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中庭基地刚建成不久,年幼的珐利与芙蕾随他们的监护人,基地的总司令官提尔·维克多来到这座半与世隔绝的海岛。
青春期即将来临的珐利从见到这岛屿的第一眼便被它迷上,强烈的探索欲在心中挥之不去,于是刚安顿好住所的第二天下午,抑制不住好奇心的他便悄悄地离开维克多父女,独自前往岛屿中间的高山。
当初的珐利虽然年纪小,却有着不输给成年人的坚持,山体有近两千米高,要征服它对一个年仅12岁的孩子绝非易事,但站在山脚下的珐利咬咬牙,握紧拳头就踏上了山路。
艰苦的攀登之旅约过去半小时后,大汗淋漓的珐利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到一旁的树林中休息。这时,在一片动物的鸣叫与风声中,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啪,啪,啪”声,像是富有弹性的物体颇有节奏地撞击着某种硬物。
“篮球?足球?”珐利在记忆里寻找着可能的答案,但它们在细节上都与这阵声音略显不同,起码不像球体反弹时的干脆感。
热衷于冒险的珐利必然不会任由臆想徘徊在心中,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树干与草丛走向深处。
在步行了数百米后,本来杂草丛生的地面突然出现了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那些被磨得发亮的表面反射着午后烈日,形成条耀眼的光之道。
光之道的尽头,一堵两米高的铁丝网挡住了珐利,隔着那些面积约五平方厘米的密集小孔,珐利看到了内部的光景——波光粼粼的游泳池,装修宏伟豪华的米黄色别墅,以及右边的空地,有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上半身赤裸的男孩正戴着拳套,专心致志击打着面前的墙体。
由于每一拳都饱含力量,红色拳套打在墙面就会发出充实的“趴”声。
“好厉害……”珐利盯得入神,下意识地发出赞叹。
听到声音的拳套男孩停下练习,侧身望向铁丝网,在与珐利视线对上的瞬间,他显得十分惊讶。
“你是谁?”拳套男孩长相清秀,就连同为男生的珐利也有些倾心,“这里可是私人用地,没有经过许可就潜入的话是犯罪。”
“欸?”听到犯罪二字,珐利吓得张大嘴巴,胡乱挥手地解释起来,“我,我只是爬山路过的!听到这里有声音所以……对不起……!”
“算了。”拳套男孩不屑地转头甩掉发上的汗液,“没事的话快回去,被赛巴斯看到你会很惨的。这座山80%的区域都是我家的财产,别说爬山,你踏入山脚的那一刻就是入侵了。”
“这,这座山基本都是你家的?”珐利环顾四周,惊叹之声源源不绝。
“有问题?”
“有!”
珐利直截了当的回答令拳套男孩微微一愣,“什么……问题?”
“这座山里都有什么呢?”
这又是个出乎男孩意料的问题,碍于情面他又不得不作出些像样的回答,只好支支吾吾地挤出些常用单词,“很多啊……果树,松鼠,鹿,熊什么的……”
“在哪里?”得到回应的珐利反而越发地不满足,双眼闪亮地望着他。
“在哪……”显然这是男孩答不上的问题,富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向不请自来的陌生人认输,于是只好保持着语塞状态,故意装出沉思模样。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着,珐利还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候着回答,并且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迹象,被逼入窘境的拳套男孩相比之下显得焦急不已。
“你到底想干嘛?”给不出答案的拳套男孩只得转移话题,“这里是我家,凭什么告诉身为陌生人的你关于我家的情报。”
“啊,这倒是。”顿悟的珐利摸头大笑。
“奇怪的家伙。”奇妙的是,拳套男孩发觉自己并不讨厌铁丝网那侧的珐利,“你叫什么?”
“珐利,珐利·艾洛,你呢?”
“凯因·修尔斯。”
“那凯因,虽然这请求很无礼,但能请你同意让我登山吗?”
“为什么啊?”凯因倒不认为这神情单纯的小孩会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只是这种请求实在奇特,“这山里又没什么机密,还高得要命,干嘛自找苦吃。”
“谁说的!”珐利开心地盯着自己的拳头,“这不是苦难,是冒险!这座山那么大,那么高,一定有好多好多美景,奇妙的动植物。找到它们,然后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用身体去感受,你不觉得这是件很幸福的事吗?凯因。”
“一点也不。”凯因皱起眉头,留下抿嘴的侧脸,即便当沾满灰尘与汗水的拳套滑落掉地,他也没有捡起的念头。
“为什么能这么简单地否定?难道你已经看过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了?”
“实话实说吧。”凯因叹出口气,以一种不符年龄的哀伤语调向珐利倾诉道,“在这里长大的我,从没离开过铁丝网,平日唯一能外出的时间与路径都是被设定好的计划,你想问的,想看的东西,我全都不知道。”
“那也不用否定吧?”
“恰恰相反,我只能否定。”凯因灰心丧气地垂下头颅与双手,“反正也看不到,摸不到,与其抱有美好的幻想,不如连同这幻想一起抹消。”
“唔,凯因你说的话我不大明白啦。”
“呵呵,你当然不会明白,被囚禁的王子的想法。”
“你被关住了吗?出来的话会怎么样?”
“不知道。”凯因摇摇头,“反正不会有好下场。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不许违背命令,偷吃糖果的结局就是没晚饭。”
“既然都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珐利反问道,同时向铁丝网伸出双手。
听到铁丝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凯因扭头,“违背命令的下场用常识想想也知道……”
话音未落,珐利便已爬过铁丝网一跃而下,双脚触地的他一阵痉挛由脚掌蔓延至发根末梢,仿佛触电般的巨大痛楚使其表情扭曲地僵硬在原地,拼命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很痛……吧?”凯因感同身受地翘起嘴角。
“完全……不痛!”珐利眼角的泪水是他逞强的最佳证据。
“你到底想做什么?”凯因走到珐利跟前扶起他,“真要入侵我家吗?被赛巴斯看到可不只是警告那么简单哦。”
“我只是不能认同你的说法。”
“我的说法?”
“没看过的东西,没体验过的行动,就擅自认为那会有不好的下场,这种说法,我不认同!”
“但它们真的很危险啊。”
“危险不等于绝望!”珐利的眼神真挚且坚定,“爸爸说过,冒险……是为了拥有更美好的体验,执行前所未有的行动很危险,但坚持到底的话一定能看到美丽的新世界!这就是……我们的梦想!”
“那是你们的,不是我的。”
“是全人类的!”
“别说这么自以为是的话。”凯因向他摆手,“快出去,不然我就喊人了。”
“你……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这一问,问住了凯因,拳套男孩的全身都僵住了。
“我说了……违反命令的话……”
“我是在问你,想不想。”
“只,只是想法的话。”凯因的目光游走至铁丝网,小孔外的神秘树林让他为之着迷。“想吧……”
“那就走吧!”珐利抓起凯因的手奔向铁丝网,“快点,不然等那个什么赛巴斯塔的人过来就惨了!”
“是赛巴斯!等下!”奇妙的是,凯因嘴上虽在强硬地拒绝,身体却顺从地随着珐利爬上铁丝网,“我出去的话……”
“没事的,一定会让你觉得值回票价!”先行落地的珐利向处于铁丝网顶端的凯因展开双臂。
外面是危险的神秘新世界,内部是安定沉闷的豪宅,身体恰好各占一半区域的男孩面临抉择。
彷徨过后,下定决心的凯因翻向有着新朋友怀抱的那一侧……
现在——
欣赏夕阳美景,亲眼见证天空是如何由蓝转红,最后消暗成黑的两名少年坐在半山腰的石头上,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任凭清爽的傍晚之风吹去身上的汗水。
“怎么样?”珐利轻声问道。
“又一次值回票价了。”凯因忘我地答道,白天的烦恼早已随风消逝,相较这份友谊造就出的美景,它们真是微不足道。“下次要去哪里冒险,继续我们的梦想呢?”
“不知道呢,四年了,我们探索过的区域有六成吗?”
“根据我脑里的地图,也就不过四成多点吧。”
“哈,那还早得很呢。”珐利心满意足。
“嗯,还早呢……”
西落的赤红太阳染红少年的瞳孔,呈现出的倒影在地球的另一侧变成现实——太阳,正在升起,驱逐冰冷的黑夜,唤醒沉睡的万物,用温暖的光芒怀抱住所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