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深植于本能中的记忆,法尔科走过错综复杂的地道,成功回到了自己最初的那个“家”,一间只有二十平米不到的小石屋,他站在门前,内心既期待又不安——他不知自己怎么会回到这个地方,房里又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或许是某种陷阱,或者压根什么都没有;可同时他又感到欣慰,潜意识催促着他尽快走进这陪伴他多年的小屋,这样才能好好放松一番,做回最初的自己。
于是法尔科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扇漏光的木门。
“啊,你回来啦?”屋里只有一位少女,她正在那张只有一米宽的小灶台上做饭,但让法尔科愕然的是少女的身份。
“……叶琉?”
此时的叶琉与法尔科记忆里的那位少女一模一样,尽管当时的她与自己年纪相仿,只有十二三岁,却有着不输给大人的成熟,甚至一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把她误认为可靠的“大姐姐”加以依靠,那头垂至腰间的飘逸长发总是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引得男生们无比心动,加上她的那份坚强,叶琉无疑是巴诺军中一朵鲜红玫瑰。
可惜天妒英才,有着无限前景、被视为英雄的叶琉在数年前的那场与帝国的战争中因不愿屈服于帝国名将苏南而被其亲自处决,英年早逝,无数巴诺士兵与群众由此对苏南和帝国更加恨之入骨。
“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少女版的叶琉叉着腰,一脸疑惑地看着傻愣在门口的法尔科,“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是这一切都不对劲。”回想起找到叶琉坟墓的那一幕,本来还目瞪口呆的法尔科不禁潸然泪下,“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梦?还是什么魔导技幻术?我……”
“你到底怎么了?法尔科?”叶琉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向法尔科,把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抚,“没事的,我陪着你呢,会没事的……”
叶琉的香气与温暖,一切是那么真实,那么毫无破绽,以至于法尔科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外貌其实也变回了当年的男孩状态。
“叶琉——!叶琉——!”法尔科抱住叶琉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叶琉就显得更加莫名,“我说你到底怎么啦?看起来也不像受伤了,是被谁欺负了吗?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好不好?”
然而法尔科还是一个劲地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法尔科的情绪这才逐渐稳定下来,叶琉也总算可以用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看着年幼的法尔科那惹人怜爱的窘样,擦脸擦到一半的叶琉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就你这样还想去参军,做梦呢~还是乖乖在家等我吧,总有一天我会带领巴诺的大家打倒帝国,让你回到地面好好生活的!”
“战争……”
法尔科的脸上浮现出与他外表年龄所不符的深沉,特别是那忧郁的眼神,这些都被心思缜密的叶琉所注意到,也令她感到更加困惑,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法尔科。
“你……不怕死吗?”法尔科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叶琉。
“傻瓜,我当然怕死啊,难道你不怕?不怕还哭个鬼~”叶琉笑道。
“那……你就别参军了,打倒帝国的使命……就由我替你完成。”
“哼~说得好听,你怎么替我完成?”看着面前这两眼红肿的小男孩,叶琉作为“姐姐”的心态又一次膨胀起来。
“就那样完成,干掉帝国,干掉所有敌人,让大家都能好好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法尔科坚定地答道。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肠子啊。”叶琉无奈地摇了摇头,摊手说道,“总是把话说得很大很满,说到具体细节就是一问三不知,没有脑子你怎么去战斗啊?”
“你会死的!”法尔科突然大喊,“你会被苏南杀掉……”
一想起叶琉临死前那不屈的眼神,法尔科的情绪与声音一起降了下去。
“苏南?就是帝国那个很有名的魔导士?”可直到现在叶琉还是感觉法尔科只是在害怕,所以本身并不太在意这种劝言,“要是就凭现在的我对上他确实不太妙,但我也没蠢到马上跑去跟他决战啊,你有这瞎担心的功夫,还不如来吃饭啦,吃饱饭心情自然就好了~”
“赢不了的……”法尔科捏紧拳头,低着头对叶琉的背影轻声说道,“你……是赢不了他的……”
叶琉停下脚步,语气也随之变得严厉,“再胡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这不是胡说,我只是不想你死……可能这就是我的幻想,我的一厢情愿……”法尔科不顾逻辑、滔滔不绝地讲出不断在心里冒出的话语,“就算是假的,我也不想你死,我想改变,我想大家活着,我……想告诉你……这些……”
“你是认真的吗?”叶琉转身面向法尔科。
法尔科抬起头,对上叶琉那认真的眼神,尽管他没有回答,但法尔科的严肃神情已然给了她答案。
“你到底是谁?”叶琉问道。
“我是从未来来的法尔科,不……”法尔科摇摇头,“也不能断定这里就是过去,没准真的就是个幻象,一切都是我在自言自语……”
“说一件能证明你是法尔科的事。”叶琉无视了法尔科的絮叨。
“……”
“怎么?一件也说不出?”叶琉的表情愈发严厉,甚至提高了警惕。
“不,只是现在细想起来……”法尔科绝望地扶额,“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秘密可言……就算举了例子,那基本也都是些人尽皆知的废话……”
“你这么说倒也是啦……”叶琉叹了口气,“毕竟就这环境哪有什么隐私可言,最近偷看我洗澡的人越来越多了,就算问你我身上的胎记在哪也没什么用……”
“什——?!”法尔科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谁偷看你洗澡的?!我要去教训他们——!那群混账——!!”
法尔科这义愤填膺的气势与那稚嫩的身心格格不入,这种反差先是让叶琉为之一愣,紧接着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打不过那些大叔吧?”
“……只要我拿出全力!”
“不可能不可能~”叶琉边笑边挥手,“反正我也不太在意这种事的啦。”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占你便宜?”
“眼睁睁啊……”突然想到什么的叶琉的笑容忽然变得妩媚,“说得也是,附近的居民里好像就你不知道我的胎记在哪呢~想看吗?”
听到这话,法尔科的脸一下子红了,全身紧绷得跟快木头似的,嘴巴也是紧紧闭着不敢出气。
“哈哈哈哈,你这反应~”叶琉笑得更加放肆,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花,“不愧是法尔科呢~”
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嘲笑了的法尔科气得全身发抖,“什么嘛,我好心替你出头你还嘲笑我!”
“抱歉~谁叫你这么好玩呢。”
“……要是你能看到现在我真正的样子绝对不会这样嘲笑我的,我已经是个指挥官了,而且打倒了帝国,也杀死了苏南,甚至还准备干掉【邪神】拯救世界呢。”
“嗯,我信了。”
“……骗谁呢。”
“真的,我信了。”叶琉的笑容里不再有嘲讽,而是满满的期待,“未来的你一定是个很出色的英雄了。”
“……”
“我喜欢你,法尔科。”叶琉眯起眼睛,向法尔科道出心声。
“哈?!”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法尔科既羞涩又不安,“突然说什么呢你,看下气氛啊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气氛不行吗?”叶琉脸颊泛红,娇羞地望着法尔科。
“你就别逗我了!”忍受不了这种暧昧的法尔科拼命挠头,“啊啊啊啊啊,到底搞什么鬼啊,我是来找打倒【邪神】的办法的,不是来叙旧的!”
“那就让我们来一起创造从未有过的‘回忆’。”叶琉说着便把法尔科推倒在地。
而即使背部紧贴着冰凉的石头地板,法尔科还是感到浑身燥热,脑袋发懵难以思考。
“这,这展开不对劲啊……”法尔科噎了噎口水。
“那什么展开才叫‘正确’?”与法尔科鼻尖近在咫尺的叶琉深情凝视着他的双眼,二人的胸口紧贴住彼此,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不喜欢我吗?”
“我……”法尔科闭紧眼睛,“我是喜欢你,但我……”
法尔科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琉从他的脸上能够读出答案——自己对他来说,是亲爱的家人,而非恋人。
“你真的很单纯……”叶琉趴在法尔科身上,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闭上眼睛,一脸惬意地享受着他的心跳与气息。
相比之下,法尔科根本不敢动弹,他搞不懂叶琉究竟想干什么。
“回到那个问题吧。”叶琉问道,“我怕死,最后我也死了,那么你怕死吗?法尔科。”
“怕……的吧?”
“那又是什么在支撑你一路战斗下去?即使敌人越来越强。”
“我也说不好……首先肯定是巴诺的使命,后来是想替你报仇,再后来……我有了想保护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不能放弃……”
“那我也是一样的。”
“……欸?”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不管是被敌人杀害,还是死于天灾,牺牲于战场,老死在床上,这都是我们不可能回避的命运……所以我相信你说的,我会死……”
“……”
“重点是,我没有遗憾。”叶琉重新睁开眼睛,抬头直视着法尔科,“我为自己短暂而辉煌的一生而自豪,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怜悯,更不需要别人为我报仇或战斗,所以……为你自己而战,法尔科……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承担起你自己的责任,为了你自己的梦想与未来……”
当叶琉吻上法尔科的那一刻,法尔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他感受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耀眼且炙热,与此同时,内心也得到了升华与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