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形态总是千变万化、缥缈不定抑或是如此真实,起初它们是一种治愈心灵的良药,可是它们也学会了欺骗,学会了麻痹,甚至学会了伤害,当人们无法面对残酷现实寻求慰藉的时候,梦境早已不再是“避难所”,而更像是可怕的炼狱。
可能他就是其中的一位,不知在何时,这个可悲的男人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个尔虞我诈,充满负能量的世界,没日没夜的工作,换来的只有最起码的生活保障。唯一的享受就是睡觉,放空思想舒展身体,这是最解乏的方法,没有任何事物能比睡到自然醒更加奢侈,可是连这再普通不过的要求都被吝啬的老板所剥夺。
“又要加班了?”
缓缓删除掉老板的短信,男人的眼神空洞又迷离,面对这个月的数次加班,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已经半年没有好好休息过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漫无目的的生活,公司正在裁员,必须拥有完美的业绩才能留住自己的饭碗,那是他唯一值得捍卫的东西,其他的事物别无所求。
简单的清洗过后,男人一头扎进松软的被窝,电视的亮度和声音被调到最低,只为了让它拥有催眠的功效,眼皮渐渐沉重,男人按下了定时关机键,时间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果不其然,电视关闭的刹那,男人也鼾声大作。
虽然睡去,但他的意识还有些许的残留,身体悬浮起来飘在一定的高度,然后又毫无征兆的掉进无尽深渊,这步骤和场景是如此的熟悉。
“自卑且空洞。”
“胆小而悲观。”
漆黑的虚空包裹着男人的躯体,使他动弹不得,嘈杂聒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又来了。”
男人的内心少了几分平静,却多了些许惆怅,一连数日,都被这奇怪的梦所骚扰,他已经显得有些憔悴。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男人的嗓音无力而低沉,今天早会的时候已经因为打瞌睡,被老板严厉的训斥过,如果再被骂第二次,卷铺盖走的人肯定是自己。
“滑稽~”“可笑~”
两串悦耳的嘲笑声从黑暗中传来,男人有种被鄙视的错觉,精神也到达崩溃的边缘。
“该换个人“敲门了”了吧!”
“我们又不是魑魅魍魉...”稚嫩的声音回击了男人的迁怒。“不是。”还有个声音在旁附和。
“我只想休息,有精力面对明天的工作,不想探讨什么新物种的发现。”男人不想和这些奇怪的“东西”浪费口舌。
“你感觉充实吗?”
“你感觉快乐吗?”
“只要活着,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重要。”男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回答了“东西”们的提问。
“感觉空虚吗?”
“感觉寂寞吗?”
“都说了,这些东西不重要!”嗓音的分贝提高了不少,男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难过吗?”
“辛苦吗?”
“你们有完没完?!”他已经不想正面回答问题了,而是大声的抱怨起来。
“可悲...”“可怜...”
“你们够了...”男人刚要破口大骂,刺耳的噪音将他拉回到现实。
生锈的铁皮闹钟扯开嗓子拼命喊叫,这噪耳的声响将陷入沉睡的男人唤醒,直到信息时代的当下,还会有人使用如此复古的方式唤醒沉睡的灵魂?手机的悦耳铃声比比皆是,可是他却不是很感冒,这种粗鲁的行为还是交给原始且高效的闹钟会比较好。
“好像做了一个梦?!”男人自言自语,可是到底做了一个怎样的梦,他也记不太清了。洗漱过后,又是笼罩在“充实”谎言下的一天,男人挤在人流涌动的车厢内,麻木的他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略带酸臭的空气,半眯着双眼享受这种不用扶手都可以站稳的姿势,男人悠闲的打起了瞌睡。地铁稳步的前行,乘客下去一批又上来一批,始终保持满客的状态,直到抵达男人要下车的地方,人流推搡着下去了半厢,那是这座城市的商业中心,也是唯一可以追逐梦想的地方。
“时间刚刚好。”站在大厦门口的男人昂头看向高耸的大楼喃喃自语,饮尽手中的咖啡连同煎饼的包装袋,一起被扔进了路口的垃圾箱。他夺门而入,一边和同事打起虚伪的招呼,一边有条不紊打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唉,前面那个?”那是令人惶恐的呼唤,没有什么比这还让人记忆犹新,因为男人昨天才被这沙哑的嗓音贬的一文不值。
“段总,有事吗?”男人轻言欢笑,毕竟在职场生活中记仇是最幼稚的行为。
“这篇报道是谁写的?”晃了几下手中的杂志,段总将这本颇有些厚度的书籍砸在了男人的胸口。“告诉王硕,直接找律师起诉他们,没有依据,没有图片,甚至没有做任何的调查,就敢血口喷人,还有没有职业操守和做人的底线?!”
这是一本半娱乐杂志,何为半娱乐,就是一半真一半假,让人搞不清楚,这些新闻是编辑的妄自菲薄,还是有理有据的真实报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上流社会的生活,穷人真的无法想象。段总径直走向他,浓郁的古龙香水扑面袭来,下意识的侧动身体留下充足的空间供boss走过,男人长舒一口,看来老板已经把他昨天迟到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男人将杂志弯曲的书角细细抚平,静静等待电梯的到来,他将在这栋大厦度过漫长的一天,迈入电梯,按下楼层,待电梯轿厢快要关上的刹那,被一双娇嫩纤细的手所阻挡,男人礼貌的点头,漂亮的女人也回敬了一下, 扎的有些高的马尾,尖跟的高跟鞋,黑色的包臀短裙,这些搭配令男人看的目不转睛。
“水漾调?”
他站在女人的背后看着婀娜的身材小声的嘀咕,先前古龙香水的气味尚未从脑海中完全消散,这又来了一种更加醇厚的香气,是体香夹杂着香水的气味,男人心跳莫名的加快,浑身燥热起来,这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熟悉到他可以猜到女人右颊处有颗细微的泪痣……
经过长时间的忙碌,我终于走出了公司的大厦,夕阳的余晖照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斑,让人根本睁不开双眼。
“居然比平时下班的要早!”
“是吗?”
听见我突发的感叹,质问声接踵而来。在电梯里碰见的那个女人,她笑着看向我,拧动手上早已打开的唇膏轻轻的往富有弹性的朱唇上涂抹。
“你……您好。”
稳重如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要打下招呼。
抿了抿唇角尚未涂匀的通明蜡油,精致的五官微展,露出赏心悦目的笑容:“你好,但是我讨厌和陌生人握手。”
恍惚片刻,注视到自己的右手早已伸了出去,这是一种有利有弊的商场文化,让旁人感觉热情却又隔阂。
“抱歉,习惯了。”
“呵,习惯是好事。”
我和她的目光交融在一起,像是摩擦出了火花。
“现在就当是认识了,你好,我叫方薇。”她顽皮的反转,成了率先伸手的那位,轻晃脑袋为她的幽默上扬起嘴角。
可能是终于约上了这个女人,男人做什么事都是如此小心谨慎,刻意的保持距离,一句可以随意脱口而出的话,都要经过生思熟虑后再精细盘出,两人一起享用晚餐,可是就连拉椅子这种最基本的绅士礼仪,在他的手里都显得如此笨重。饭后两人漫步在公园小湖上的栈桥,眺望灯火通明的彼岸,感触良多,左手牵上右手是再不过你情我愿的事了。
“我幻想过未来!”
“昂?未来?”
“是的。”
“我们的?”
“嗯。”
“不会吧,我们才刚认识一个星期,是不是有些快,甚至是有些.......。”
“没有,我认为我们早该认识彼此。”话音刚落,男人顺势搂住了女人的腰。
“这样不好......唔~”当双唇紧贴的刹那,时间都为二人停止了摆动,这不仅是心的碰撞,也是寂寞灵魂的交融......。
“喂~喂~喂,段总和你说了什么?你倒是讲啊?”王经理用力的敲了敲桌面,让还在“梦游”的我回过神来。
“哦,他说找律师控告这杂志的出本方,里面的内容都是诽谤。”
“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事都要找你来转达?”王经理有些不满的质问道。
“可能,只有我能叙述清楚吧!”毕竟这次的绯闻对象就是方薇,自己的前女友。
“裴沨,我们认识多久了?”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工作....”
“十年了!为什么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就不能理智点,现实点?”
我似乎听不懂眼前这个同学,同事兼领导的相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王硕可以一步登天,当上这家上市企业的宣传部经理。
“小沨,看在我们十年朋友的面子上,听我一句劝——不是和你说句话或是和你吃顿饭,就能成情侣关系,这个社会就算睡过了,那也只能算一夜情,懂吗?”
我不懂,眼前的这位老伙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的意气风发,仲景浪漫的爱情,现在却在他嘴里被贬低的一文不值,忘记了初心,就等同于丧失灵魂,我不敢苟同,甚至有些鄙视。
“她是我女朋友。”声音小到连自己都无法听清,我的自尊心被王经理的一席话唤醒了,我要明确立场,捍卫自己对爱情的忠贞。
“你刚刚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近,想清楚的听见我的述说。
“我说,她——就是我女朋友!”头脑混沌的我瞬间从瘫坐在椅子上的颓废模样,转变成歇斯底里的呐喊。
我指着杂志上偷拍的照片,那些又搂又抱的照片,那些已经被证明这就是事实的照片,眼白的纯净变成密布血丝的惊愕,我不想去面对现实,不敢去面对那种患得患失的恐惧。
“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女朋友?那只是段总众多情妇中的一个!”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我用充满疑惑的瞳死死地盯着王大伟。
“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值吗?我就想问你,值吗?”王硕一把按住我的脑袋,用力的指着那本杂志的绯闻页面,纸张拧巴的已经有些撕裂,我清楚的看见照片里的方薇笑的有多么惨烈,这张漂亮的脸蛋就这样破碎了,从挺巧的鼻梁,从乌黑的眸,裂开了!
“你不会懂得,你不会懂的。”
“我懂你大爷......。”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化为黑暗、化为虚无、化为悲哀、化为愚昧;情感的断裂、友情的缺失,这所有的一切都转为愤怒,让两人扭打在一块,文件的飘散声、拳头的敲击声、座椅的倒地声,无不证明这两位成年人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裴沨,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不是给不了,是无法满足。”
“也许吧?!裂了缝的墙再怎么粉饰,都无法遮蔽它的瑕疵。”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们的感情吗?!你什么时候才能说句完整的话?开始时感觉这样很睿智,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我想要听你说更多的话,然后靠臆想去满足自己的一厢情愿,但那并不是真实的你,我却越来越像个机器......这不是我想要的......这……还能就是你想要的?”
哽咽声打断了后续的话语,裴沨茫然,他甚至理解不了这个一直再发牢骚的女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不再爱你了,甚至已经开始讨厌你......。”哽咽变成了泪水从脸颊滑落。他想试着去擦拭,却被无情的打开木讷的手掌。
“你让我感觉恶心。”
翁~世界的颜料像是被阳光所稀释,耳边骤然想起千百种异样的声响,裴沨无助的扶着额头,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指尖沾满破损的皮肤和血迹的时候,王硕已经坐在家中的沙发上,想起这个不谙世事的同学,面对残酷世界不愿改变的朋友,他不忍心让他颓废下去,这是最后的劝告,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昏,艰难从床上做起的刹那,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当裴沨将嘴里的水连同血液一起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抚摸已经溃烂的嘴角,感受久违的痛觉。裴沨歪着脑袋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有种变化,那不是微肿的脸庞所带来的外形改变,而是从内到外完全的改变—— 灰色睡衣随意的披散在身,可是为什么会有滴水声?裴沨揉了揉睡眼,脚踝却早已经埋没在血潭之中,他微笑着看向淋浴间里一丝不挂的女人。
“早啊!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