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宫的神庙外,二十位日曜魔导士加上五十位月明魔导士盘坐在地上,他们个个闭着眼睛,朝向神庙入口,聚精会神地将魔力与灵力通过身下的魔导装置传递进位于神庙核心处的圣殿。

圣殿的中央处有张刻有咒文的玉制大床,奄奄一息的布莱茨就是靠着它收集来的能源维持着生命,可即使是动用这只有帝王才能享用的治疗规格,布莱茨的状态依旧没有丝毫起色,甚至连断掉的肢体也没有任何复原迹象。

按理来说,以这种规格的治疗手段,完全足以让刚刚离世的死者复活了,但就算是帕查库迪询问乌璐,乌璐也说不上为何无法治好布莱茨的原因。

“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守候在玉床边的帕查库迪下定决心,起身准备离开圣殿。

“神帝……陛下……”

布莱茨虚弱的声音将帕查库迪拉了回来,他连忙转过身来弯腰凑近布莱茨,随后发现她的双眼已经黯淡得几乎没有光芒,情况甚至比刚到这里时还要糟糕。这说明这些治疗别说治好布莱茨,就连想维持她的最后一丝生命都无法做到,不过是在尽量减缓她的离世。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我一定会满足你的。”帕查库迪强忍住悲痛,努力撑出温柔的目光守望布莱茨。

“我……想为……陛下……贡献最……最后的……力量……”

帕查库迪黯然地垂下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不能……为了我……浪……费……圣物……”布莱茨与其说是在讲话,倒不如说是在怪异地出气,她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胸口与颈部的肌肉,挤压着肺中的空气,通过张开的嘴巴将它们排出体外,至于喉咙与舌头本身,则几乎没有动弹,因为它们已经动不了了。

如同布莱茨猜出了帕查库迪的心意,帕查库迪也知道布莱茨那句话的意思。他难以接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绝。

“如果我答应了你……”帕查库迪重新抬头看向布莱茨,他的眼眶已经湿红,声音与肢体也在发颤,“你就再也……不能转生了,你要我……做这么残忍的事吗?你觉得这值得吗?”

布莱茨没有回答,但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她仍活着,或许她也在犹豫,在思考吧。

“历史漫漫长,多少人事物与王朝在其中兴衰,你已经尽力了,你是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忠诚与强大的守护者,没必要再为帝国连最后的希望都舍弃,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啊。”

面对帕查库迪声泪俱下的劝说,布莱茨只是努力地让头稍稍偏向帕查库迪,接着露出真心无悔的微笑,“我……为您而生,为您而活,为您而战,为您而死,为您而……逝……”

帕查库迪愣住了。

“所以……求您……开恩……让……我……从头……到尾……都能做……想成为的……自己……吧……”

“值得吗?为什么?”帕查库迪凝噎道。

“因为……您……深爱着……世界,而……我……爱您……”

帕查库迪缓缓合上眼睛,挤出了眼里的最后一滴泪水。

当天深夜,技师团在皇宫的秘密机库里帝国最后的王牌进行了追加改造。

布莱茨被装在一个充满神秘液体的培养舱中,培养舱底端插满了各种缆线,而这些缆线连接着培养舱下方的一个插槽,这深不见底的插槽则是一台庞大机械后背的一小部分。

帕查库迪站在培养舱前,抬头凝视着它,里面的布莱茨面带满足的微笑,看起来就像睡着了般安详。

“这就是人完全实现了自我时的表情吧。”眼眶泛红的杰西卡站在帕查库迪身边陪他一同瞻仰着布莱茨最后的容颜。

“我和帝国确实需要布莱茨这样的英雄,可……”帕查库迪惭愧地低下头,“我们不配拥有她。”

说完,帕查库迪便弯下腰来,对着布莱茨深深鞠躬。

看到帕查库迪行如此大礼,杰西卡一开始无比震惊,这无疑完全违反了礼制,高高在上的神帝无论有什么理由,也绝不该向只是臣子的人鞠躬致意。但很快,杰西卡便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她也跟着对布莱茨鞠躬行礼。

若要问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正因为帕查库迪是这样的帝王,帝国才会有布莱茨这样的英雄。如今的帝国,这样的帝国,确确实实是帕查库迪所开创的,也只属于他一人所有。

随着培养舱缓缓下降,直至插槽完全将其收容并盖上舱盖,帕查库迪才重新挺起胸膛,此时的他脸上已无悲伤,眼中充满了觉悟与果断。

受布莱茨的忠义所感染,杰西卡也下定了决心,她转向帕查库迪,神情坚定地行着军礼,“我和【奥塔古丘】的舰员们会继承布莱茨的意志,为您和帝国奋战到最后一刻!”

“你们有这份心意我很欣慰,但我有其他使命要托付于你们。”帕查库迪的语气非常淡然,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如同他在看向杰西卡时,那毫无波动的眼神,像是怀有一丝期待却又不外露的微妙感觉。

这让杰西卡有些难以适从,她大概能理解帕查库迪的心或许是随着布莱茨的死而死了,可“其他使命”?这指的又是什么?在兵临城下的如今,难道还有其他事比抗击巴诺军重要?【奥塔古丘】是如今帝国的最强王牌之一啊。

以上的种种疑惑,对帕查库迪来说却都不是问题,他向杰西卡下达了新的命令,将新的“使命”托付给了这“王牌”的主人。

可在听完命令后,杰西卡却是一脸惊愕,她难以相信、或者说是难以想象帕查库迪为何要做出这种指示。

“为什么您要我做这种事?您这样岂不是……”杰西卡语塞了,她虽然冲动,但面对神帝时还是有着敬畏的本能,所以没敢把“背叛布莱茨遗愿”的这后半句话说出口。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我。”帕查库迪答道,“你若忠于我,忠于帝国,就履行使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说不定你已经开始明白了,但在逃避罢了。”

“可是……”杰西卡仍显得很犹豫。

“当然,你也可以不从,那就请你随那些对我失望的人们离开这帝都吧,我会另寻他人接替这使命。”帕查库迪凝视着杰西卡,“但我知道,你是最佳的人选,说实话,我只对你一人有这等信心,换做他人,恐怕我也只是在听天由命赌运罢了。”

“只对我……一人……?”内心受宠若惊的杰西卡因过于惊喜而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能用略显茫然的眼神看着帕查库迪。

“你,愿意为我而战吗?”帕查库迪向杰西卡伸出手去。

看着帕查库迪那宽大的手掌,杰西卡深吸口气,然后将手掌盖上他的手心,低头给出了真心的回答:“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