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公平起见,诺雅与阿宏决斗时所使用的机体均为【夜叉】的训练机版,该机种仅搭载了训练用光束步枪和光束军刀,虽然是真的光束,但输出极其低下,仅能勉强形成一定的打击感用做胜负判断,无法贯穿装甲,所以至少在安全性方面,他们两人都能放开手脚战斗。
而对阿宏来说,即便只是训练机,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入【魔导机】的驾驶舱,哪怕是对内部结构、操控方式背得滚瓜烂熟,可当真的触碰到这些光鲜亮丽的仪器时,他仍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它们,生怕在上面留下一丝污痕。
“因为你是新手,所以给你设置了AI辅助模式。”米娅的通讯框突然在阿宏身边弹出,把他给吓了一跳。
“用,用不着那种东西,这样不就不公平了嘛?”阿宏撇嘴道。
“你是在看不起自己的老师吗?就算是最高级的AI也不会是诺雅的对手,给你设置辅助不过是免得你连路都走不动而已。”
米娅严厉的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阿宏也不禁变得紧张起来,“知道啦,干嘛那么凶……”
“一旦你进入了驾驶舱,你就是战士,我好歹也是指挥官,当然要以正式标准严格规范你的行为准则,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压力都承受不住,那我劝你还是快点下来吧。”
“谁说我承受不住的?”阿宏不服气地反驳道,“你把我当正式士兵我还求之不得呢,来吧,要下什么命令尽管说,我都会做的!”
阿宏这么坚决的态度反倒令米娅的表情变得无奈起来,“你果然只是个孩子呢……”
“孩子怎么了?孩子就不能战斗吗?我都在书上学过了,区区量产机……”阿宏握住操作杆,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屏幕正中间的【夜叉·训练型(诺雅机)】,“不管是诺雅老师还是谁,迟早有天我都会通通超越,成为最强的战士,而今天,就是我毕业的日子!”
见劝不动完全上头的阿宏,米娅只能转而去同诺雅交流。
“诺雅,那孩子是认真的,但我还是怕他出什么意外,要不你还是快点结束这场战斗免得……”米娅话说到一半便注意到诺雅的神态有些异常,“诺雅……?”
诺雅低着头,双手看似握住了操作杆,实则只是用微曲的五指简单地套在上面,并且她的全身抖个不停。
“诺雅你怎么了?要不要我过去帮忙?诺雅?”米娅担忧地询问道。
可诺雅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而从生理监测数据来看,她除了血压偏高、心跳加速等紧张情绪外,其他并无异常,唯一值得令人在意的只有那微妙的脑电波频率,那是一种近似于半梦半醒间的浅层睡眠状态。
“……她是在发呆吗?”旁人不经意的一句嘀咕,却让米娅的心神更加不宁。
实际上,此时的诺雅已经陷入了恐慌状态,但她不是因为不晓得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而是再次坐上【魔导机】战斗一事唤醒了那被封印于她内心深处的巨大创伤。
阿斯利亚背叛时的话语与嘴脸,被毁灭的祖国,回荡在末日世界里的惨叫声,堆叠成一座座尸山的遗骸,那些都曾是鲜活的生命,而他们的死,都能归咎于自己的无能与愚蠢。
自己谁都救不了,就连那所谓的“救世”壮举,终究不过是阿斯利亚刻意安排,用来锻炼自己的一次考验。
最令诺雅难以原谅自己的还在于——哪怕明知了上面的一切,自己却还是不断地将那些年轻的生命送入战场。到头来,自己在做的蠢事根本没有变过。
“来,战斗吧……你需要变得更强……”
阿斯利亚的呢喃在诺雅脑海中响起,吓得她尖叫着抱住自己的脑袋:“不要——!不要再说了——小皮——!!”
“诺雅——!”看到这一幕的米娅当即冲出监控室直奔训练场,而对面的阿宏则是一脸茫然,只觉得眼前的这位老师和平时完全不同,就像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有些恐惧。
可是外人的反应无法传递给已经坠入黑暗的诺雅,阿斯利亚的声音持续回响、不断放大,犹如怎么也挥之不去的阴影开始蚕食她的意识——
“你不是想拯救世界吗?那就战斗,一直战斗,一直变强,来打倒我,要不然你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死去的战友?给我战斗,给我变强啊!”
“小皮……求你了……”哀嚎中的诺雅完全意识不到,这些幻觉甚至不是阿斯利亚施加给她的,而是她自己被困在了因创伤形成的牢笼里。
眼看诺雅的机体一动不动,阿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的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礼貌地中止这场对决,另寻合适的机会证明自己;二是像个真正的士兵一样进行一场真正的决斗,趁虚而入取得胜利。
“马上中止训练!”跑到训练场外的米娅对大门的卫兵直接喊道,“把诺雅放出来!”
就在卫兵打算听令行事时,阿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行!”
卫兵和米娅都愣住了,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向玻璃墙内的【夜叉·训练型(阿宏机)】。
“真正的战场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阿宏皱紧眉头,杀气腾腾地盯着【夜叉·训练型(诺雅机)】,同时开始推动操作杆,驱使【夜叉·训练型(阿宏机)】拔出光束军刀跑向【夜叉·训练型(诺雅机)】。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继续决斗?你疯了吗?”米娅怒不可遏地喊道,“我命令你停下!”
“反正不会伤害到驾驶员吧?为什么明明是诺雅老师的问题却要我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阿宏依然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米娅大人你也是指挥官的话应该明白,士兵是为了赢得胜利而战的,面对这么好的机会,放弃等同于背叛,我……不能背叛自己,更不能背叛这场伟大的战争——!”
当从阿宏口中说出的“背叛”二字传入几乎无自主意识的诺雅耳中时,就像一记重锤敲碎了那囚禁着诺雅的黑暗牢笼,然而通过缺口渗透进来的并非光明,而是源源不绝的黑水,这些黑水形成翻滚的巨浪,迅速填满牢笼,无力挣扎的诺雅被瞬间淹没,一边沉入巨浪深渊,一边用空洞的眼神盯着那没有尽头的黑暗。
而在现实里,诺雅的身体也顺应本能抬头看向警告声的来源。
【夜叉·训练型(阿宏机)】已经近在咫尺,而诺雅的双手甚至都没握紧操作杆。
随着光束军刀无情地落向【夜叉·训练型(诺雅机)】的驾驶舱舱门,决斗毫无悬念地分出了胜负——
【夜叉·训练型(阿宏机)】双手握着光束军刀的刀柄,保持着劈砍状态一动不动,而【夜叉·训练型(诺雅机)】则因输掉比赛被断电,重重地跪倒在地上,弯腰垂头。
“是我赢了……”明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阿宏却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涌遍他的全身,既有杀意被完全激发释放出来的快感,也有趁机打倒了恩师的愧疚。
但纵使心中的情绪如何复杂,阿宏依然坚定地把握住胜利,稳定住自己的状态,举起光束军刀向外界证明了自己的胜利,这一刻,他长大了,虽然技巧上未必是个合格的战士,但他的心,他的灵魂已然合格。
“诺雅老师,希望你别忘记我们的约定,把我推荐进军队。”阿宏慢慢后退,“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教导,我会永远记住,为大家带来胜利的。”
尽管阿宏自诩地认为说出了一番不错的总结,可此时的诺雅早已无法思考,受到双重打击的她终于确认了自己已经无法再搭乘【魔导机】的事实,因此对她来说现在最可怕的事是:
这样的自己,恐怕连继续教育孩子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