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帕查库迪宣布自己即将迎娶布莱茨为王妃后,瞬间在政坛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一时间众人手足无措,慌作一团。有的忙于准备典礼,有的在揣摩政治风向,有的开始一反常态地巴结起苏南家族。总而言之,这“结婚”里里外外都不是件简单的事,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是一场“内乱”。

以帕查库迪的政治眼光与思维,早已预料到这等后果,其实按理来说,在当前内忧外患极其严重的情况下,着实不应该再引发如此大的政局风波事件,可他也已经是别无选择,他认为并相信布莱茨是为数不多能在接下去的事件中守护帝国的珍贵人才。

宫廷“内乱”不止,宫外的“内战”亦是不休,神帝即将大婚的消息通过媒体铺天盖地席卷整个帝国,甚至连偏远的村落地带都得知了这个举国轰动的大事。可即使有着这等宣传力度,也依然无法掩盖另一场关系到帝国稳定的风波。

巴诺军的反叛甚至杀死了苏南,占据【圣所】成为笼罩于帝国头顶之威胁一事,迅速发酵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人们举着标语,扛着旗帜,喊着口号,要求逮捕并杀死所有巴诺军,将其视作恐怖份子,更甚的是,就连原本只是出身不同的异民也被列为“恐怖份子”的帮凶与温床,一时间人人谈“异”色变。

那些好不容易融入帝国生活的异民的生活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赶走都算好的了,动用私刑、虐待甚至杀死异民非但不会招致责骂,甚至成了“义侠”,官方明面上虽不对异民做任何处置,也强调“巴诺”才是敌人,“异民”不是。

然而实际执法过程中,许多帝国人对异民遭遇的不公事件可以说是熟视无睹,如果有敢报案的,下一秒报案人的信息就会被泄露,从而令自己遭到更大的报复。

政局的动荡,帕查库迪可以设法摆平,但人心与局势的走向,却是他无法掌控的,再优秀与公平的政令,实施者终究是人,而人是做不到真正的公平的,更糟的是,政令被置空甚至扭曲后,反而会成为那些实施者的一把“利刃”,更加有力地伤害起无辜的人们。

面对这场从上到下的“反异民”浪潮,帕查库迪从未感到如此乏力,贵为一国之主,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讽刺的是,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纵使以最极端的方式给予保护异民的特权,除了会引发全国人民与政客们的反对外,也无法改善这种局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为自己臣民,仅仅因为出身不同而不断自相残杀的人们。

帝王有帝王的忧虑,他手下的臣子们也有自己的考量,布莱茨作为“准王妃”,必须暂时告别沙场,入驻皇宫开始学习各种宫廷礼仪以及身为“王妃”所必备的知识,繁琐的事务和身份的突变足以令一个普通人因此迷失方向乃至自我,陷入无措境地。

可布莱茨的反应可谓异常的冷静,她既不兴奋也不难过,没有任何踌躇,礼仪官和导师们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宛如一具没有自我思想的傀儡。如此“稳定”的状态反而让她身边的人感到有些可怕,因为他们琢磨不透布莱茨到底是在想什么,而如果不搞清这点,他们也就难以摸清自己和她的相处方式,毕竟结完婚大家还是要见面的,万一惹怒了这位“第一王妃”,后果严重。

看着宫廷内外又吵又闹乱成一团的模样,福克斯倒是非常淡定,一向政治嗅觉敏锐,擅长交涉的他几乎没有参与到任何一方或事件中去,包括对“异民”的处理,他也只是要求手下不要介入,一切依法行事,切不可无端施加迫害,不过同样地,对于举报他人迫害行径的申请,也是通通压下,当作“不存在”,可谓是将“中立”态度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如此“中立”的福克斯在这种时刻仍有着想交涉的对象,那就是已经淡出大众视野许久的皇女考伊拉。

福克斯来到考伊拉的寝宫时,她正从容不迫地喝着下午茶。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这寂静典雅的房间,舒适的微风拂起透明的纱帘,将花园中的芳香源源不绝地送入鼻腔,如此安宁祥和的一切宛如与世隔绝的仙境,外面的动乱根本是一场幻梦。

“不去巴结新王妃,来找我这过气的皇女,福克斯,你变迟钝了呢。”坐在木椅、背对福克斯的考伊拉放下茶杯,默默看着窗外的碧蓝苍穹。

“毕竟谁都会累,我也需要休息嘛。”福克斯微微鞠了一躬,“下午好,皇女殿下。”

“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考伊拉语气淡然。

“您误会了,我此来真是只为与您闲聊,休息休息。”福克斯起身微笑道,“倘若真要说有什么渴求的,大概就是一杯茶,一块蛋糕吧。”

“既然如此,这点东西我还是给得起的,过来吧。”

“谢皇女殿下。”

福克斯来到考伊拉身旁的位置,拉开木椅后就坐。考伊拉甚至亲自为他倒上了一杯红茶,切好蛋糕。

“谢谢。”福克斯受宠若惊地收下这份下午茶。

考伊拉微微倾头一笑。

品着红茶,咀嚼着蛋糕,沐浴芳香微风望着蓝天,福克斯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口长气,连日来累积的压力被一扫而空,这一刻他理解了考伊拉为什么能如此淡定以及闭门不出了——尽管神帝下达的软禁期早已结束。

“接下去您作何打算?”

尝完下午茶,福克斯终究还是露出了尾巴,主动打破了这片静逸。

“看皇兄如何安排吧。”考伊拉平静地答道。

“神帝陛下现在非常忙碌,怕是无暇顾及您这边哦。”

“那我就什么都不做,正因是这种时候,所以不能再给他平添麻烦了。”

“嚯……”福克斯偷偷瞄着考伊拉的侧脸,“说实话,我有些意外。我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您会迫不及待地想追击诺雅,现在看来,您似乎放下了对她的执念?”

“她现在连苏南都能打倒了,我去了也不过是自取灭亡。”

“……”福克斯一愣,“您还真是变了不少啊……”

“其实起初我也像你说的一样,满脑子只有报复,想着一旦可以出去了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掉她,因为是她害我被皇兄责怪、冷落,陷入这种境地。”考伊拉的眼神变得深邃,“但后来,随着个人的思考越来越深入,我逐渐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是什么?”

“诺雅·赛科莱丽与我无仇,是我妒恨她,我会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这。”福克斯心情复杂,“她要能听到您这番话肯定会很欣慰。”

“毕竟皇兄也希望我这么想。”

“……”

“仇恨只会让蒙蔽自己的双眼,对错先不论,一旦双眼被遮住就无法看清全局,看不清全局的话,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如果诺雅现在肯回来,您……”

“回不来了。”考伊拉的打断让福克斯一时语塞,“我确实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妒恨她,但这不等于我原谅她甚至接纳她。诺雅·赛科莱丽杀死苏南,占据【圣所】成为帝国威胁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还没蠢到想和这样的卖国叛徒谈和,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这样做。”

“可她也许只是被巴诺欺骗了呢?特别是那个法尔科,他特别狡猾,擅长攻心。”

“福克斯啊福克斯……”考伊拉嘴角上扬,“都这么久了,你还真是没一点长进。”

“……”

“我劝你一句,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好面对现实吧。”考伊拉看着福克斯,眼中充满无奈,“她不可能回到你身边,更不会成为你的人。”

哪怕考伊拉说的是真相,但这着实触及了福克斯的底线,极为敏感的他瞬间流露出了怒气,要不是最后的理智压制住了冲动,他早已对考伊拉大发雷霆。

“你是想来找我结盟,联手对抗巴诺军的吧?”考伊拉继续说道,“毕竟他们能打倒苏南,实力不容小觑,就你一个人上怕是凶多吉少,所以要是能把我拉过去,考虑到诺雅的性格以及我的身份,应该能多少对巴诺军造成一定牵制,这样你的胜算就会提高不少,至少有希望把诺雅夺回来。”

考伊拉进一步揭穿了福克斯的战略,令他的表情变得极度难堪。

“我不会当你的棋子,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考伊拉的微笑从同情与无奈变成了嘲讽与不屑,“你要是不改改这种心态,总有一天会毁了自己,就像当时的我。”

“呵呵……”福克斯勉强的笑容颇为狰狞,“您说笑了,我怎么敢利用您呢……”

“那就放弃无聊的幻想,把诺雅·赛科莱丽当作真正的敌人,要杀要俘是你的个人决定没错,但前提是你的想法和实力跟得上。”

“……您的意思是我不如诺雅跟法尔科?”

“你说呢?”

考伊拉的反问再次直击福克斯的内心,他几乎快要失控了,双手更是瑟瑟发抖。

“我……我还真是被小瞧了啊,看来……不拿出点成果……是不会被肯定和信任了……”

“我真心奉劝你一句,别这样。”说这话时的考伊拉神情和语气都非常真诚,作为帝国目前唯二的星煌魔导士,她多少还是有些在乎福克斯的。

“多谢皇女殿下的教诲与关心,先行告退。”福克斯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福克斯离去的背影,考伊拉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