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彰为此次作战拿下胜利的英雄们,经过布莱茨的特批,众人合力将【奥塔古丘】的甲板装饰为临时的颁奖广场,并将战舰开到如今已经是一个深坑的帝国旧都上空。
随着魔导信号波通过特定线路传向各个基地,那些没能到场的人们也都能通过各种仪器收看或听到了这场颁奖大会的直播过程,米娅与诺雅手牵着手,坐在魔导电视机前,无比期待地注视着屏幕。
当魔导钟的钟声准时在空中响起,现场的氛围顿时变得庄严肃穆,皇家乐队奏响圣曲,身着帝王服饰、神情威严的布莱茨在侍从们的保护与引领下,缓缓走到舰首的高台。
随着圣曲声毕,布莱茨仰望着那片黑暗的天空,举起由神石与圣金制成的权杖,开始诵念流传千年的皇家祷文,魔导士们也汇聚起魔力,用六色光芒暂时性地为这片黑暗世界降下温暖的光雨。
台下的将士们,包括格温德琳等异世界的访客,纷纷闭上眼睛,低下头颅为在这场战争中逝去的生命们默哀。尽管格温德琳他们无法无法听懂那些祷文的意思,可布莱茨那悲伤的语气以及周围时不时响起的抽泣声与呼唤声,不由得令格温德琳他们感同身受。
默哀完毕后,所有人一齐重新昂头挺胸,直面这个黑暗世界,几乎每个人的眼眶都变得湿红,但每个人也都忍住了心中的悲痛,他们将这股情绪转化为动力,对着被毁灭的故乡暗中宣誓,自己定要巩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并扩大战果,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自己愿意不计一切代价,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接下去的流程便是正式的授勋仪式,作为亲手击败【破戒神】的王牌英雄,法尔科获得了众合帝国史上第一枚“星煌勋章”,这是礼仪司经过商议确定的帝国最高荣誉,它只属于那些为帝国做出了不可磨灭、具有非凡意义贡献的英雄。
除此之外,格温德琳、赛昂、疾风、杰德蒙特、菲欧娜、希昙六人获得了“星云勋章”,这是仅次于“星煌勋章”的荣耀。当布莱茨亲手为自己胸口戴上勋章的那一刻,格温德琳发现她的眼里噙着泪水,格温德琳本想说些什么,但布莱茨就像是在刻意逃避一样简单地说了声“感谢你为众合帝国做出的英勇壮举”后便去为旁边的赛昂授勋了。
由于典礼还在进行,格温德琳不好中止进度,于是她将这份疑惑藏了起来,同时对着心中的父母、亲人以及战友们自豪地宣布:“我,做到了。”
剩下的参战人员也分别被授予了不同级别的奖章并获得了对应的补偿或奖励,除了一个人——布莱茨。
作为这场作战的发起人与领导者,众合帝国的最高领袖,尽管理论上没有人有资格对她进行颁奖,但她拒绝礼仪司为自己制定奖章的理由却不是这个,而是她自认为没有资格获奖——
是的,这场作战是胜利了,但其他战役呢?作为帝国的领袖,她深知这场胜利对所有人、对鼓舞士气有着何等重要的作用。但布莱茨在感受胜利的同时也无比懊悔:为何这场不能来得更早、更快一些,这样也许就能挽救更多生命了。
布莱茨至今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领袖,在她心里,最棒最出色的领导人依然只有神帝一人,尽管在如今旧帝国与异民进行了高度种族融合的当下,她无法对外公开表达这些心声,但越是压抑,每当夜深人静陷入寂寞时,渴望发泄的欲望就会愈发强烈。
布莱茨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是在噩梦中苏醒,她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许久,然后当她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将目光移向桌面上神帝的照片时,她所获得的并不是安心感,而是更加巨大的空虚与无助。
人们需要领袖,人们热爱领袖,但很多人往往会忘记领袖也是人,布莱茨不是【创世神】,即便她是,诸如杰德蒙特与诺雅这样的天神依然有着七情六欲,依然有着可以倾诉、逃避现实的办法,唯独身为人的自己没有。
众合帝国不能没有自己,自己不放心交给其他人领导,自己更不能辜负神帝的遗志。
格温德琳之所以看到布莱茨热泪盈眶,她以为那是悲伤或欣喜的泪水,其实不然,那是孤独的泪水,是渴望的泪水。
布莱茨撒了谎,她不是不想得到勋章,而是她清楚,那个能给自己授勋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其他任何人来表彰自己都没有意义,都是在自欺欺人。
彷徨、迷惘、无助,很难想象如果人们知道自己的领袖竟是这种心态,他们会作何反应。
或许答案其实人人心中有数,包括布莱茨自己,所以她选择了隐藏自我,欺骗自我,选择了做大家的“布莱茨陛下”,而不是那个仰望着神帝的少女。
当布莱茨在茫然与寂寥中结束颁奖大会后,她来到更衣间,脱下那身沉重的礼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
使用“数域”最优秀的技术制成的假肢严丝合缝地凭借在自己的双臂以及大腿的断裂处,它们是如此好用以至于有些人也希望使用类似的技术强化自己的战斗力,但他们所不知的是,每当布莱茨看到这冰冷的四肢,最先想到的不是它们多么强大,而是它们多么坚硬,以至于连所谓的“触觉”都是通过魔导技术转化成的幻觉。
换句话说,这并不自然,这不是生命应有的姿态。
精神上布莱茨无法做自己,肉体上她依然不是个正常人。
所以无论取得了多大的胜利,她也无法作为自己露出微笑,那名笑着的女性是“布莱茨陛下”,而非真正的布莱茨。
布莱茨想知道,这种宿命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她也知道,这不是能够对任何人倾诉的困惑,可她实在快坚持不住了,人们的欢呼声对她来说如芒刺在背,布莱茨甚至难以理解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欢笑,明明牺牲了那么多人,明明挚爱都已不在。
是欣慰?是复仇成功的喜悦?
也许都有,都可以解释,但无论如何,悲伤依然是悲伤,它不过是被挤占被压缩被取代,但它依然还在那,占据着内心的一部分,侵蚀着自己那本应幸福美好的人生。
就在布莱茨逐渐握紧拳头,准备朝镜中的那名女性挥拳泄愤之际,敲门声响了起来。
“布莱茨?”
是那个人。
于是布莱茨深吸口气,着好便服,来到门前解除魔导锁定为那人开了房门。
“找我有什么事?”
即使面对的是万人爱戴的帝国领袖,希昙的神态依然冷若冰霜,仿佛压根就不在乎眼前的是谁,她要做什么一样。
而布莱茨看上的正是这份冷漠,以及希昙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