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斯,国都,瑞肯澜)
瑞肯澜被改造为移动城市,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由于没有天灾光顾,它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北陆高旷冷杉林海与陼岷山成犄角之势,是这只沉睡的钢铁巨兽的寝宫。引流改道之后的涅瓦河从西门缀入,流过冬宫的大门——这是众所周知帝国权力的中心,当然它会也流经一处不容于世、暗位面君主的宫邸。
城区下游东门附近的查德里尼宫邸,是从彼得大帝年间遗留下来的古建筑。在第三次乌卡战争胜利后,凯旋而归的彼得大帝从东门回国都时,恰逢破晓,瑞肯澜难得的金色光晕洒在东门附近的高崖上,逆光而看整个高崖仿佛一柄辉世的巨剑,分隔光与暗、蛮荒的原野与繁荣的国都,像是守卫帝国的战士。
胜利的热血与帝国恢宏的梦想在彼得大帝心中激荡,他被眼前这种孤高磅礴的景色深深打动,决定在高崖上建一座官邸,并把它赏赐给第三次乌卡战争里战功卓越的将军。之后陆续四位名将莅临此地,官邸代表着帝国将军的荣耀与忠诚。
移动城市的修建,也把查德里尼官邸复原在了东大门的位置,但曾经古奥肃穆的建筑却失去了本来的价值,科技与钢铁架构的楼宇成为了这座城市新的天际线。政府将官邸挂牌出售,官邸的前几任主人都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或者继承老派贵族家业的二世祖,他们来到这里与情妇幽会。
彰显勇武与英节的官邸再也没有凭栏眺望、思虑国事的名将。取而代之的是奢靡淫欲的气氛,轻纱的帘摆里是尤物千娇百媚的身影,古朴典雅的庄园时而回荡着姣嗔与喘笑。
上一任官邸的主人克莱德曼10世登基的内战里,没过几个月,这里又迎来了新的主人。
由跨国贸易联盟银行的保密账户直接向财管局付款,没有人知道新主人的名字,当然大多数人猜想和它的前几任主人一样,官邸成了风月之场这是众所周知的,权力的窥伺者们都没有对于这座古老的官邸产生调查的兴趣。
实事证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有着被人们忽略的安全。泰拉大陆大上古老诸王血裔的继承者,在阴影中悄然成长。
……
“你身上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炎国那群贵族的孩子又欺负你了。”
“他们说我父亲是龙门的叛徒。”
“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
“那是你的父亲,他不是我的父亲。”
“不……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嗯……谢谢你,等我长大,我也会保护你。”
……
银发的德拉克女孩从梦中惊醒,她伸手想要抱住什么,却发现面前一片虚无。
嘴角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有些事已经不可能了。”
身体由内而外的灼痛随着苏醒越来越清晰,那种从每一个细胞深处剧烈反应引发的热量,扩散开来,如脉冲电流般冲击着全身的神经。
塔露拉对于这种痛楚只是略微皱眉,毕竟这种副作用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从宽大的紫檀木床上起身,走进浴室,她靠在浴室的瓷砖墙壁上,低垂着眼帘,任凭深秋入冬的冷水在她那副线条凝练、骨肉匀婷的身体上流淌。简单的物理热交换,只能轻微减缓这种痛苦,但即使是一个人独处,她也没有露出任何脆弱的神情。
因为这是她一生都要背负的东西——神血,也是她之所以能与曦瑅络公爵合作的唯一筹码。
关闭水流,她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刺在左腕的静脉端,并握拳让血液流淌出来。
一滴鲜红色的血液滴在瓷砖上,发出泚啦啦的声响,仿佛把强酸泼在地上。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时还是鲜红色,落入地面就变成沥青般黏着的胶体。
刚刚的刺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塔露拉低头看着那个被几毫升血液烧出的10厘米深的洞,没有丝毫诧异的神色。
她知道这是血液里共鸣元素的作用。共鸣元素只有在主人体内才会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一旦离开身体,它就会对世界其他物质进行几乎湮灭效果的侵蚀。
很明显,由于药剂的作用,体细胞与源石的融合度在进一步的提升,这代表着权能与力量的强化。
塔露拉披着浴袍离开浴室,却并没有回到那间
装璜华贵的卧室,而是打开了走廊另一侧的门。
脚下的触感从温润的木制地板过度到了冷硬的锻钢层。机油和源石火药的刺鼻气息取代之前房里淡淡的香薰。
这是一间与宫邸内其他房间格格不入的异类——塔露拉的私人装备库。
一道道滑门挂架上,摆放着与年轻女孩完全不协调的东西,它们冷硬、沉重、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其中最显眼的是骑枪长度的重型狙击枪AHG80,与其相配套的是辅助瞄准头盔,不同于第一代AHG80需要狙击手亲自调整各类参数,辅助瞄准头盔通过外部的感应器,可以判断狙击环境的各项参数,空气流速、湿度、高差、温度、尘埃颗粒等等,索敌功能除了热感仪与夜视仪之外,加装了专门定位神族血裔的共鸣元素探测系统。
使用者只需要懂得普通的狙击技巧,就可以驾驭这柄沉重的杀戮工具。
与这支狙击枪配套的子弹的确是30mm的狙击步枪弹,它们整齐的排列在一个高危叹号标记的黑匣中,不同于普通子弹的金属光泽,它们像是某种奇怪的工艺品,仿佛石英的半透明质地,暗红色血丝状的物质在其中明暗更迭的变化着。
这是源石技艺脱离使用者本身的封存技术,里面封存着属于塔露拉特有的源石技艺——焚天,那是来自纳索比斯王暴君的怒火。命中的对象会被施加“燃烧”这一概念,不需要助燃气体、不需要燃料,违反物理常识的静态超高温。
塔露拉本身源石技艺的范围是以自身为圆心半径400米左右的领域。而AHG80狙击枪射程超过了2000米。
另一位主角则是一柄森严古朴的宝剑,它没有握柄与剑鞘上花哨的雕文和镀层,只有阴刻的剑铭——莫伦熤,阿迦门古语里火种的意思。
塔露拉缓缓拔剑,清冽如水的光在黑暗中晕染开来。剑锋顶端的弧线,美的像是少女的新眉。
她平静的感受着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握剑的感觉十分陌生,可以说塔露拉近20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近身白刃战的机会,但与其说是剑,不如是现代科技与法杖的结合体。塔露拉静静的让剑柄与手骨契合,集中精神,暗红色的纹路出现在剑锋上,仿佛虬结的血管或者大地皲裂熔岩喷薄的缝隙。
这把剑活了过来,塔露拉可以清晰感受到剑脊向下传递的脉动以及暴戾威严的气息。
共鸣元素只要修改过对应主人的基因组,再次分离到外界就不会被普通的容器束缚,发生像刚才浴室中的情况,然而萃入剑中的用来封存共鸣元素的正是塔露拉脊髓干细胞人工培育的组织群,换句话说,剑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间接共鸣与直接共鸣的结合施法,让源石技艺的强度最大化。
她重新把剑收回鞘中,打开位于层层武器架对面的工作台。轻微的电动马达声里,六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器在墙面展开,操作键盘在指纹和虹膜双层识别后解锁。
塔露拉敲击一串代码后,显示器里跳出属于她个人的档案,光标在源石生理机能的一栏闪烁。
她按下语音录入,“第六次注射共鸣元素基因诱导试剂,副作用并不强烈。从与共鸣武器的结合程度初步断定,体细胞与源石的融合度在百分之82左右,源石自主畸变在体内的分布仅百分之5,并基本保持不变。为了让试剂充分发挥作用,基因样本的进一步提取设定在三天后。”塔露拉始终保持着平静冷硬的声线,仿佛正在描述的身体根本不是她自己的。
录入完毕后,她按了返回键。
泰拉大陆的地图浮现在屏幕上,由于区域过于庞大,六个分屏同时进行显示。无数的线条在地图上错综盘结,调沉郁的紫色过度到鲜艳的红。
这是用来显示,那揭露世界本质的神的基因组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人类身上所携带的密度。数据库具体到每一个基因的携带者——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完整的,神的一面在他们的身上体现的很少,而用来架构神基因的载体源石则占据了主流。也就是说残缺品都是严重的矿石病患者。
当然也有少数像塔露拉一样的存在。
乌萨斯帝国瑞肯澜在地图上有三处标红,并且其中一处以秘代码“G001”记录,在密码册里解释为“神的容器”。
虽然这个资料她看过了很多次,但手指不由自主的点开这记录点资料。
一张照片浮现在眼前,艾拉菲亚女孩穿着笔挺的军礼服,一手插着裤口袋,一手勾着旁边同样身着军礼服的乌萨斯男孩的勋章带,像是不满于合照时男孩离自己太远。
艾拉菲亚女孩眉宇飞扬,露出一个美丽而蛮横的笑容。乌萨斯族的男孩倒像是不擅长和女孩交往,显得有些难为情,不过俊秀的脸上隐隐有沁满阳光的笑意。
“曦砜……真是抱歉。”塔露拉喃喃自语。
……
“在瑞肯澜,我罩着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小弟,没人敢欺负你!”
……
“我妈妈说,无论你在哪里,天上的星星是不会变的,你的家人能看得到,你也能看得到,这样你们就可以通过星光遥望彼此。”
……
可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塔露拉在心里说。
她内心深处讨厌破坏别人的美好生活,即使那种生活如同泡沫般虚幻,因为那个古老的神把诅咒连同力量种在他们血脉里,这注定了不平凡的人生,它曾经的宣告即为神谕,神谕即是命运。
但想到自己注定要亲手打破挚友的原本幸福的人生,塔露拉的心头的痛楚愈发强烈。
有些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塔露拉的思绪。
“塔露拉殿下,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的确出了些事情。”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安德烈将军吗?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吧。”塔露拉回应。
魁梧的乌萨斯武士身着黑铠站在塔露拉身后,岁月和磨难在他脸上留下了刀劈斧砍般的刻痕。
“殿下,71号矿场出事了……这是我们的人追踪后得到的情报。”安德烈把一枚影像存储器递给塔露拉。
“哦?看起来诱饵起作用了。”塔露拉沉吟片刻,“不过偏偏在卡兹戴尔局势在关键的时候,来了最棘手的客人。这段时间看来要多辛苦将军你了。”
“殿下,不必和我客气……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充其量是流浪的武士罢了,之所以还在握着武器,只是因为仇恨。”
安德烈少将是在五年前乌萨斯内战时,因为和二王子有过交集,被翼煌亲王和希瑘卡将军视作叛党,进行清洗。他的家人全死在了那场乌萨斯的权力风暴里,只有他一人被曦瑅络公爵救下。
塔露拉轻挑眉锋,一改刚才柔和的语气,“将军只为仇恨而战吗?”
这句话让安德烈吃了一惊,作为曦瑅络手下的核心的成员,他对塔露拉的经历也有所了解,真正背负仇恨的应该是面前的她,想要复仇更是无可厚非。
“将军是惊讶这种话从我口中说出吗?”塔露拉轻轻的摇头,“仇恨的确是我最开始的动力,不过后来我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安德烈有些不解,他觉得这个女孩如果没有仇恨应该不必背负神血的宿命吧,应该能像公主一样生活在锦绣和荫庇中。
“将军应该知道,在我父亲死后,和我同母异父的陈洁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但她也会有其他朋友,不会把时间放在一个人身上,她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只能孤零零的,有时还会在心里埋怨她。”不怒而威的年轻君主脸上冷硬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裂缝,塔露拉无声的笑,“也许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才更加害怕失去吧。”
安德烈感到有些困惑,他不明白塔露拉塔露拉说这些和现在他们所进行的战争有什么联系。
“我被作为质子送到乌萨斯,却也幸运的结识了曦瑅络公爵的女儿曦砜这样一位朋友,我把她当做陈的替代品,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切都没有变,我还可以继续麻木的生活下去。直到……科西切以治疗矿石病为由把我关在他的实验室里,我才发现我什么也没有拥有过,母亲、陈、曦砜,我的厄运到来时,他们能做的仅仅是悲伤。”
“殿下的意思是,只有能把握自己人生的东西,才算自己拥有的东西?”
“是啊,曦瑅络公爵让我看到了我真正拥有的东西——神血,原来茫茫世界上,我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如果古老的神都站在我这一边,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这已经无关于仇恨了,我只是想要这个世界上属于我的东西越来越多。”
安德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参战的理由,大概是欲望吧。抱歉,今夜说了些奇怪的话。大概是我不喜欢总带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吧。”塔露拉苦笑。
“原来是这样,殿下倒是很坦诚相待啊。”安德烈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