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姆必拓,罗德岛母舰,干员寝室)

清晨,讨厌女人的穿脑魔音和胸口擂鼓般的打击感把W从睡梦中唤醒。

“W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嗯?……啊!”W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海胆般凌乱的银发。

“别装傻,你从昨天会议室里就心不在焉的,一直盯着罗德岛的战术指挥官看。”伊内丝俯身靠近W,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烁着莫测的光

W十分嫌弃的撇了一眼伊内丝,“你管的还挺宽?”

这回轮到伊内丝有些不知该回应什么,“我是担心……”

“别瞎操心,这段时间难得休息下,还不赶紧和赫德雷干些有意义的事情,春宵苦短啊。”W继续白烂的敷衍。

“W你在说什么?”不知何时,端着早点进门的赫德雷尴尬回应。

“哦……我的天。”W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就势往床上倒,却被伊内丝一把揪住睡衣的领口。

尽管刚才W白烂的话让伊内丝从脸颊到耳根都泛着晚霞般的红晕,但也掩饰不住她目光里的凶狠

“你这家伙少给我转移话题。”伊内丝转而郑重的对赫德雷说,“赫德雷,用防监听设备扫描房屋,然后把门关上。”

“嗯。”多年的并肩作战,赫德雷知道伊内丝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啊?出了什么事?”W左右张望。

“我的源石技艺察觉到一种很诡异的现象。”伊内丝沉声说。

“伊内丝,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在这里用你的源石技艺,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即使我们与罗德岛是合作关系,但你这样的行为如果被察觉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在代号为“煌”的作战专员、凯尔希勋爵、罗德岛战术指挥官以及特蕾西娅殿下身上发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情况。”伊内丝随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他们身上同时存在两个影子!”

房间内的空气随着伊内丝的话顿时冷了下来。

“两个影子?”W也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

赫德雷和W大致了解伊内丝的源石技艺,凭借感知源石技艺作用对象感官体验和大脑皮层的神经活动,进行法术投影,来侦查作用对象的浅层思维。

这种独特的源石技艺可以称之为浅层灵魂翻译,而如果作用对象出现两个投影,也就意味着思维内存在两个灵魂,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的确,其中一个影子较为明显,他们表现出来的语言和行为方式也基本符合第一层影子,而另一个影子十分模糊,我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只能感觉到一种威严。”

“威严?”赫德雷沉思片刻。

“还有能让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感觉到威严的东西?”W摊了摊手。

“对,那种压迫感,与其说是威严不如说是恐惧……就像普通人窥探神邸!”伊内丝说道这里时,声音轻微颤抖。

“真有那么夸张?”W撇了撇嘴,“赫德雷,你家的小羊羔最近玄幻小说看多了?”

“W还记得一年前拉特兰城发生的事吗?我推测这个世界上,是有超过我们认知以外的事。”作为拉特兰事件的幸存者,赫德雷同样见过那疯长的吞噬一切的源石晶簇丛林,仿佛死神的手拂过大地。

“超出认知以外?”W的思绪被赫德雷的话语牵引,回忆起拉特兰发生的事,忽然间她脑海里某一根神经火烧般的疼痛,她下意识的想要呼喊什么,随后视线黯淡了下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

还是原来的那间摆放了两张床和几件简单的家具的房间,舷窗外的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可见没过多久,但气氛却更加的沉闷了。

无论是伊内丝还是赫德雷都阴沉着脸。

当然刚刚清醒的另一个人,显然不被着凝重的气氛所发动,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在椅子上扭动……

“放开我!你们是玩拷问play的吗?夫妻共犯?雌雄双煞?”手指粗细的尼龙线把W牢牢绑在椅子上。

看到W这一反应,赫德雷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冷静,由我来解释下刚才发生的事。”

一旁的伊内丝态度截然不同,对W报以冷酷的面容,仿佛真的像是审问犯人。

“作为今天第二次起床,你不想发表些感想?”

“我刚才怎么了……”W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异常状态,声音稍稍低落。

“你在谈及一年前拉特兰事件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大,动用源石技艺,激发了武器架上,铳枪里的源石火药,我们抢先一步控制住了你。”

W瞪圆了眼睛,完全不相信赫德雷所说。

伊内丝冷冷的把武器架上一把拉特兰铳拆解下枪机和撞针递到W面前,其上明显带有法术释放的痕迹。

“我完全没有意识……”W缩了缩脑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然而心狠手辣的伊内丝并不领情,把另一根尼龙绳打了一个死结套在W的脖子上,面目凶恶,犹如恶龙从背后升起,并用十分阴森的语调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她用手把尼龙绳又收紧几分。

“伊内丝,你也真是闲不下来。”赫德雷被伊内丝的奇怪的表演天赋弄的有些哭笑不得,他换作郑重的语气,继续对W说,“你昏迷的期间一直在重复两个词,狄诺和拉特兰城,我想也许有什么真相埋藏在你意识的深处。”

“W,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狄诺是勒尔迦首领的弟弟,当时在拉特兰城失踪了对吗?”

“是的……”W脸上露出惘然若失的神情,随即叹了一口气,“好吧,也没必要瞒着你们了,我直说了,当时失踪的狄诺就是现在罗德的的战术指挥博士!可他自己却不记得拉特兰事件之前的事了,说什么自己是几千年前摩兰帝国的科学家,弄得我一头雾水。今天听伊内丝又说起博士又两个不同的影子,我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段信息量或许庞大又离奇的话,让伊内丝和赫德雷两人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能具体一点吗,你这完全没头没尾啊。”伊内丝抱怨道。

“那你先把我放开!”

(乌萨斯,维特城)

没有温度的冬日阳光与办公桌上的灯光交叠时,索绎斯廷娜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45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从得到翼煌亲王的许可和支持后,在乌萨斯国境的行动开展,完全由索绎斯廷娜一人指挥。这样的工作强度,如果换了普通人应该早已经倒下,她体内强大的融合基因让身体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可是精神上的窘困与疲劳实实在在的积累着。

无论是电脑显示器里庞大的数据流,还是办公桌上手写的线索图,任何人看了都会头痛不已。

然而索绎斯廷娜却不厌其烦的用马克笔对线索进行一一标注,另一手从包装袋里取出军用压缩饼干,机械式的往嘴里送,然后以单一的频率咀嚼。形同嚼蜡的食品并没有让索绎斯廷娜感到不悦,比起复杂繁琐的乌萨斯宫廷料理,这种简单快捷又能够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的餐食才是她当下所需要的,并且没有太多味觉的冲击,让她能在吃饭的同时不打断自己的思路。

战争机器这个称呼对于背负神血的人来说恰到好处,千年前,那些在荒芜战场上陷入永无休止的不知疲倦搏杀的诸王不也如此。

无论什么时代,相似的人总拥有相似的命运。

索绎斯廷娜端详着线索图,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第一,从各处截获的情报进行推断,乌萨斯内部某个要员与卡兹戴尔的摄政王进行了某种合作,不过是合作还是单方面被乌萨斯控制的傀儡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第二,敌人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了,从一年前神秘雇主集结众多萨卡兹佣兵,并给予武器支持来进攻拉特兰,在外人看来只是魔族与萨科塔人的种族仇恨,然而真正的目的在于拉特兰城遗迹的核心基因。当然这种方式有说不通的地方,夺取遗迹的核心,完全可以派精锐渗透,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开战。

索绎斯廷娜用一个醒目的红色问号在这条线索前做下标记。

第三,卡兹戴尔的局势就更令人费解了,当时拉特兰事件发生时,无论是伦蒂尼姆的摄政王还是雷姆必拓的特蕾西娅都无动于衷。尽管行动开始到结束只有5天时间,但大规模军队的调动不可能不被察觉。当然雷姆必拓城邦隶属于索亚伲尔及其联盟商会,特蕾西娅仅仅是寄人篱下,她不做出反应情有可原。但她的表兄摄政王的行为就完全说不通了。

除非……他与当时叛变巴别塔的霍博莘有所关联。

索绎斯廷娜把两者间加以连线。

那么如今的情况呢?摄政王对外所言的统一卡兹戴尔战争的背后的真正目的……

索绎斯廷娜拿起伏特加的酒瓶为自己斟满,共鸣元素对于酒精以排斥反应般的迅速分解,不会带来倦意,而是让神经更加的警觉起来。一边体验着冰冷火焰在舌尖上打滚的感觉,一边静静的沉思,忽然她脑海里有一处敏感的神经轻微跳动起来,卡兹戴尔的“魔王”和那位沉睡的神之间的联系是……

“用长波的加密频段,转接001号接收器。”索绎斯廷娜拿起通讯器说。

“利维坦阁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低沉悠远的男声出现在通讯器另一头。

“博士,请调出一份关于卡兹戴尔“魔王”的详细资料,包括所有旧世界的残卷和隐藏在卡兹戴尔神话传说里的线索。”

“了解。”

(拉特兰 索尼斯大教堂,后山山麓)

湛蓝如洗的天空,纯白的卷云随着和煦的风缓缓流动,整个穹壁像是倒扣的海洋,一枚叠鳍鱼试样的风筝漂泊其中,金粉的涂层折射着斑斓的日光。

绿茵的草坪上,浅蓝色礼装的年轻人右肩上坐着娇小的萨科塔女孩,女孩洁白的礼裙在光翼的映射下显得更加圣洁,仿佛天际那一尘不染的流云。

乔森高挑的身材让尤希普妮的视线开阔了许多,山麓的樱草花,山脚下的以垂直向上的凌厉线条构筑的拉特兰城市,还有天际广远处叫不出名字的飞鸟,景色倒映在少女的满心欢喜的眼瞳里。

“风筝飞的好高!”萨科塔族少女原本乖巧沉默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喜悦,她一手持着缠绕白线的云衫木的握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控制着旋阀的松紧。

拉特兰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太平,长老会、教团骑士、主教议会之间的争斗已经上演到火拼的程度,所以作为总是被约束在教里的尤希普妮,这是十分难得的外出体验。她坐在犹如骑士一般的男人肩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和安全感。

“乔森哥哥,能让风筝向右边的云彩靠近些吗,就是那朵像浪花一样的云团。”虽然是尤希普妮手持着风筝线,可是她对于放风筝的技巧却没有任何研究,不懂得追随风向而动,反而任性的想让风筝如同遥控无人机一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现在来说,这些都不是难事,掌握浩渺天空的君主对于仅仅控制微小的气流而言,他的领域可以扩张到上千米,控制风筝的运动,简直易如反掌。

“遵命,教皇殿下。”乔森温柔的笑着说,空气流像是缓缓的溪水推动着鱼型的风筝向着少女所说的目的地前进,与此同时一朵朵浪花般的云团进一步凝聚,与原先自然界慵懒松散的卷云不同,现在的云团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雕刻刀雕琢,带着独具匠心的华美。

“乔森哥哥你的源石技艺很美丽。”少女羡慕地称赞。

这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乔森心头一怔,“美丽?很少有人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呢?”少女困惑的问。

“大概很多人都不会像你这么看待,因为更多的时候我也只是用它来杀戮。”乔森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也许不应该对天真少女人格下的教皇讲这些。每一个生命无论渺小还是恢宏,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应该都是一张纯洁的白纸,而懂得这个世界法则越多,这张纸也就会越肮脏。而肩上少女,让乔森想起曾经的妹妹,那个怀着善良和希冀的女孩,她们就像纯洁的白雪,即使迟早要长大,迟早要面对残酷的世界,乔森也觉得能够多让她们活在童话般的梦里,是一种对于自己的宽慰。

“杀人?乔森哥哥杀的都是坏人吧。瑞恩叔叔也说最近的拉特兰城有很多坏人。”少女人格下的教皇很难想象此刻拉特兰正在发生的事。卡兹戴尔境内乔森对摄政王禁卫军将军进行斩首作战后,摄政王虽然识别了那是乔森的离间阴谋,向拉特兰长老会的支持者发出新的调解指令,但这一妥协政策正中乔森的下怀,长老会的支持者本身与特雷西斯的脆弱联盟,在维多利亚势力的接入后,变得更加微妙,许多人断定与维多利亚联手攫取魔族战争的利益比依附于本置身战争泥沼中的特雷西斯更加有利,纷纷向维多利亚一方示意诚意。长老会的叛乱名单便借由尤希普妮的源石技艺顺藤摸瓜收集出来,最终迎接叛乱长老们的只有瑞恩布下的杀局。叛乱的长老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教皇会对这些自己视为长辈的人为敌。

“算是吧,不过你不用懂这些。”乔森苦笑。

“这话和瑞恩叔叔说的一样。”少女认为这是对于自己额轻蔑,有些赌气的说。

“公主般的小女孩,应该生活在童话里。”

“那男孩呢?”

“男孩要长大,要成为战士,要面对一些不光彩的事。”乔森尽量说的委婉些。

中年男子沉稳的脚步声中断了两人有些奇怪的对话。

“失陪片刻,小公主。”乔森双手托着尤希普妮的腰,让她的双脚站在地上,转身面对瑞恩,换作平时淡漠却掌握一切的语气,“看起来处理的很顺利。”

“名单上的人,基本都处理掉了。”

“我以为萨科塔人不愿意对同族出手。”乔森调侃道。

“整个泰拉的生存法则都是一致的,何必执着于那些陈规。”瑞恩坦然的回应,然后从衣兜里拿出通讯器,“此外,这个加密频道的呼叫,由你亲自来接听。”

长波通讯需要大功率的发射基站,在拉特兰境内乔森与索绎斯廷娜的联系只能通过教会的通讯站进行。当然有瑞恩的帮忙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毫无保留的将密电交由瑞恩管理,也是处于对拉特兰盟友的信任。

“嗯,好的。”乔森虽然表面不动神色的接过通讯器,纵然索绎斯廷娜的融合基因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但这个牵连卡兹戴尔战局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潜伏在乌萨斯帝国中,敌暗我明,形式并不乐观。

索绎斯廷娜没人寒暄,单刀直入,“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魔王和神存在密切的关联,魔王手里握着让核心基因传递的媒介。”

“此话怎讲?”

“他的资料经过整理得出,缪尔隆德在面对那场诸王的叛乱时,由于自身核心基因的一分部被盗取,缺少了“创造”一环,也就是意味着即使拥有对世界万物的控制力却没有相对应的能量支持,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源石技艺不可以短时间无限无边界的使用,而是和身体内部共鸣元素对外界的提取能量有关。”

“于是它制造了萨卡兹族,与其说是它忠臣的战士,不如说是活的能量载体,或者说它战争的祭品。”乔森不胜悲哀的说。

“没错,没有比亲和并附着源石的种族更适合的能量载体了,它创造了萨卡兹族族并通过一种媒介赋予他们核心基因,核心基因对于普通生命来说是无规则的进化药,这种进化筛选出那些优秀的个体,也就是说作为战争机械的萨卡兹族在千年前每一个人都像你我这样,是拥有融合基因的神族血裔。”

乔森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从索绎斯廷娜的叙述里可以想象到那场盛大又血腥的献祭,神邸上的造物主对毫无意识的人偶们恩赐了神血,基因的强烈排斥和共鸣元素的反噬,绝对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痛苦,如同把身体的拆成每一个细胞单元在重组一般,数以万计的人偶发出凄烈的哀嚎,蜷缩扭动着浑身是血的身体,这种场景犹如地狱之门洞开。

经过筛选而存活的个体表示萨卡兹族,他们也许更是不幸,他们被造物主钦定的傀儡“魔王”所操纵,奔赴一场持续百年的战争。

“可谓暴君之怒,可以想象它当时的愤怒,即使削减它自身,也要把僭越者斩尽杀绝。”乔森感慨到。

“既然曾经有过核心基因转移的道路,现在逆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将基因收回,这应该就是我们对手要做的事。”索绎斯廷娜下了判断。

“这样的话,只能把萨卡兹对于基因媒介的掌握者们全部抹杀了,别无选择。”

“那会死很多人,你曾经说过,我们和那种冷酷的神不是同类。”索绎斯廷娜对于乔森的决断有些惊愕。“或许还有别的机会……”

“索绎斯廷娜,我愿意给很多人机会,可萨卡兹人降临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错误,普通人惧怕他们的嗜杀好战,厌恶他们身体上冰冷的结晶。而我们也在忌惮与之相关联的神。要怪就怪神把他们制造出来。”

乔森看不到索绎斯廷娜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到那有些焦急又悲悯的呼吸声,他意识到这个总是独当一面冷冽如严冬的女孩内心的善良。

“我们做的一切,是对的吗?”长久的沉默索绎斯廷娜轻声问。

“我们的世界,至少现在要好,我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