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我的声音实在太大，听得宫原也是一愣，脚步慢了下来。
“没错，道歉。这辆房车报废，责任主要在我们一方。”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机器人是KSG放出来的？抓不到我们，就派这种东西来要我们的命？！”
灰雪冷冷地反问道：“要是想要你们的命，我用得着这些老古董吗？”
“那还能用它们干什么？过家家？”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古董根本就不是冲你们去的。”
“那是冲谁？”
灰雪恼怒地上前一步：“你想审问我？”
“不敢，”我想起和灰雪相处的经验，补充道，“但你总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们的命差点丢在这些你所谓的古董手里，现在连房车也报销了，对你不客气才是应该的。”
灰雪叹了口气，退回原位：“这事算是我们理亏。这些古董机器人本来属于大灾变前的卫戍部队……”
“这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了，然后呢？”
灰雪一看就是强压着怒气：“这些卫戍部队所属的机器人，之前一直停放在云间市西部的一处营地，最近才被调查队发现。由于保存状况良好，调查队申请用这些机器人清除盘踞在云间市内的变种生物，以便调查队日后在云间市内展开活动。”
我渐渐明白过来：“所以泥鳅说现在云间市内的变种生物少得不正常，是这些机器人干的好事？”
灰雪反问：“泥鳅是谁？”
“跟你无关。”
“哼……总之，当时我们并未预料到你们会进入云间市，因此，调查队只是稍微改了改这些机器人的行为逻辑，就把它们放出来了。”
“我猜，被你们改完，这些机器人就把一切能动的东西都当成犯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射死再说，对不对？”
灰雪耸了耸肩：“虽然不准，但也差不多。”
“够激进的。”
“毕竟谁也没想到你们会跑到这儿来。”
我又想到一事：“你之前不是说过，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吗？这些东西已经差点弄死我们一次了，假如你们真的没有恶意，它们今天怎么还来袭击我们？”
“我只知道你们来了云间市，还觉得市内的变种生物被扫清了，对你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我不知道的是，调查队在清理工作基本完成之后，没有按照原计划收回机器人，反倒放着它们乱跑，有几天甚至跑出了云间市。”
我双手抱胸：“你仍然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些东西袭击了我们一次之后，今天还有第二次。”
这次灰雪并未显出怒意，看来她也觉得这事有些过分：“这也是我最该道歉的地方。调查队的人把你们被袭击的消息上报给了特殊事业部，特事部部长却把消息瞒了下来，直到前天，才在例会上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还说机器人已经被你们弄坏，根本不能用了。他也真好意思说。”
看来，KSG内部也是山头林立？
“我半信半疑，直到今天才争到了部分权限，监督调查队的那群猴子尽快回收机器人。剩下的事，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和这三个铁家伙遭遇没几分钟，回收程序就已经启动，到现在，所有残存的机器人都已经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了。”
我还是有些难以释怀：“真就这么巧？我们刚遇到机器人，回收程序就启动了；一个小时还不到，你就得到了消息，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回收程序的启动时间确实是巧合；至于你们的行踪，你别忘了，这些东西虽然是古董，可也是货真价实的机器人，只要我有监督调查队的权限，通过它们的眼睛监视你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灰雪把话说到这里，我已经找不出什么疑点了。
“以上就是有关这些机器人的来龙去脉。由于下属玩忽职守和内部交流不畅，让你们处于生命危险之中，还造成了莫大的损失，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灰雪说着，低下头来，冲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躬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谈不上消气，但看着平素高傲的灰雪此刻的样子，我也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了。
“算了，你走吧，”我摆了摆手，“道歉就免了。你再怎么道歉，我的房车也回不来。”
“未必。如果没有补偿，道歉也就不成立了。”
我眯起眼睛看着灰雪：“补偿？怎么补偿？”
“稍等。”
灰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按了两下，她停在巷口的座驾慢慢后退，相应地，另一辆载具缓缓露头，堵住了巷子口。
“为表歉意，这辆车借给你们。”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挡在我面前的载具。
牵引车？后面还牵着挂车？！
整个载具——不，连接在一起的两段载具，车头至少有四米高，灰黑两色涂装，前面是方形的“长鼻子”，后面是同样棱角分明、观感上甚至有些攻击性的驾驶室，驾驶室两侧还有两根银白色的金属管直冲云霄；和车头连接的挂车和货箱看起来不能拆开，整体高度比车头还高一些，由于巷子口宽度不足，只露了一个头，后面还有多长，根本就无法估算。
可以说，和灰雪流线型的座驾正相反，这辆车在美学上走的完全是凶悍粗野的路子。除了悬在半空之中、车下面没有半人多高的巨型轮胎之外，整辆车都散发着硬汉气息。
“这是技术开发部一开始给我配的车，他们说外形是仿的Peterbilt 389——这些古董的型号我搞不太懂，不过这辆车实在大过了头，形状也不怎么样，就被我扔在车库里吃灰了。反正现在我也用不上，先借给你们也没什么。”
我想象了一下灰雪坐在驾驶室里的情景，觉得她不开这辆车真是个明智的选择——以她的性格，要是开起这种大型车辆，就算有大楼挡在前面，她准保会一脚油门把楼撞塌。
我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站在我身旁的宫原反倒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灰雪有些不快。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技术开发部的人在把车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怪话。”
“怪话？”
“比如‘当你仰望星辰，请将其中一颗当成我的灵魂’。再不济，他们肯定也会说‘卡车是男人的浪漫’之类的。”
灰雪双眼圆睁：“你怎么知道？”
宫原笑得更厉害了：“我猜的，而且猜得竟然还挺准。”
灰雪觉得宫原不可理喻似的摇了摇头，又清了清嗓子：“总之，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在剩下的这两个多月里，这辆车就借给你们了。这是车钥匙。”
她手一抬，一团黑红相间的东西朝我飞了过来，我一把接住。
“正中间那个红色按钮控制锁车和解锁，侧面的摇杆可以控制自动泊车。其余的功能，去翻驾驶座上放着的使用手册吧。总共四百页，一天就能读完了。”
四百页？！
宫原笑了一会儿，终于严肃下来：“多谢了。不过既然是你的车，你又是KSG的人，这辆车会不会记录我们的行程？”
灰雪眼里光芒一闪：“这就没办法了，我可没有关掉定位系统的权限。”
宫原扭头对我说道：“你觉得呢？”
我只能摊手：“就算不用这辆车，KSG也有办法知道我们在哪吧。”
灰雪点点头：“没错，这辆车借你们，可不是为了占你们便宜。”
宫原回过头去看灰雪：“定位的事就算了，但你能不能保证，车上除了定位，没有别的信息收集措施，比如窃听之类的？”
灰雪烦躁起来：“不可能。这车可是我的，我犯得上自己窃听自己吗？至于技术开发部的那群混蛋，敢在我车上放窃听器，我剥了他们的猴皮！”
宫原也学我把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
灰雪瞪了宫原一眼，转头向我：“车就放在这了，你们自己研究吧。最后，我得警告你们，这车是借你们的，到期必须还我；用坏了不要紧，但不许改装，更不许把车里原有的东西拆下来搞逆向工程，否则我立刻就能知道。顺便告诉那边那个一条腿的家伙，今天他什么都没看到，要是敢出去乱说，小心性命。还有别的事吗？”
我心情复杂地摇头。
灰雪转过身，随便摆了摆手，消失在巷口左侧。
几秒钟后，风声渐起，随即由强转弱，最终杳无声息。
不知何时，林叶已经到了我背后：“那个女人是谁？那辆车——”
看着挡住了巷子口、遮天蔽日的仿Peterbilt 389，林叶倒吸一口凉气。
我叹了口气：“知道KSG吗？”
林叶摇头：“别的东西没什么印象，但我见过你用的药，里面有一些写着KSG。”
“就是那个KSG。刚才那个女人是KSG的中高层，她不知看上了我哪一点，非要拉拢我去KSG工作。”
我本以为林叶会好奇KSG究竟是什么，但我完全想错了。
“为了拉拢你，她就把这辆……这辆车，借给你了？”
林叶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刚才的话你应该也都听见了，按照她的说法，这是因为弄坏了我的房车，用来赔礼道歉，所以才借给我的……林叶？林叶？”
林叶已经不看我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车头，连魂都要被吸走了。
半晌，他扭头问我：“我刚才好像听谁说，卡车是男人的浪漫？”
我用手指宫原。
林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把拐杖重重戳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宫原大姐，这种至理名言，你怎么想出来的？”
我一时间搞不清这槽该从哪里吐起，只得长叹一声，朝车门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