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美巷在木市的东面,这一片有很多有意思的店面——要黄依唯形容这里,就像是缩小版上海的田子坊,北京的南锣鼓巷。木市开始发展旅游业的时候,很多八零后甚至九零后纷纷来这边租下小店铺,做起自己的生意,大部分是卖一些纪念品和小吃,黄依唯最近一次去还是高三毕业的时候,那附近有木市的夜市一条街,和同学们在那里的烧烤店吃了散伙饭。报纸上讲木市几个老画家曾经在这里开过工作室卖过画,艺美巷也是因此得名。经过这些年的开发,艺美巷已经颇有人气,但366弄在巷子的边缘,还是一副人迹杳杳的模样,黄依唯沿着门牌找到了7号院。
和普通的南方老院子一样,这里也是民国风格的装修,前面一个不大的院子,后面是模仿巴洛克风格的三段式立面小洋楼,一条笔直的铺砖小路将院门和房门连接起来,院子里放了一个粗糙的木秋千,小路两侧种了许多花草,看来修剪不算勤快,被养得肆意丰茂。黄依唯走进那园子,这小建筑有着很复古的橄榄绿漆木门,门前挂着“营业中”的小木牌,推开门的时候,铜铃叮咚一声——
“你好,失恋影棚!”是昨天电话里的声音,黄依唯望去,声音的主人来自于前厅的吧台。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围裙的招待,黄依唯进门时正在把瓶瓶罐罐从橱柜里拿出来摆在吧台后面的料理台上。他一边招呼一边转过身来,黄依唯这时看清了他的脸。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绝对受欢迎的脸,黄依唯被惊艳到了。男人有着令人羡艳的白皙皮肤,眉目清秀,眸子里好像含着桃花。他理着日系中分,加上那一双小鹿一样的杏仁眼和围裙下一身简洁的白衬衫黑西裤,像极了中学时代每个小女生心中的那个遥不可及的白月光。如果不问的话,你甚至会觉得这个人今年应当十八岁,穿着宽大的校服站在放学后的黑板前解答老师课后留下的难题。摆弄着咖啡杯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清理着吧台上的种种。他看见黄依唯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从上到下扫了一眼,随后视线停在了黄依唯手上装着简历的大信封。
“您好。”黄依唯微微欠身,“我是来面试的。”
“啊,我知道了。是黄依唯是吧,昨天发邮件过来的。”接待把擦干净的咖啡杯放在吧台上,用手帕抹干净手上的水,“不好意思,这会儿刚刚开门,先在那边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吧。要不要先来一杯咖啡?”
“咖啡就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喝咖啡。”黄依唯没想到接待会这么热情,礼貌地摆了摆手。接待让她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准备起东西:“不用这么客气,不喜欢咖啡的话奶茶怎么样?我找找,店里昨天新买了一波红茶。”
“那个…… ”
“……好,我今天请个假。”这时,另一个声音从门厅的右手边传来,有一个男人打着电话从楼梯间匆匆走下来,转身进了一旁的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接待抬眼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脸上浮出了一抹担忧的神色,但意识到黄依唯坐在这边,很快收起了那种表情,转而化为一个带有一丝歉意的笑。
“那位是我们的摄影,他最近比较忙。”接待见黄依唯盯着刚刚打电话的那个男人的方向,苦笑着解释道,“我是这里的老板,本来今天应该是他面试你的,现在看来只能交给我了。”
黄依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是招待的人居然是影棚的老板。这个影棚还真是有够奇特的,她心里想——但这种奇特的地方倒也合她胃口。
门铃叮咚一声。
声音比人先闯进门厅:“哎——严冬,我刚刚在外面听见有人要面试?”
黄依唯顺着声音寻去,只见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生,从头到脚全是优衣库,一头黄毛像极了前几个季度热播的某沙雕日剧男主角。他抬手冲黄依唯打了个招呼,轻佻地吹着口哨:“早上好,你看起来好小啊,刚刚大学毕业吗?”
“我叫黄依唯,来应聘摄影师。”黄依唯站起来伸出手,男生没有握住,而是在空中击了个掌,挤了挤眼睛,比了个大拇指:“加油啊少女!”
“你省省吧。”吧台上认真煮着奶茶的严冬换上了严肃的语调,“安迪同志,您今天上班又迟到了24分钟,明天可以早来一点吗?”
被唤作安迪的人厚着脸皮蹭到严冬旁边:“这么一大壶奶茶,小姑娘喝不完吧,我可以——”
“你不可以,迟到了还想喝奶茶吗?”严冬努力板着脸,嘴角却忍不住抬了起来。黄依唯这时望见刚刚那个打电话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了。这个男人留着一些胡子,不同于严冬和安迪,他看来已到而立之年,身上不再有那种少年感,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气息,眉头一直紧紧地扣在一起。电话还在继续,那头的人似乎相当喋喋不休,他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心不在焉地看向黄依唯这边。最后他开口说了什么,挂断了电话。
“兰世谋,一大早就不高兴啊。”安迪见名叫兰世谋的人挂了电话,开了腔。兰世谋没有理会他,披上了薄外套转向严冬:“许妍在学校和同学闹矛盾了,老师说无论如何希望我去一趟学校,我今天请个假。”
“没事,”严冬开口,奶茶的香气已经充满了整个客厅,“你去吧,孩子比较重要嘛。”
兰世谋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到黄依唯跟前,抽走了她手上的简历,抽出作品集看了一眼封面又塞了回去,抬眼盯着黄依唯。黄依唯被这样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舒服,这让她想起了先前在报社被同事排挤的事情。她估摸着兰世谋可能最近因为家里孩子的问题不能全力投入工作,才会有招聘新人的需求。他想必不会待见自己,就像倭瓜脸那样。
“她的简历我可以拿走吗?我要看看她的作品集。”兰世谋转向严冬,挥了挥手里的信封,“至于其他的,今天让她先试拍一天,你看着办吧。”
“可以,你安心去学校。实在不行今天打烊也没关系。”严冬点了点头,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兰世谋临走前又上下扫了黄依唯一眼,将她的作品集夹在怀里,沉默着走出影棚。
严冬将仙草放在玻璃杯的最底下,盖上芋圆,又从冰柜里取了冰块,将刚煮好的奶茶冷却下来。他在这里做了三年,很多客人说他手艺好,冲调饮品就像是在表演一场芭蕾那样优雅。若是黄依唯知道有这样的评价也会赞同,因为有一种名叫气质的东西是外表也弥补不了的,而严冬却拥有这样的事物。他把奶茶端到黄依唯面前,似乎看穿黄依唯心事一样:“兰世谋是我们的摄影师,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他只是最近有些烦心事。”
“面试的内容是试拍吗?”黄依唯没有喝奶茶,而是抬眼看着严冬,眼中燃起一丝斗志。兰世谋的存在多少激起了她的胜负欲,不同于报社,棚拍可是她的强项,她才不会轻易认输。
严冬微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是的,就按照兰世谋所说,我们希望你能留下来试拍一天,如果我们三人觉得可以,你就算面试通过,怎么样?”
严冬看见黄依唯的眼睛闪了一下,好像有星辰升起。如果是摄影——她最自信最拿手的摄影,她一定不会出问题。她自信地点了点头:“可以,我接受任何挑战。”
门铃叮咚一声。
“挑战来了。”严冬笑着说。
黄依唯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站在门口,正不安地向影棚里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