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昙越过辽阔草原,终于来到了那座白色城堡的入口前,她仰视着城堡的塔尖,金色的十字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座城堡无论是华丽度还是规模都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宏大,奇怪的是,这附近看起来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城堡的外墙一尘不染,大门也是严丝合缝地紧闭着。
随着希昙的深入观察,她发现城堡虽然有窗户,但里面的走廊却空无一人,更奇怪的是,明明自己一直都能感觉到有股微风在吹,风向标却是一动不动,整座城堡简直就像由一块巨石直接雕塑而成,又或者是游离于正常的时空外,陷入了绝对静止状态。
最终,别无选择的希昙只得警惕地尝试推开城堡的大门,就在她握住金色门把的那瞬间,风向标呼呼地转了起来,嘹亮且整齐的女声从门缝中传出:
“欢迎回来,希昙小姐。”
当大门被彻底打开后,眼前的一切让希昙惊呆了——富丽奢华的大厅里,十二个女仆毕恭毕敬地站在大门两侧对她鞠躬示意;大厅中央还有一座女神喷水池,女神的原型显然是她自己,除此之外,墙上被精心装裱起来的众多名画里的女主角也都是希昙本人,她以各种造型、年龄出现在五花八门的时代背景里,时而天真可爱,时而妩媚动人,时而高贵典雅,时而英勇无惧。
正当希昙难以理解眼前的景象时,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青年从楼梯走下,沿着红毯来到希昙面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哪里玩了?”
而希昙对这位长相英俊的青年并不陌生,她直接喊出他的名字:“约亚修——?!”
“嗯?”约亚修愣了一下,接着往二楼的楼梯口看了一眼,然后轻叹口气,用关爱的目光与口吻提醒希昙,“只有我们兄妹俩的时候随便你叫,但这要让父亲听到了他又要不开心了,还是注意下为好。”
“兄妹?父亲……?”希昙更加莫名。
“希昙回来了吗?”威严的男声自二楼传来,希昙循声望去,一个改变了希昙人生的男人就站在楼梯口,扶着栏杆,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俯视着她。
“卡利·幽伽……”希昙再次道出男人的名字。
“无礼——!”幽伽呵斥道,“怎么能直呼父亲姓名?看来你还得再好好学学礼仪。”
“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唉……”约亚修很是无奈。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希昙二话不说拔出手枪对准幽伽,这一突然的举动直接将在场的其他人都吓蒙了,但希昙只是继续追问,“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把我拐到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约亚修与其父亲卡利·幽伽,正是希昙在自己的世界里所面对的强敌,那是一个男女爆发了世界大战的乱世,男性因被女性压制于地底数千年,最终起义反抗,而身为女性一方的希昙则与身为好友兼恋人的薇以及其他众多战友一起对抗男性建立的组织“因达拉”,“因达拉”的领袖便是卡利·幽伽,而在另一个世界中,“因达拉”在战败后,少数居民选择逃亡异世界,这才有了“数域世界”的人类文明。
尽管关系错综复杂,牵涉到的历史与世界也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但希昙能够确定,自己绝不是约亚修的妹妹,卡利·幽伽的女儿,更不会是什么大小姐,这种反常的关系对她而言与其说是一种困惑,倒不如说更像是侮辱——自己怎么会是敌人的女儿?
更何况,卡利·幽伽的真正女儿应该是卡利·爱玛莎,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与经历截然不同的少女。
“我不是爱玛莎。”希昙将枪口对准傻眼的卡利·幽伽的眉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就像我们知道你不是爱玛莎而是希昙,你不也知道我们是你的哥哥约亚修和父亲卡利·幽伽吗?你都喊出我们的名字了,你这是怎么了?希昙?”约亚修的眼神看起来很难过,就像被挚爱之人所背叛了,而且希昙明白这并非装出来的情绪。
“那就是幻觉,【萨尔山】的‘第二道关卡’是么?”希昙果断得出结论,“你想考验我的什么?可能性吗?”
希昙话音刚落,周围的一切人员瞬间消失,紧接着她忽然感觉一阵杀气从后方的大门外袭来,于是下意识地弯下腰来试图侧翻至墙边,与此同时,呼啸而至的子弹穿过她的黑发,正中女神像的眉心,在那精美的石雕上留下了个直径一厘米、能够直视后方楼梯的弹孔。
还没等逃过一劫的希昙理清思绪,她的耳边便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我讨厌你,我想杀了你。”
希昙扭头一看,身旁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把狙击枪,上方的墙角处则有一个被打造成天使形状的音响,声音正是从天使手里的小号传出的。
“你是谁?”希昙一把抓起狙击枪,对着那音响问道。
“我就是你。”神秘杀手的声音虽然与希昙一致,但语气明显要冰冷得多,而且那并非是毫无情绪的机器口吻,而是就像她说的那样,充满了憎恨与杀意。
“原来如此,经典的‘战胜自己’吗?”希昙用手枪在墙上射出数个小洞,紧接着躲到其中一个小洞附近,趴在地上,通过洞口瞄准城堡外的那片草原。
“没有那种考验。”对面的希昙再次发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之所以要杀死你,是为了要成为我自己,你之所以要杀死我,是因为你害怕自己成为我。”
“我可没时间跟你扯讨论哲学。”
“是哲学吗?不,这只是遗憾。”
“……遗憾?”
“是啊,你就是你,高冷、强大的希昙,不会犯错,正义感十足,内心坚强又温柔,非常完美的女英雄。可是……这样的女英雄……却容不下我,不敢面对我……”
“……”
“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希昙屏息凝神地盯住镜中的草原,但凡哪里有风吹草动都会立马吸引她的注意。
“很可怕不是吗?明明知道敌人就在前方,却不知道怎么捉到它,就像明明知道遗憾就在那里,却不知道怎么去接受它。”
“我没什么遗憾。”
“完美的希昙·布拉玛确实没有遗憾,但作为‘不完美’的‘希昙·布拉玛’呢?”
“……”
“我们被人所需要,我们为自己为他人而战,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但我们……是什么?战无不胜的‘英雄’程序吗?还是兢兢业业、生怕出错、只是比较厉害的普通人?”
“我就是我。”
“但我也是我,我也是你。”
“你不是我。”
“因为你不接受我,不愿看到我。”
“我向你保证,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这不正是我们的遗憾所在吗?”
“……”
“一旦发现不合人设的可能性,一旦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就把它们从源头抹消、清除,迄今为止你杀死过多少个‘我’了?想要撒娇的希昙、想要哭泣的希昙、想要发飙的希昙、想要撒泼打滚的希昙、想要大吃大喝的希昙……是啊,你很厉害,你杀死了好多个希昙,因为你是最强的,最完美的,我应该会像其他希昙一样输给你吧,但是……你是杀不死自己,杀不死我们的,因为我们……就是你,希昙·布拉玛。”
“一时兴起的欲望跟真正的我是没法相提并论的,所以你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我。”希昙的手指开始朝扳机施力。
“那么没有了欲望和冲动的你……是谁呢?”
对方的声音刚一落下,枪声便响彻了草原,紧接着躲在草丛中、全身被黑衣紧紧包裹的神秘人瘫倒在地,暗红色的鲜血自她的眉心缓缓渗出,她手里的狙击枪的镜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正当希昙准备松口气时,天使雕像再次发出声音,“你比谁都清楚……你是杀不死自己的……只要你还活着,‘完美’的希昙还在战斗……”
“那这个怎么样?”希昙大喊着站了起来,“【奥德赛】——!!”
只见天空被一枪穿出个大洞,紧接着黑色巨神撕裂时空,突破限制降临于此。
“全弹发射。”通过投影面板,希昙远程操控【奥德赛】释放出浮游兵器与弹仓,对这片无垠的大草原施以猛烈轰炸,直至整个世界都被点燃,大地与天空只剩下“火红”这一颜色。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自己……”对方哭泣道,“我也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啊……作为希昙,作为我自己……”
“因为现在的我还不能这么做……”希昙望着门外的那片火海,自信地挺起胸膛。
“解放你自己……”燃烧的火人从草原中站起,全速冲向希昙,“成为你自己……!”
“在把所有【邪神】都彻底消灭之前,我还不能放纵。”希昙单手举起狙击枪,将枪口插入近在咫尺的火人的脑袋里。
自知胜利无望的火人流出悲伤的血泪,“为什么……你不肯好好看看自己……你明明可以做到的……”
“不,我做不到。”希昙的手指摁下扳机。
“为……”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爆了头,化作耀眼炙热的火球飘向四面八方。
“因为我……”希昙放下狙击枪,发自内心地微笑道,“并不完美……一个人不可能做到所有人,我有弱点,我有欲望,我需要薇她们,来自她们的守护和爱,让我不用孤独地追寻自己的遗憾、想方设法地去实现它。”
当时空漩涡出现在希昙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新的步伐——
“正因为有他们……才是完整、完美的我……”在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回答后,希昙的背影消失在了漩涡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