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来的时候,兜兰小姐正在房间里埋头工作着。

“啊。琴鸟,回来得真是时候,能帮我泡杯咖啡吗?”

“兜兰小姐,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见外。”

“毕竟是琴鸟嘛。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命运的共同体,是这么说的吧?”

“只是住在一个房间里是不能称作命运共同体的,兜兰小姐。那么,要加糖吗?”

“啊。什么都不加就好。”

我到厨房用开水泡好咖啡之后,回到房间。

兜兰小姐接过咖啡杯后亲昵地抱住我,因为刚上完一天的课,我也没有精力挣脱她的怀抱,只能任由她抱住。

“实际上我最近忙得真是不可开交。刚弄到了这个小镇上的人的资料,但是好像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呢。”

“兜兰小姐最近又在做什么奇怪的工作吗?”

“奇怪的工作吗?好像也是。其实我现在在调查的就是这个小镇上的人因为不明的原因复生这件事。”

死去的人复生,那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事。

镇子上的人们都以为那不过是失踪者的回归,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在镇子里引起很大的轰动。

“怎么样?琴鸟,你觉得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被吃掉的人再次活过来呢。”

她突然把话题转向我,在工作椅上抿着咖啡等待着我的答复。

“不。我完全没办法理解这种事。死去的人复生这种事已经超出科学的范畴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死去了就没办法重新来过。

听了我的答复,兜兰小姐微微一笑。

“琴鸟,太过于被科学这种常识束缚可不好噢。我们现在讨论的可是常识之外的异状,用常识是没办法说得通的。”

“兜兰小姐是说,这种事已经属于灵异事件了吗?”

她稍稍思考了一会,算是承认了这回事。

“也可以这么说。所谓的灵异事件,就是用这个世界的常识没办法说得通的事嘛。这样的定义用在这里刚好合适。”

但是,兜兰小姐的说法我却有些想不通。

没办法解释的事,是不存在的。

就算发生了灵异事件,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人们的理解能力还没有达到更加深层的水平。

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兜兰小姐点了点头,用赞同的眼神看着我。

“这种说法倒也没问题啦。不过我刚才也说了吧?灵异事件的定义,是用‘这个世界’的常识没办法说得通的奇怪事件,不过,那也仅限于这个世界而已。换句话来说,用别的世界的常识是说得通的噢。”

“别的世界……吗?”

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嗯。就是这么回事。就像琴鸟刚才说的一样,没办法解释的事确实不存在。不过,这个说法是没有局限性的。也就是说,如果加上‘在我们的常识范围内’这个先置条件,这种说法也就不堪一击了。”

她伸了个懒腰之后,又准备继续工作。

“抱歉啦,琴鸟,我说得有些多了。实际上这种事你们还是不知道会更好。我上次也说过了吧?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会更加幸福哟。”

“等一下,兜兰小姐。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吊人胃口。”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之后,捂住嘴笑了出来。

“什么嘛!因为琴鸟你一直用那样无所谓的表情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根本就不感冒。没想到你还挺感兴趣的嘛。虽然你也不是故意要摆出这样的表情的,不过我还真是被你骗到了。因为一直在工作,今天一天都没人陪我聊天所以让我有些无聊,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多说一些好了。”

她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端正了坐姿。

“那我就用琴鸟能听得懂的说法来解释吧。嗯……我想想看。打个比方的话,就用机器人来说吧,这样好像也蛮贴切的。机器人需要运行的话当然需要程序吧?只要有必要的能量的话它就可以作出指定的动作。但是如果机器人在运行的过程中从桌子上摔下来坏掉了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嗯。没错。只要有替代的零件就好,只要有和原来一模一样的零件的话机器人就可以像原来一样完成相同的动作。但是,如果程序受损的话,无论怎样替换零件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运行。如果作比较的话,把机器人的零件比作人的身体,而把机器人的程序比作人的灵魂的话,这样琴鸟应该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被吃掉的只是零件而已吗……?”

“嗯。虽然被吃掉,但是内核的程序却被保存了下来。有那个的话,只要有合适的零件,机器人当然就可以无数次地再生。要说的话,人体的细胞也是这样的吧?虽然经历着不断的死亡和分裂,但是作为程序的基因却能一直存在,只要这样的话,细胞就能一直存续下去,直到人死亡。这样说琴鸟应该能明白吧?”

结果,说到底,还是没有死者复生这回事。

坏掉的只是肉体,但是,作为主体内核的灵魂却被保存了下来。

虽然肉体以相当难看的模样被粉碎掉,程序却能存续下去。

那样的话——

到底能不能算做第二次生命呢。

不断地更换零件,然后重新来过。

就算身体被吃掉也不会死去。

简直就像是真正的机器一样,永世地运行下去——

“但是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兜兰小姐露出了她招牌的神秘笑容。

“说到那个的话,可真的没办法告诉琴鸟。大概就是属于‘天机不可泄露’这种程度的事吧?”

然后,兜兰小姐终于重振精神,决定继续工作。

“好啦。能告诉小琴鸟的就这么多啦。多亏琴鸟能听我叨唠了这么久,我心情也畅快了不少。那么,我也得继续工作才行。”

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告诉我更多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再自讨没趣地问她。

但是,当我再回想死去的双亲——

用兜兰小姐的话来说,他们那时只是失去了必要的零件。

而我却杀掉了重新获得了零件的他们。

他们因此就连程序都被破坏,再也没能活过来。

就像兜兰小姐说的那样,是我亲手杀掉了自己本该更加幸福的未来。

我那时做的是错的吗……?

我那时应该就这样接受得到了新的零件的双亲吗。

我记得曾经有这样的悖论。

如果人类全身的细胞经过多次细胞周期,那么这个人和之前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我的双亲就像是全身的细胞替换为新的细胞一样来到了我的面前。

但是,我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再和之前的他们有着相同的零件就杀掉了他们。

那个时候的我,就是做了这样的事。

“啊。对了。琴鸟,你现在应该在想被你杀掉的双亲的事吧?”

兜兰小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从工作椅上站起来。

“虽然我确实不太认同你把他们杀掉这件事,不过你大可不必这么自责。人在该死的时候就会死去,即便使用脱离常规的方法获得了新的零件,也不会改变那个人已经死去这个事实。琴鸟,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吧,你的双亲当时虽然获得了新的身体,但是他们却与你认识的那两个人不同。他们虽然保有和之前相同的人格,但是却没有和你有关的记忆。换句话来说,他们那时只是把你当作常识来看待,却并没有和这一常识相关联的知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是和之前不同的人。虽然具有这个世界的认知,但是在记忆上却和婴儿没差。人的存在是由对周围事物的认知和对自己的认知拼搭而成的。前者被称之为记忆,后者被称之为人格。无论哪一点改变,都会变成和之前不同的人。所以啦,琴鸟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了。毕竟那时的他们只有人格和之前相同嘛。”

兜兰小姐向我解释完后,又回到工作台前伏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