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啦你们!砸啦!」

不知多久后,一声断喝把她从浅浅的睡梦里拽了出来。

「说啥一定在嗝儿屁之前送达?人都断成三截儿了!」

月桂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方柔软的床上,屋里虽然光线昏暗,却也算得温暖。头顶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门也紧闭着,让人无法分辨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但这也足够让月桂得到十足的安全感,在她的记忆里,她已经有几个星期没睡在过有屋顶的地方了。

「别说钱是挣不着了,光搭进去的这笔就够我们再买一台恐惧天使了!下回等机体年限到了,你就骑三蹦子去送饭吧!MAMAMIA!!」

外厅里暴躁的女声戛然而止,伴着摔门而去的震耳之声,这间卧室门外的空气再次归于静寂。

月桂恢复了一些神智,眼睛不断适应着室内的暗光——她感到自己的视域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能看清门把手边缘上细小的生产批号。这也让她的大脑产生了一些不适应,一时间晕头转向,好在她还沉沉地埋在柔软的被子里,不用担心再次与地面亲密接触。

只是,一想起地面,她就记起了那个她亲手挖的坑,还有浸满坑底的鲜血……

她猛地起身,顾不上晕眩就掀开了被子——

趾尖透亮,踝线顺畅,腿腹饱满,膝头微微泛红,表面曲线挺拔,内侧曲线柔美……那双修长而矫健的美腿,还好好地接在她那被长摆衬衫遮住的胯部上,连个疤都没有。

她动了动脚趾,发现自己依然能控制它们。月桂欣喜地抱住双膝,把脸埋入冰凉的膝头间……尽管眼睛带来的眩晕让她整个侧倒在了被子上,但她还是像这样尽情地享受失而复得的甘美。百叶窗外突然响起又渐渐远去的汽油引擎声也没能抢走她的注意力。

在床上放肆了几分钟后,她压制着眩晕感、小心翼翼地坐起,脚尖在地上探索着鞋子的位置。地板微微发暖,比她冰凉的脚趾要暖和许多。她索性整只脚踩在地面上,然后扶着床头试着站起来——暖意从她的足心一路向上传递。

月桂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听使唤了,有些关节好像打了油,有些肌肉活跃过了头……她的神经还没能适应它们,只是让她不断地失去平衡,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酸痛与麻木感。她晃晃悠悠左扶右靠着来到一面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体型与过去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脸蛋也一样。

但,有些细节怪怪的。

她浑浑噩噩的大脑处理了好一会才得出结论——

颜色去哪了?

倒不是说整个人掉进了灰阶,她的皮肤依然白皙透红。只是她注意到,自己原来的黑色头发与棕色眼睛,现在统统变成了银白色。尤其是眼睛,从镜子里看就像一面边缘被完美抛光的银币,闪烁着无机物的光辉。

她终于记起了她已经死过一次的的事实,再加上那双眼睛的质感,难道这是一具机械的……

她张开嘴巴,伸出一只手指勾起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镜子的倒影里,那些牙齿表面是完美的空白,没有细小的财团标志——这表明,这是两排自然生长的骨质牙齿,不是哪里生产的陶瓷制品。

……

她驱动着不太听使唤的十指费劲地解开长摆衬衫的扣子,然后敞怀——她没想到里面并没有别的衣物,但也正好能让她好好确认自己的身体。她饱满的小腹按上去是柔软的,而手心挪到心口处时,有力的心跳拨动着她的神经。

这是一具几可乱真的肉体。

我……我是什么?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无论是惊讶还是欢喜,她的脸蛋都做不出任何反应——除了颜色之外,表情也从她的脸上消失了。整个人宛如一具还未上色的人偶。

尽管脑海中充满疑惑,但她知道只在这间小房间里晃悠是不会得到什么答案的。她赤着脚在铺了地毯的温暖地面上来回走动努力找回平衡感。以前她身边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房间里尽是陌生的物件。她在衣架上找到了几件看起来像是女性装束的衣服,这应该是那阵暴躁女声的主人的东西。不过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即便是死过一次的人也不该变态到真空上阵只穿着一件长摆衬衫在外面到处走。

她选了一件帽衫,敞口七分裤,勉强穿戴了一下后才想起去摸门把手——她还不确认自己是不是被囚禁了,但门把手轻柔地垂下,门闩撤去的声音响起,让她一时安下心来。

外面是一条不算宽敞的走廊,她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座不大的二层——也可能是三层别墅内。但比起普通的别墅,这里的内部空间显然更加紧凑。而周边的墙壁摸起来,也更类似金属质感而不是普通的混凝土与粉料建材——尽管它表面上了米黄色的哑光漆,看起来与普通墙壁无异。

她当前的位置大概是第二层——因为她能听到有人活动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传了上来。这里四处都被打理得很干净,又适当地存在着一些生活气息,看来有些人是常年住在这里的。她轻扶着墙壁走到楼梯处,发现在这紧凑的空间里还是安装了宽宽的分体式阶梯,一条一条的阶梯组成的半圈螺旋向下将视线送到了这座建筑内部空间的主要部分。

那是占据整个第一层半壁江山的、看起来既像是酒吧又像咖啡馆的空间。这里显然是经专人设计,现代风的单色墙壁与台面配合复古的暖色灯光让它看起来有十足的安定感。这处店面里除了吧台之外很少有别的桌台,寥寥几个高凳也是集中在吧台附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只接待熟客的深巷小店。

她刚颤巍巍地走下阶梯的最后一级时,就被吧台后面的人发现了——整个店面里看来只有他一个人,只是他没有回头来看她,依然背对着吧台,在炉灶边望着锅里的什么。

「醒了?找地方坐。」

虽然问候很及时,但他一直没回头。

「喜欢辣吗?」

月桂能听到背对她的男人面前那锅里的咕嘟声,空气里也明显有更重的湿度。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桂坐到吧台前的一把高凳上,用略带嘶哑的嗓音问道。

「那就是不要辣。」

自说自话的男人脑后有一条绑成一束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劳作而摇晃着。他的头发是暗淡的银灰色,但他匀称的背部轮廓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是个苍老的人。

随着男人从另一个锅里将一勺冒着热气的汤倒入他手中的碗里,一股浓厚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将月桂包围了起来,她那从醒来便仿佛一直在休眠的胃瞬间躁动了起来,让她不得不用尽腹肌的力气去试图压住任何异常的声音,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小姐,用你面对爱的诚实去面对它。」

男人终于转过身来了,那是一张八分成熟却也算不得大叔、轮廓精致却也遍览世事的脸,有些放浪的女孩会疯狂地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只是他的右眼被一片漆黑的眼罩蒙住,给他平添了一丝神秘感。

比起这个,他放在吧台上的那个碗更能引起月桂本能的注意。一瞬间的注意力转移,让她肚子里的雷声毫无保留地震了出来,洪亮到她确信二楼上也能听到——

「对……这样就能好好谈了。」

一双筷子被放到她手边,男人的微笑颇为温暖,与桌上那碗面升腾出的热气一起融化了月桂的戒备。

那是一碗不需要有名字的汤面,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惹眼的卖相,但那股暖融融的香气伴着一丝鲜甜味直往她鼻子里钻,拽着她的嘴唇往碗沿儿上凑。她从来没体会过这么强大的力量——第一口带着些许油花的汤拥抱着她的舌头,鲜甜味正是从此处而来,而且她非常熟悉——是羊汤。

却也不止于羊汤。

她能感觉到有一丝天然的膻味被转化成了甜味,合成蛋白是没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这鲜味完全没有经过任何味素的助力,而小麦细面浸透了汤汁后还能在面条与面条之间吸附更多的汤汁,以至于她相信自己不需要勺子就可以喝光这碗汤。在人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只有面条而感到口感不足时,新鲜的葱花适时地从面条之间跳出、凑到臼齿间,将遗憾扼杀在碗底。

几片奢侈的羊肉覆在汤汁最浅处,它们最适合在第一口面之后用来补齐口感,但月桂会最后吃它们,这是她的习惯。

虽然已经一定程度上不顾吃相了,但月桂没来由地确信,面前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会在意这个,这是一种奇怪的初见信赖。

男人坐到吧台后面的高凳上,将半支烟塞到唇间,但没有点燃。

「我叫茵克(Ink)。」

他略带含混地开腔了:

「这里是萤火虫餐厅,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只是上次见你时你的状态不太好。」

月桂嘴上没停,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模糊的记忆。当时整个战场上他是唯一的陌生人——如午夜般漆黑的机甲。

「刚刚Capo的嗓门你也领教过了吧?能把死人叫活。她人很好,一般不会这样……我们也一般不会失手……」

茵克把烟拿掉,对月桂微微颔首:

「这次是我们来晚了一步,十分抱歉。我们会尽力赔偿的,但鉴于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们就只好自作主张……希望你还适应这具新躯体。」

月桂的嘴巴一直被汤面占据着,大脑也暂时宕机了。吃着吃着,她感到有点想哭……这感觉就如同你被赶出家门,举目无亲,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还被泼脏水……当你在一个漆黑寒冷的雨夜里无处可去时,却有人愿意将你领进家中,端上这样一碗热汤面。

在寒冷之后,果然还是汤面最棒了。

直到月桂喝下最后一口汤,碗底的胡椒粉为这顿宵夜留下有力的注脚后,她才重新拿回了活着的感觉。

饱腹感也帮助她大致理清了一切,自己的突然死亡成了萤火虫餐厅招牌上的第一个瑕疵。如果这样一家趾高气昂的战地餐厅维持不住顾客结账前不死的神话,它的关门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她长出一口气,看了看自己拿筷子的右手,在神经多少适应了这具身体之后,那只手的筷术似乎比以前更加精准。

「这是克隆型义体吗?」

月桂抱着些许期待问道。她记得克隆义体是等级最高的人造躯体,与最便宜的机械躯体有天壤之别。基因工程与植入体双重深度优化过的克隆体与原生人的肉体相比简直是两个物种。

如此,也必然不是她这种人能负担得起的。

「比那更有创意一点……所以也可能还有些小毛病,你表情上的问题大概就来自这个原因?」

茵克没有正面回答,但他已经注意到月桂的表情一直没有发生变化的事实。

不过,能轻松负担得起比克隆义体「更有创意」的身体的花费……那个Capo,难道是个A阶富婆?

至于表情的问题……她并不是那么在意,她早就听说有些最新款的高级躯体上偶尔会发生一些非常令人哭笑不得的Bug,甚至还有本杂志专门以最快速度收集这种案例,因为这些问题总是很快就会被修正掉。

对月桂这种阶层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无论如何,月桂没有追问下去,她不喜欢没完没了的问答,因为同一个问题问多了就会显得傻……毕竟任何义体的ID都可以被主人随时调用,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她迟早会查个明白的。

「为什么……那顿饭会那么贵?」

而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20个汉堡,8张辣香肠披萨……

「因为香肠和汉堡肉饼都不是合成蛋白。」

「你们是从哪里……」

「我们有我们的门路。」

在让月桂看起来傻傻的提问说出口之前,茵克就回答了所有问题。

不过,这也让月桂确信了这家店非同寻常,而现在有个赚大钱的机会就摆在她面前,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给A阶打工的,旧时代的人也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反正,一次阵亡之后如果还有复苏的机会,那么在ARES的去留就不再受到任何协议的束缚。

而且,现在似乎还有要求更多赔偿的余地,那么……

「要考虑下来萤火虫餐厅工作吗?」

茵克把烟塞回嘴里,望着月桂,直接说出了她心里还在成形的选项:

「我们确实还缺一位地面递送员……不然不会像这次一样失误。Capo是很慷慨的,如果来这边工作的话,大概……」

茵克用指尖在桌台上画了一个数,月桂看后,倒吸一口凉气,头脑一片空白——

「但你也有权利知道这行不好做,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我做!」

她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好人;而前半句,她同样没当回事。

茵克对月桂突然的坦诚毫不惊讶,但还是低下头轻轻笑了两声。之后,他的神色就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了——

「那么,我要你如实告诉我——拿出你对待爱与那碗面的诚实,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接受了我的提议?」

茵克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手枪,好像走到这一步的人已经窥见了萤火虫最大的秘密似的——如果回答不够漂亮,那么接触过这个提案的人断不能迈出那道门。

「到目前为止你依然有收回前言的权力——但,我们这边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萤火虫失手过,是吧?」

美味与价格从来都不是这家店的招牌。

这家伙……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我……我想要……」

刚刚得到又一次喘气儿的机会,任何人都会比第一条命时更加珍惜。

「我想要……一大笔钱……」

脑海中最深的渴望如实地展示了出来。

「用一大笔钱,做什么呢?」

那笔钱不多,但只要有那笔钱,就能……

哪怕是自己用以后所有生的机会来换那笔钱的话……

……

…………??

这个条件的尽头,陷入一片空白,好像它从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用来……」

长久的沉默。

她完全记不起要用那笔钱来做什么了,她意识到自己从某个时间段开始以前的记忆,统统在这具新身体里逐渐风化……

这尊菩萨的缺陷比他们警告的还要多啊。

茵克轻叹口气,把手枪收了起来:

「这个时代想要钱的人到处都是,如果只是一个那样的家伙,迟早会死在萤火虫的。他们想要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所以他们付不出失去生命的成本。」

茵克收拾起桌台上的汤碗,再次变回之前那个样子。那确信的口吻好像他早就从哪里知道了月桂的与众不同之处:

「而你为了你口中的那笔钱,可以把命也豁出去……那笔钱用来买的,不会是你的性命吧?」

月桂认可他的话,但她却想不起任何关于那笔钱的事情……

「……算了,拿腔拿调从来都不适合我……我就直说吧,从一开始你就只有加入我们这一路可走,要么你是走不出去的。我还以为你会做出什么傻乎乎的决定,现在可以放心了。」

甩完这句大实话,茵克就背过身去风风火火地洗起了碗。

「欢迎加入萤火虫餐厅。」

月桂望着空空的桌台,明明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却高兴不起来,仿佛丢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她不是会在迷茫里走失的类型,不管那笔钱要用来换什么,她现在有了极大的可能得到它。那么接下来就是……

她打开视觉界面,开始搜索这具身体的相关ID,毕竟在任何工作开始之前,你都该先了解自己能做什么——在花费了一些时间之后,她银币般的眸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茵克先生。」

「要再来一碗吗?这碗算在团建花费。」

「我……到底是什么?」

茵克停下手,稍稍侧过脑袋,掀起了眼罩的一角,那下面的东西让月桂心头一震。

如此相比,特级克隆义体人确实显得没什么想象力了。

茵克松开眼罩,轻轻笑道:

「WILDHUNT」——

狂猎。

6

三个月后……

ARES第十赛季看起来还没有在一个季度内结束的倾向,北澳战区的战线依然在胶着。三个月前CVC的那场侧翼偷袭让MSA丢了半个新达尔文南郊战线的控制权,但MSA也很快用大股机甲和坦克部队对CVC主力阵地发起波状进攻还以颜色。如今的局势,也只能说是换家而已。

附带一提,那场突袭在两个小时内给CVC赚了600万直播打赏。

旧时代的人们根本意识不到有朝一日微型摄像镜头除了被装在女厕所里之外还能有这样的商业潜力。

她心中如此感叹着,一边把罩帽拉开,将遮住口鼻的围巾压低些许,然后深呼吸——一场酸雨刚刚结束,现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化物的气味,这个味儿对如今的她来说挺清新的。

这时,一只「蜜蜂」停在她的手指上。

如果一样东西看起来像蜜蜂,飞起来像蜜蜂,嗡嗡声也像蜜蜂,那它在2083年肯定不会是一只蜜蜂,蜜蜂早就在特么70年代灭绝了。这就是现在大部分人只有合成蛋白吃的直接原因。

「蜜蜂」身上左右两侧红色与绿色的方向指灯闪烁起来,回应了她的思绪。这就是「旅蜂」无人机——一种只有蜜蜂大小的超远程遥控仿生摄像设备,它的「脑袋」是一个能做270度旋转的复眼设计摄像头,能在1公里的高清视距内捕捉任何细节。

她抬起那根手指与眼睛平齐,「旅蜂」的摄像头也对她的脸蛋进行了详细的扫描。在这个微小镜头后面的,也许是一个油腻肥宅,也可能是个浓妆艳抹的义体女人,依附于ARES官方直播平台的主播每个人都拥有至少一台这样的「旅蜂」——这也意味着在战场上同时有至少6亿只旅蜂在猎取精彩画面,然后把它转播给广大既懦弱又嗜血的观众。而观众手里的钱指导着它们该往哪飞。

这也意味着,任何「旅蜂」都代表了不止一双眼睛。

她也拥有自己的粉丝,大概……因为自从她干起这份工作以来一直有那么几只嗡嗡叫的东西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有时还会钻进她的睡袋里去。

享受完雨后的清新空气之后,她捡起那面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碳化突击盾,打了个响指——在躲雨的角落里一直维持隐形状态的恒鲜桶褪去了光学迷彩,缓缓悬浮起来跟上她的脚步。

该继续出发了,这次的客人是个被围在敌后的高悬赏单位……八十万,完全跟他的剩余寿命成反比。她必须得赶快,如今作为萤火虫餐厅的一员,她也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那只旅蜂被她随意地甩落,但很快又跟了上来,稳稳悬停在她面前锁定着她的面部特写,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像往常那样揪起围巾上沿掩住口鼻,从颈后阖上罩帽,连同那银币般无机质的眼睛一起、缺乏表情的脸庞被阴影所笼罩。随后,兜帽边缝的灯条闪了两下,在兜帽下的这片阴影中,几个全息标点拼成的谜之影像应声浮现:

(o゚ω゚o)

她今天,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