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你了………”

“……爸爸。”

“对不起……”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固执的男人依旧没有祈求女儿的原谅,也没有要求女儿叫他一次父亲。

但当德克萨斯喊完那一声未曾呼唤的称谓,他的神态安详且宁静。他没对过家族的任何一人道过谦,因为他对得起这个家族,他将最后的唯一歉意留给了德克萨斯,为束缚她的命运表达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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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克萨斯,少主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德克萨斯沉默,顺便把绷带绑的更紧些。

“嘶!你轻点。”

虽然距离拉普兰德被德克萨斯带回地下防空洞已经过去了三天,但她的伤势依旧没有痊愈。

“你对少主的生活感兴趣?”

“不,我只是对你的生活感兴趣,我之前也接触过一些其他家族的少主们,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杀手,就是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更像是……”

“和家族毫无关系的普通人。”

德克萨斯接过话茬,顺便把拉普兰德的衣服丢给她。

“叙拉古的杀手不会像你一样把看书、听歌、翻垃圾堆当做自己的爱好,上流社会的少爷小姐也不可能有你这一身武力。”

“我声明一点,那不是翻垃圾堆,是回收利用,那也不是我的爱好,只是一种习惯。”

德克萨斯一边反驳着,一边清点着剩余的药物。

“无所谓啦,反正你就是与众不同。”

“你就这么感兴趣?”

“没 错。”

面对德克萨斯的疑问,拉普兰德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脖子,一字一顿。

“走了。”

德克萨斯用笔轻敲了下拉普兰德的头顶。

“去哪?”

“去给你买药。”

少主,既是一个家族的第二象征,也是家族未来的希望之光。家族的未来路途就掌握在这一代的少主手中,而肩负起家族的希望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德克萨斯你的表现很出色,你想要什么?”

“我想当普通人。”

“……什么?”

“我不想当少主。”

在家族的武斗场中,德克萨斯击败了所有的挑战者,捍卫了少主的地位。可当家主问起她想要的奖励时,她的回答让所有人震惊。

“哈哈哈,你老爹是不是气疯了。”拉普兰德拍打着大腿,对这一转折忍俊不禁。

“那倒没有,他没有特别惊讶,只是不相信我真的能这么做出来,倒是那些被我打趴下的同辈们对我咬牙切齿。”德克萨斯将烟灰抖入烟灰缸,一只手熟练的打着方向盘。

“很讽刺,他们最想要的,是你最想甩开的。”

“是的,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他们,都很讽刺。”

嫡系的血脉让德克萨斯早已领先于同辈的其他人,刻苦的训练更是让同辈的人无法超越她。

“你偷偷懒,不用这么刻苦,打架的时候再放放水,你不就可以不用再当少主了吗?”

拉普兰德把腿翘起,双臂抱胸看向窗外。

“……那是背叛,拉普兰德,我没有办法背叛我的责任。”

德克萨斯再次点起一根烟,她的眼神和烟雾一样迷离。责任,她父亲更愿意称之为命运。

“德克萨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放弃少主的位子,比起刀尖舔血的日子,我更愿意在书房里待上一辈子。”

“……那为什么。”

家主没有用语言回答,他掏出自己的铁剑,突然刺向一旁刚被德克萨斯打倒的少年。

德克萨斯一个激灵,她能感受到剑里蕴藏的杀气,几乎是同时,她将源石剑掷出,偏离了刺击的方向。

德克萨斯缓过神来,刚想质问父亲,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愿。剑雨袭来,直指在场的所有挑战者。

抵挡住这样的攻击,德克萨斯几乎是游刃有余,但其他人无法像她那样轻松,仅仅是保护住要害就已经精疲力尽。

德克萨斯拔剑四处流转,替那些处在危险边缘的人挡下致命的攻势。但这并不是办法,源头不断,德克萨斯的体力迟早会耗尽,连自己也会至于险地。

嗡!

德克萨斯再次把源石剑掷出,身法灵动,紧跟飞剑之后。

家主身经百战,自然看出了德克萨斯的用意,铁剑一隔,袭来的源石剑擦着发梢掠过。

德克萨斯紧跟在后,身体在空中扭转,源石剑赫然下劈。

叮!

源石剑之间的碰撞,将德克萨斯反身弹开,距离再次被拉开。

德克萨斯的父亲同样是精通双手剑的强大剑士。

“看看你周围,德克萨斯。”

原来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挑战者们,现在全部丧失了战斗能力。反抗、搏杀、对峙,一切都是由德克萨斯一人完成。

“想想如果你不在,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想想如果你我都不在,这个家族会是什么样的。”

家族的团结和总体实力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强大的领袖,也只不过是一群聚集的蚂蚁。领袖的实力就是家族最高的实力,是家族成员们追赶的目标,只有强大的领袖,才能让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变强。

“因为你的存在,他们才会继续变强,今天才会没有弱者的尸体倒在这里。”

“……”

“你明白吗?”

恐惧、崇拜、羡慕、嫉妒、愤恨,他们看向德克萨斯的眼神里光芒各不相同。

德克萨斯是一座山,他们在仰望。德克萨斯希望有比她更高的山,替她被他人仰望。

但其实她更希望能有一座和她一样的山。

和她成为朋友。

“结果你刻苦训练完后,他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溜出去做你想做的事。”

黑市里人流来往,这里的访客们都经过了乔装打扮,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化装舞会。

“是的,而且不记录我的行动。”

乔装后的德克萨斯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和夸张的拉普兰德完全相反。

“他这么放心你吗?”

“他知道我会做和他一样的选择,当年的他没有跑,我也不会。”

“在这一点上,你们父女确实像。”

“其实在对烟的品味上,我们也很像。”

“哈哈哈,那你们哪里不像。”

“……我们不是亲父女。”

“……”

拉普兰德愣在原地,德克萨斯接过她手里的药品,自己查看着日期。

“我是嫡系的遗孤,虽然血脉淡了点,但依旧是嫡系,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找到了我,带我回到家族。”

“他……”

“终身未婚,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跑吗?”

“……”

“他最爱的人在一场试炼中死去,在他的怀里。”

“……和你那时的一样?”

“有点不一样,他更坚决,更叛逆,那时候的剑雨也更可怕。”

“源石剑雨……”

“毫无保留。”

“……他保护了所有人?”

“对,除了他的爱人,如果当时他没有松懈,如果当时他足够刻苦……”

那种感觉到底有多痛苦,德克萨斯曾悄悄问过他。

“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除了剑,什么都握不住。”

在付完钱后,德克萨斯将需要的药物一一装进包里,二人一同返回车中。

“你要遵循他的遗愿吗?”

“对,在我把始作俑者了结之后。”

“……你也只能握住剑了吗?”

“等等!”

德克萨斯拉住拉普兰德的手,拽着她躲入小巷。几个鲁珀族杀手路过,没有逗留。

“我不仅能握住剑。”

德克萨斯转头对着拉普兰德微微一笑。

“我还能握住你的手。”

《银狼秘史》,很早父亲就把这本书交给了她,在她认为命运对她是如此的不公时。

希琉瓦沃夫的初代家主是位女性剑士,她凭借着银狼魂这项独一无二的秘技,在局势尚不稳定的叙拉古为希琉瓦沃夫家族站住了脚跟。

以一敌百,毫发无损,无人能敌。这是形容她最多的词汇。而这样一个人物,却在家族建立之初,自刎于无名的树林。

一切荣光始于银狼魂,而她自己也终结于此。银狼魂的使用者,越是接近本源的力量,就越容易失去自我。但并不是变成行尸走肉,而是被银狼夺走躯体。

杀戮,无休止的杀戮,才能满足这位邪神的欲望,作为夺舍的交换,是强大的力量和最后一个愿望。当然,只有和杀戮沾边的愿望,它才会愿意去实现。

在历代家族成员中,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过于接近这份力量,而对自己的亲人好友痛下杀手,而他们连悔恨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的意志早已被吞没。

叮!

嗡!

几度交手,德克萨斯占据了上风,拉普兰德的剑刃又被挑落在地。

“啊,烦死了,不用银狼魂完全没法使出全力啊。”

“你的剑术足够诡秘,但还不够精进。”

“毕竟以前都是和一些菜鸟交手。”

“你太依赖它了。”

拉普兰德一个勾脚,把地上的剑挑起。

“所以我得向你多请教请教。”

“奉陪到底。”

二人再次交手,各自精进,为对戴蒙沃夫家的最后一击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切都在德克萨斯的掌握之内,只要根据《银狼秘史》限制住拉普兰德的对深渊的探索,就还有转机。

淡银色的光芒悄悄爬上拉普兰德的脊背,在德克萨斯决定伸出手的那刻,拉普兰德早已堕入复仇的银色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