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棋洛说着从前的故事,眼神里没有哀伤没有愤怒,平静而温柔,好像那些事情已经不会再给他带来伤害了,我的指尖卷绕着他柔软的发梢,轻轻地开了口,“所以莫奈,就是你的阳光吗?”

“不是……在莫奈之前,我就遇到了属于我的光。”

他笑着,我却感觉自己问出了一个可以评为我人生作死榜上前三名的问题。

微微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他,湛蓝的水眸中波光潋滟,仿佛午后洒满阳光的大海,日光被波浪冲得细碎,一层一层地荡漾着。

周棋洛看向我的目光很认真,认真到我突然意识到,他看的人不是我。

被这个目光看得心里难受,我推开他一侧的手臂跳下桌子,随意地蹲在了一丛莫奈花前。

“你是怎么遇到你的光的?”我状似漫不经心地轻轻捏着花茎扯过来一朵花,闻起来像是混合调制的果香,蓦然想起,家里那些事先准备好的护肤品似乎也都是各种淡淡的果香。

“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她跟我说,即使身处黑暗也要相信光明总会到来的。”

我撇了撇嘴,叠纸的文案就是这么能扯,一个5岁就有如此这般文字修辞水平的人,会在22岁的时候,写东西只会记流水账吗?

想想我的5岁,还在痛扁隔壁的小男生,嚣张到被男孩子们背后喊做女霸王,而悠然已经一撩三奠定了未来人生赢家的基础。大家都有腰椎盘,为什么她的好像格外突出?

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一张俊脸出现在距离我不到10厘米的地方,这种仿佛一抬头就可以亲到的距离,瞬间把我云游天外的思绪拉拢了回来。

“阿薯,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问这些?”我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有一瞬间觉得它们会照出我内心最污秽不堪的一面,慌乱地将目光落在别处,像个逃跑的士兵。

“洛洛,对你来说……是未来比较重要,还是过去……比较重要?”

“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认为过去无可取代,但是遇见你之后,我会越来越多地开始假设各种各样的未来,甚至期待着它们的到来,所以,没有哪个更重要,因为它们都是构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那……如果要你选择一个呢?你会不会为了未来放弃过去?”我带着希冀和不甘问出了可以评为我人生作死巅峰榜首的一句话。

果然,回应我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久到,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李泽言偷偷跑来停止了我们的时间。捏着花茎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托不住它,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已经预见了答案,沉默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委婉的拒绝。

“对不起——”身旁传来的轻声叹息终于打破了寂静,我感觉到指尖传来钻心的痛。

周棋洛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拿开我指间的花,血珠顺着我的手指划过他的指尖,又重重地砸进下一朵花的花心,直到消失不见。

莫奈,因为颜色过于鲜艳,以至于连这点小小的哀伤的颜色都可以被掩藏到毫无痕迹。

我以为自己会哭或者会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但是事情真的如曾经预想过的那般发生后,我却发现自己意外地很平静。他掏出纸巾帮我擦着指尖不断渗出的血珠,樱色的薄唇失去了一贯上扬的弧度,紧紧地抿着。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突然很想冲动一次,我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闭着眼睛凑了上去,唇部传来滚烫的热度,即使没有和别人接过吻,我也知道这不应该是唇部的触感。

睁开眼睛,看见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眉头紧锁着。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我脱力地跪坐在地上,轻轻地笑了起来,“周棋洛,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从来都不是杀人,而是——诛心。”

“不是的,阿薯,不是这样的……”他慌乱地将我圈在怀里,我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盛开着的莫奈,颜色艳丽又张扬,有阳光透过顶棚的玻璃洒了进来,在空气中投射出一道光线,我伸出手朝前努力尝试着触碰了一下,却发现,这道光……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握不进手心里。

“阿薯,我不希望是这样的开始,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周棋洛的声音里透着不安和请求,这是我最喜欢最宝贝的人啊,捧在心尖都怕摔了,怎么可以让他发出这样的声音,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无非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

我不该再为难他的,爱情不是可以一个人来决定的事情,单方面的只能称作喜欢。我打起精神,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调侃着,“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你这话听起来像极了电视剧里典型的渣男台词,你知道吗?”

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可是心里却是冰凉的一片,连落在身上的阳光,都是没有温度的。

“我知道,但是……就算听起来像是狡辩,我还是想要说给你听……现在的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不能把这些黑暗带到你身边来,因为,阿薯,你是我的光啊。”

骗子,我们都知道我不是,你的光是五岁那年遇到的名为悠然的光。

因为去深入了解过自闭症儿童的事情,我才会明白让你走出自己的世界站在阳光下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因为心疼你一直活在B.S的监控和利用之下,才能理解你说的身不由己真的不是骗我;

越是了解你的过去,越是知道你曾经遭遇的那一切,我就越能明白年幼时出现的那个女孩对你有多么的重要;

越是明白这些也就愈发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自私,没能陪你经历那些伤痛的我,有什么资格要你放弃你一直坚守的光明。

“阿薯。”周棋洛看着我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今天在门口花廊上,你偷笑的样子,可爱到犯规,让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亲吻你。”

他重新将我抱进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可是我不能,阿薯,比起占有你,我更希望的是你可以永远像那样幸福快乐,哪怕……哪怕你接下来的幸福快乐都与我无关。”

嗯,真巧,周棋洛,我也是呢。

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总以为自己可以让你幸福快乐。

但是,如果你的幸福快乐早就与另一个人有关了,那么,我至少还可以守护你的幸福快乐。

“洛洛,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各自牵着别人的手在街上擦肩而过,然后彼此微笑着打招呼,说着好久不见。”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傻瓜,这是终究会发生的事情啊,在这个游戏的最后,你会牵起悠然的手许下白首的承诺,而我则会像所有乙女游戏的玩家一样,在走完最后一个Happy end后,完美退场,也许会在很多年后重新打开游戏的图鉴,看着那些一起路过的风景照片,看着照片里依旧温柔的笑颜,想起来,我曾经是那么用力地喜欢过这个人啊。

平行世界的重点从来都不是世界,而是平行。两个从来都不曾相交的人,最后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所以我最后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你心中的这道光,毕竟她太蠢了,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双手轻轻地绕到他的身后,回抱住他,因为我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还有没有可以这样拥抱他的资格,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了,至少还会存有一丝希冀。

“对不起……今天明明是你的生日……”

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把悬在眼眶里的泪珠逼了回去,酝酿好感情,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微笑后,推开他,重重地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哟,你总算有良心啦,还记得是我的生日,我差点以为你打算给我过成忌日呢。”

周棋洛捂着脑袋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也换上了我熟悉的笑容,“呸呸呸,童言无忌,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

“我悠五岁今天是寿星,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年龄这件事情上,我周三岁不服!”

“可是我今天过生日,你没有啊。”

“那就勉为其难让你一次吧。”

那天,接下来我们还说了些什么,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那个坐在花丛中看着我,笑容干净又清澈的少年,将会成为我心中最后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