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安然无恙的光刚一走出地道,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他内心一惊,赶紧冲至门外一看——

原先热闹的市集沦为人间地狱,十来名死伤人员瘫倒在血泊中,其中还有几个经营小本生意的无辜摊贩,正靠在狼藉的货堆旁哀嚎呻吟,每个人脸上都写满麻木的绝望。

“普露托!”看到这场景的光脱口大喊,“普露托!艾尔莎!”

“队长……”艾尔莎从布满弹孔的土制矮房内踉跄走出。

看见艾尔莎平安无事,光还未来得及庆幸,她却先“扑通”一声跪在血水里,忧心忡忡地悔恨道:“我……找不到普露托……”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光被当场震得头昏,差点背过气去。

半响后他深吸口气,握紧双拳谨慎地确认了次:“你……说什么?”

光无比渴望这只是个噩梦,就像那些经常令他夜不能寐的死者,总是在其梦里出现索命复仇,不过当一切醒来后,除了一身虚汗,自己仍可迎接晨曦。

“我已经找遍整个集市,幸存者都说自己光顾着逃,没注意到她。”艾尔莎向光递出手枪,“我没能完成队长的命令,愿意以死谢罪。”

“你死了普露托就能马上好端端地跳出来吗?!”光愤怒地挥掌扫掉手枪,对低头缄默的艾尔莎又气又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光将满腔怒火化作朝向苍穹的呐喊:“普露托!别躲了!已经安全了!!”

喊声回荡于天地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光何尝不知道,这只是徒劳,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你真是……!”光对准艾尔莎的食指抖个不停,“我那么相信你,你不是队里狙击技术最好的吗?怎么会连个小女生都看不住!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那么难吗?逃命都不会啊!”

“情况来得实在太过突然,雷吉的人一来就围住了我们,我在枪战开始时就……”

“别给我找借口!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光厉声喝断。

“……”

看着惶恐不安的艾尔莎,心灰意冷的光随意坐到附近的货堆上,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你真的找遍了整座集市?”

“是。”

“没有关于普露托的蛛丝马迹?尸……”光顿了下,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完整的单词。

“没有一丝痕迹。”心中有数的艾尔莎据实禀报道,“我在下车前有把联络装置交给她,但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讯息。”

“那装置没坏吧?”

“为了今天的任务,我昨晚还特地检修过,确保能够正常工作。”

“……至少说明敌人不会轻易杀她。”光分析道:“其实我刚才也落入了阿尔贡的圈套,在他那喝了杯茶。”

“队长你……”艾尔莎抬起头担心地望着光。

“没事。”光摆摆手,“他要想毒杀我不如一枪干掉我来得干脆,对于找你们麻烦的雷吉也是一个道理。”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被某人指示来拖延我们,好完成抓走普露托的诡计?”

“调虎离山计。”光长叹,“算是个老计谋了,我居然天真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次失败不能全怪你,要说的话我也有责任,随随便便就把普露托带出基地,是我没评估好风险。”

“就算是队长也不可能预知未来,现在重点是到底谁在幕后指使雷吉和阿尔贡。”

“你先起来再说吧。”光示意道,“我又不是皇帝或老天爷,跪我干嘛。”

“是……”艾尔莎捡起手枪,站起稍息。

光望着那滩血水继续说道:“应该不是阿尔宙斯,如果他想对普露托下手,用机器人军队就行,利用雷吉跟阿尔贡这种阴险的人反而有遭背叛的风险。”

“这么说又是人类内斗事件,但为什么要抓普露托?”

“我也不知道……”

“难道他们是想以普露托为人质,要跟队长你做交易?”

艾尔莎的猜测与光心中的其中一个答案重合,但这未能减缓他的忧虑,“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要不队长的意思是?”

“你不是好奇普露托跟我的来历吗?”

艾尔莎若有所思。

“这件事我几乎没对别人提起过。”

“那就更不该说给我这种失败者听了。”艾尔莎摇头,“我……相信队长,不管你有什么过去,我生活在当下,目标是未来,只要有队长在身边,我就能……”

“你误会了。”光忧伤地弯腰凝视自己的影子,“我不说只是因为直到现在我都在害怕……”

“害怕……?”

“我……”光欲言又止,不断灌入鼻腔的血腥味令他作呕,那些不堪的黑暗记忆如恶魔般不断袭来,将那一幕幕凄惨光景在他脑里如走马灯般不断上演,试图压垮他如今脆弱不堪的精神。

身边不知发生何事的艾尔莎唯有静静站在风中,焦急不已地等待着答复。

“普露托曾经是阿尔宙斯的道具,阿尔宙斯以她为原型制造了一个虚拟世界,把我和大量相关人类关进里面,我在那里长大并经历了一段人生。”光十指紧扣,手背上的青筋纷纷暴胀,“虽然原因不明,但阿尔宙斯肯定在戒备着普露托。”

对于这真相,艾尔莎始料不及,唯有吃惊地瞪大双眼。

“想赢得这场战争,普露托的潜力必不可少。”光将眉心紧贴在拳头上,“她对人类而言是救世关键,我也不否认自己对她有私心,因为她曾经在那个世界里为我牺牲过很多很多,是我的……妹妹与未婚妻……”

艾尔莎暂时无法理解普露托与光这种奇特的伦理关系,但她从光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深刻的悲哀与无助,以及深沉的悔恨,丝毫不亚于,不,甚至胜过此刻的自己。

那种极端语气不仅是出于对作战失败的自责,更是对自身的全盘否定,冰冷得让人几乎想舍弃求生意志。

可光坚持下来了,在那种绝境里,以找回普露托这一渺茫目标为希望,努力熬过艰苦岁月,并舍命相博夺回了这份希望。

按理说,这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也是人类获得救赎的前兆。

然而,一切都葬送在了自己手里。

艾尔莎稍稍体会到了光此时的心情,比起自责、愤慨,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茫然。那绝不是能轻易跨越的难关,不是杀掉谁或做了什么事就能弥补的失误。

与此同时,艾尔莎也领悟到自己为何会如此痴迷钟情于这个男人了——他所背负所经历的一切,远胜过自身,既让人觉得他帅气得唯有望其项背自叹不及,又让人想可怜这位历经大喜大悲的流浪勇士。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陷入惆怅之际,艾尔莎和光挂在皮带上的通讯器同时响起——

普露托来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