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的盟友。”电话内传来了银灰稳重的声音。

我将同深海色出行的事向他说明了一番。

“总之,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内辅佐一下阿米娅处理罗德岛贸易站的事物。制造站的话已经让塞雷亚去监督了。”

“哦?很荣幸得到你的信任,但我想确认一下。你这么做有得到那个女人......凯尔西的同意吗?”

凯尔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罗德岛真正的领导者,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只想过向阿米娅请假,却没询问她的意愿呢?还是说......是我刻意回避了向她的请示?

如果是凯尔西的话,一定不会同意我们的旅行的。

我有这种预感。

她从未信任过深海色,不论是在收到资料后安排线人对她勘察;还是刻意将她与其他干员隔离的举动,无不表明着她对深海色的猜疑。

等等,那就是说,我的内心其实期待着这场旅行?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深海色。她正高兴地哼着小曲,摇着脑袋环视着四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松树,偶尔用手中的画笔在绘本上涂抹两下。

发现我在看她后,她得意地朝我举起绘本。上面是两个人行走在厚厚的积雪上,道路两侧画满了白色的松树。

“嗯,确实没经过她的同意。但这有什么影响吗?我已经得到了领导人的允许。”

“哈哈哈。领导人......是说那个小兔子吗?”银灰发出了略带嘲讽意味的笑声,“以后我不清楚,但此刻,你我应该心知肚明真正掌控罗德岛的人是谁吧?”

“这和我的委托没关系。我的盟友。”

“不,当然有关。对不起......这次我可能爱莫能助。”电话那边传来了充满歉意的叹息声。

哈?

那个愿意铤而走险,一人冲进整合运动,独自从霜星那将我救出的银灰会拒绝这么个小委托?

“哎,这么跟你说吧,博士。还记得上次我来罗德岛做客吗?”

“记得啊,角峰大哥做的饭相当不错。”

“哼哼,毕竟他的手艺连我都感到自豪。先不说这个,你知道那个女人对我有着相当大的意见。”不会吧,他的语气中竟带有恐惧的情感。

“凯尔西?我觉得在我和阿米娅的劝说下,她对你信任了很多啊。那次宴会也很安分。”

“所以这就是那个女人可怕的地方啊......我...我的盟友...这件事你听了可千万别害怕......”银灰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连电话都快拿不稳了。

“那天晚上,在我准备入眠前...我的妹妹......崖心...崖心她竟然拿着一碗被称为蔬菜沙拉的东西来到了我的面前,在那碗由植物根茎以及汁液混合的物体内唯一让我辨识出的,是我的另一个妹妹...初雪精心雕刻的,铃铛状的黄瓜。”

听到这,我的汗毛不受控制的竖起。只是浮现出了那碗东西的大致形状,胃酸便不受控制的上涌、翻滚,强烈的呕吐欲让我捂住了嘴。那简直是一种被人用刀片一点点把舌头上的肉剜掉,让味蕾完全暴露在外,再施以极度苦涩的味觉上的酷刑。

是的,罗德岛确实有这种刑罚,那个变态的行刑官甚至称其为一种治疗手段。

难怪那天晚上看到芙蓉在厨房里忙碌着什么的样子。

“让你回忆起这种东西。我很抱歉。”

“不,没事。贸易站的事虽然我没法帮忙,但我可以去问下皇帝。以喀戎贸易和企鹅物流的关系,它一定很乐意派人帮忙的。”

“可颂吗?她会让罗德岛贸易的信誉扫地的......我还是让芬辛苦一下吧......”

谈到这,我突然意识到了些许违和感。

“深海色,你有和凯尔西说过这件事吗?”我附在她的耳旁,轻声问道。

“没有。那个女人...给我种讨厌的感觉。”她紧紧抱着绘本,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一样神色紧张地望向我,“被她知道了,我们一定出不来的吧?”

如果凯尔西发现了我擅自离职......一定会亲自追杀过来。

仅凭我和深海色真的能从她手下逃走吗?

利用暴风雪作为掩护,雪崩作为攻击手段,在借助“助手”的力量,能够打倒她吗?

与罗德岛最高战力相匹敌的,黑色的源石怪物,曾在战场上无情屠戮敌人的场面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不对,或许乖乖回去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整合运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攻,如果那时候我正好不在,阿米娅、艾雅法拉、梅兰莎、伊芙利特......所有的人都可能因为我的缺席而受伤,甚至,阵亡。

我的身份是罗德岛博士,应当以大局为重。

黄铜色的眸子在冬日的暖阳下熠熠生辉,红黑相间的围巾被她系在脖子前,留下长长的一段飘荡在身后。由毛线编织而成的格状条纹是规律与秩序的象征,同那正体不明的混沌生物构成鲜明对比。

我伸手去摸,毛糙温暖的触感划过指尖,勾起了些许回忆。

“我的盟友...不,银灰。作为替代,能帮我个忙吗?”我换了种请求的语气重新拿起电话。

“......请讲。”

“因为平时我一直穿着那套大衣,所以也没人知道我的真面目。”

那条围巾,毫无疑问是我送给她的。是为什么而送的呢?生日礼物?还是圣诞礼物?不管怎样,这应当是我失忆前的事了。或许只是觉得这条围巾与他黄铜色的眼睛以及黑绿色的衣服十分般配。

“嗯。”

“再加上我们身材相仿。”

“这太疯狂了......”

“能请你假扮成我,瞒过凯尔西的眼目吗?”

请求换来了长久的沉默,冰霜冻结了此刻的时间,万物都不再流逝。深海色低下了头,无力地拖动双脚,是在为不计后果将我带出罗德岛感到抱歉吗?

“这是出于你自身的愿望,而非为罗德岛的利益考虑。”银灰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

“原因?”

连我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期待这场旅行,为什么会让罗德岛处于近乎群龙无首的危险之中。但是这里就该耍点小聪明吧。

“我觉得呢,在我失忆前深海色可能是我的妹妹哟。作为哥哥不是理应在妹妹需要的时候陪伴她吗?”

“唔......”电话那头一时语塞随之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真有你的啊!竟然敢戏弄我——喀戎的贸易之主。可这又如何呢?我愿意接受这不合理的请求。”

“感激不尽。”

“祝你旅途愉快!我的挚友,愿喀兰的光芒照耀在你们身上,点亮你们的行程!愿喀兰的圣山洗涤你们的灵魂,净化你们的身心!”

啊,对了,好像是怎么回事。旅途有着净化身心,洗涤灵魂的作用。哪怕是深海那般阴暗晦涩的黑暗,也能通过长途的跋涉将其照亮。

只是这么和谁一起走在路上,就能体会到的单纯而简单的快乐。

“深海色。”

我拍了拍她头上黑色的帽子。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的绘本从手中掉落。她疑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出都出来了,就开心点吧。不要遗漏一处风景,专心收集你口中的绘画素材。”

“诶?”

是的,就像这样,哪怕风雪交加,困难重重也无妨。只要有着能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工具,此行此举就会充满意义。

“不是你提议要出来旅行的吗?”我将绘本捡起,交付到她的手上。

“嗯!”

那清澈响亮的答复,饱含了对未知旅途的期待,回荡在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