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了起来,当冷风漫灌过微张的门扉,博世猛然被那阵寒风激醒。映入她眼前的,是不知为何的一大片银装素裹。
“前几天还是炎热难耐呢……果然是因为天气控制系统紊乱的缘故吗?”
“哇啦”一下从床上跳起,她看了看一旁仍在熟睡的雪走,轻手轻脚地拿起早已经预备好的风衣外套穿上,压着脚步声小跑向了外头。
大雪漫飞的悬崖边,黑斗篷的少女,正伏在地上,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自己身下的东西。
“墓碑!小墓碑!新装的电路板进了雪水可是会烧坏的!”
朝着那女孩招着手,博世着急地跑了过去,却看见,那斗篷下的小脸蛋,对着自己怀里的那抹绿色,“咯咯咯”地傻笑。
望着那落满了雪花的稚嫩小脸,博世不由得“噗”地笑了一声,俯下头去,一边为她掸掉头上的白雪,一边问道:“还是很在意这朵小花吗?”
“小花……是生命的象征,【泽雅】姐姐吩咐,我们要保护……生命!”
痴痴地、断断续续的回答,让女孩脸上的冰雪,显得越发地狰狞。看到这里,博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但是,我觉得泽雅的本意应该不是让墓碑在这里为了小花挨饿受冻,既然小花能够经历这么多的春夏秋冬,它也绝不会害怕一时的风雪——让我们相信小花吧!”
在博世微笑着的劝说下,墓碑茫然地歪了歪脑袋,抖掉了头上的雪水,被博世拉着走到了帐篷里头。在那里,一团篝火已经在帐篷里燃了起来,跳动的火苗中间,雪走正拿着一卷陈旧的报纸,给刚刚燃起的星星之火扇风。
“是火啊!”好像小孩子似的欢叫起来,博世凑到了那堆火焰中间,对雪走微笑着说道:“辛苦了雪走……一大早弄醒了你,你居然还生了火……真的雪中送炭了!”
“过奖了……这是作为博世的朋友应尽的责任——工具已经摆好了,我先出去看看雪景。”
“一路小心。”
当博世满脸堆笑,目送着那条飘荡的雪白狐狸尾巴一点点融入外头的银色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见,雪走的面容,和外头的冰霜一样寒冷刺骨。
当装饰成木屐的脚部踏过厚厚的冰雪,来到高地的巅峰时,冰蓝的眼睛,茫然地向着面前被冰封的废墟,重重地垂下了眼皮。
“哈?像你这样的人,还能假惺惺地说出这种话吗?
当无奈而伤悲的少女,回忆着脑中刺痛心灵的话,对着空无一人的山崖默默叹息之时,她头上伪装成狐狸耳朵的天线忽然抖动了一下,即刻反应的电脑系统,反映了忽如其来的状况——一颗子弹,穿过厚重的空气嘶哑鸣叫着,朝着她的脑袋逼近着。
“什么——”
当她当机立断地拔出刀刃,将那子弹斩成两段之时,随即而开启的雷达系统扫视着周围的状况,在脑内的成像屏幕上,雪走忽然看见,雪地之中稀稀拉拉几个红色的影子,正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逼近着。
“杀了她!”
伴着第一下的喧嚣,像是烽火一般燃起,那一个个红色的幻影从重重风雪的掩盖之中脱下伪装服,露出死灰而布满铁锈的身体,歇斯底里地横冲过来。
“等一下……零件什么的——”
当她看着四周包围过自己的人影,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数把银亮的武器,已然朝着她的头上横劈过来。
“谁稀罕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机械师的零件啊?只要杀了你,那就可以永生了!”挥舞着锹形虫头角似的刀刃,其中一个打着头阵的、披着蓝色骑士一般的铠甲的机器人,正从红色目镜下的头盔发出着嚣张的喊声。
“所以……去死吧!”
一脚踢开与他合谋的其他机器人,他挥起刀刃,望着雪走的脖子横砍而去。就在那刀刃快要接近外露的脆弱焊接口之时,一颗忽然间飞来的炮弹,一下子便将雪走瘦弱不堪的身体推出数十米开外。飞速滚动的身体,激起一地雪尘,埋没了她本就好像雪花一样纯白而带着冰蓝的身体。
远处,有着绿色涂装,好像是神话之中的牛头人的机器人,默默不言地站了出来,那背上,好像攻城炮一样的巨大炮筒,还冒着炽热的硝烟。
被炮弹的冲击力波及到,在地上滚了一圈的蓝色机器人猛地爬起,捡起落在地上的刀刃,揪住那绿色机器人的脖子逼问道:“喂,你想要抢菜吗?就这么轰碎了她,我们要怎么吃啊?!”
就在他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红色机器人,却忽然提醒他道:“等下大哥,她还没死——”
被报信的声音传唤到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一切的动作和言语,看向早就已经消散的雪雾——在那里,刚刚还在软弱地叫唤,放弃一切抵抗的少女,忽然间阴下脸来。
当那双蓝如湖水的眼睛,忽然阴暗成深蓝之时,众人警觉地提起武器,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唯一的抵抗方式,不过是徒劳之举。
“自保系统启动。检测到范围内攻击意图目标七个,排除威胁,开始。”
当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一字一顿地朗读出上面的内容之时,一股旋风一般的白气,喷出少女的后背,与此同时,面前的机器人们的脑内,开始跳出一连串“无法捕捉”的字样。
“什么——”
当“什”字刚刚吐出口中的时候,蓝色的锹形虫机器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已经和自己的身体分了家,当他想要拔开武器反击之时,自己的腰部,忽然间被锋利的钢刃穿透,刚刚还能维持完整形状的人体,在喘息之间,已然被钢刃斩成了对称的两半,带着痛苦的惨叫和短路的电流,被刀刃之上缠绕的寒冷气体冻结成的白雪一点点埋没。
“大哥!——我们上!”
“杀了她!”
“不要输了!”
刚刚那个通风报信的机器人,召唤起了藏在雪里的其他几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挥着刀“呀呀”地冲了过去。微微抬头扫视了一下面前的敌人,少女后脚稍斜,拔刀跪立,任由着那些机器人的武器,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那刀锋交错之时,少女的背后忽然间喷出白气,将自己送上了半空中,错开了角斗的刀锋。与此同时,沉睡于刀鞘之中,还尚沾着刚刚死者的制冷液的刀刃,在空中轻描一道圆月。待少女落下身体之时,那几个“兄弟”机器人的脑袋,早已经落到地上,和他们的大哥一起被埋在了白雪之中。
现在,只剩下其他的两个同行的机器人,还在互相看着彼此不知所措了。
“工程用爆破机器人【米诺陶05】和伐木机器人【斯汀格03】——制定对策中……”
左臂改造成电锯,通体发紫而菱角重重的机器人【斯汀格03】,在情急之下拉动左臂之上的链条,飞旋而鸣叫的电锯,无情地朝着少女的持刀手侧横砍过来。少女轻轻侧过身子,便躲过大开大合的横砍,与此同时,另一只空闲的手,如柔道般制住他的左臂,好像一个饕餮的食客撕食鸡肉一般,将固着已然锈蚀的关节硬生生地扯断。
与此同时,那绿色的机器人【米诺陶05】,已然伏下身子,做好了发射炮弹的样子。与此同时,少女像是踢足球一样,将那还在因为失去手臂而哀嚎的紫色机体飞踢起来,当炮弹发射出膛之时,正好拦在弹道之上的紫色钢铁,与炮弹一起在火光之中炸得粉碎。
“呃……呃……”
似乎是因为灾变而锈坏的语言系统,无法让这个感觉自己死期将至的机器人说出任何言语,他只是看着那面前因为黑烟而一片模糊的分析系统,尝试着搜寻着对手的位置,并且从炮筒之中装填着最后一发炮弹。
忽然间,在那黑与白交错的边界,飞出一把狂叫的电锯,斩断了那机器人的左臂。逐渐明了的对手方位,让机器人驱动着炮管的机械系统运动起来——只是一炮,想必对手一定会灰飞烟灭了吧。
但正当他做着美梦,任由炮弹装填之时,那只少女般纤细的手,却忽然从黑烟之中腾出,捏紧了炮筒的边缘,只是轻轻一下,那圆台形的炮筒,便被活生生捏成了扭曲的圆锥形。那机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巨大的炮筒已经被活生生扯了下来,捏成尖形的头部,瞬息间便倒转过来,刺入了巨大的身躯。
当活动的钢铁,一个不剩地带着电流和死机的声音倒下之时,四周,又一次恢复了死寂。阴暗的眼睛,再一次化作冰蓝之时,一片狼藉的景象,便映入了记忆逐渐明晰的少女的眼睛。
钢铁的五颜六色,一点点被飘飞的白雪淹没之时,难以置信的少女,看着眼前最不想看到的景象,双膝跪在了雪地上。
“大姐姐——”
刚刚还徜徉在回忆之中的墓碑的天真可爱的笑容,不知为何刺耳无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高原的悬崖之边,飞舞的雪花,与那逐渐哽咽的声音一道,让本就寒冷刺骨的钢铁荒野,变得越发地瘆人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