微的震颤,仿佛沉睡的巨兽即将突破桎梏。

(乌萨斯,瑞肯澜)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巨大的圆形餐厅挑高十米,金色的水晶吊灯如瀑布般垂落,椭圆形大理石长桌两端分座着两人。

黑礼服白手套的侍者们分列两侧。

春葱般白皙纤细的手指捻着水晶高脚杯,血红的酒液在荡漾,醇芳四溢。

“让他们退下吧,虽然是你的心腹,但为了以防万一。”塔露拉淡淡的说。

另一头的中年男子,用眼神示意了下为首的侍者,他们便悄然退去。

“不出所料,他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至少是最关键的那一份好意。”男人漫不经心的说。

“魔族不仅仅拥有精神领域控制族人的能力,他们是搜寻基因信息,进行补完的关键,有了他们,解开核心序列,应该不是问题,但现在特雷西斯看起来不愿意合作。”

“其他的源石技艺顶多只是将一种形式的能量转换为另一种,核心序列里是最纯粹的能量演变形式——“创造”。”男人低声赞叹。

“造物主的能力?”塔露拉挑了挑修长的眉锋。

“曾经的它确实拥有。”

“难以想象,它会愿意与我们并肩。”

“神是公正的,即便沉睡,它的意识遍布泰拉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对每一个效忠它的臣子予以厚报。”

“收起这些话吧,现在特雷西斯,还做着统一卡兹戴尔的梦,听不到你的用心良苦。”塔露拉冷冷的说。

“有些事情不是一次就能成功,多做几次未必不是好事。”男子懒散的点燃雪茄。

“高昂的诱饵,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塔露拉轻笑,嗅着酒香,随后一饮而尽。“那么先答应他的条件,就做一次戏谑观火的人了。”

男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塔露拉起身抓起身边的佩剑,走到门边停顿了下,忽然又说,“对了,最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来找我。我感觉到有人盯着我们。我一个感染者如果要总是出现在曦瑅络公爵的宫邸,难免有些闪失。”

“是翼煌亲王阁下吗?”

“不仅仅如此,我感觉到另一个人。她似乎带着地狱般的严寒。”塔露拉幽幽的说。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