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三一九年,雾月,十五日

离开圣都的第七天,我终于抵达了那座被诅咒的小镇。

冕下派来护送的帕拉丁们第二天就返回了圣城,换成当地的主教侍卫继续陪同我向边境前进。他们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但却连家族纹章都没有。和那些缄口修行的帕拉丁们完全不一样,这些人言语举止俗不可耐,若不是背后刺绣着教会标记的斗篷和挂在腰间的主教印章,我会觉得他们更像是酒馆里那些沉溺在酒精里的冒险者。

后边的旅途愈加印证了我对他们的糟糕印象。

他们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光天化日之下一边饮酒一边发出刺耳的笑声,对路边的每一个妇女打呼哨……我发誓等我回到圣城,一定要弹劾这地方的主教几句。

第五天一早,我们互相道别,留我一人继续踏上旅途。

虽然这些粗鲁的侍卫热衷于捉弄我,而且不愿意做每天三次的祈祷和早晚弥撒,但他们确实是尽忠职守的好侍卫——就在我这么想时,其中一人突然撒了我一身黄土,然后大笑着策马离开,留我在纷飞的灰尘中愤愤跺着手杖。

进山之后,我的前进速度就慢了一大半。这条小路的荒僻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只能依靠着那些模糊的标记在丛林中费力前进。这些标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树干上刻着简易但笔画坚定的圣文,应该是那个老疯子进山时所刻。

上帝保佑,一路有惊无险。

进山的第一天晚上,一群不知名的野兽拜访了我的营地,我躲在藏身的树洞里瑟瑟发抖,默念着祈祷圣文,有一只胆大的畜生甚至把那腥臭的脑袋伸进了树洞,圣光指引我我举起十字架,对着洞口厉声呵斥,于是上帝降下恩泽,它们像是遇到巨龙一样夹着尾巴逃走了。

既然上帝已经降下护佑,我放下心来,沉沉睡去,可到了早上我却发现自己的行李被翻弄得满地都是,幸好圣典和保存圣谕的盒子还在,只是干粮几乎全部丢失。我意识到这是上帝对我疏忽大意的小小惩戒,立刻跪下对着朝阳开始祈祷。

随后我继续前进,跟着那个疯子留下的标记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那时候我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只是反复默念着神圣的祷文,抱着盒子和圣典,跌跌撞撞,朝前赶路。

路边的景色愈加离奇,我想起冕上临走前叮嘱我的那句话:

你为基督之追随者,步入地狱。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粗壮木桩,断口平滑,精准到几乎完美,树木们像是圣城中列队的帕拉丁一样笔直刚健,我试着数了数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之间的距离,十二步,无论哪儿都一样。

我恐慌起来,难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踏入了恶魔的领域?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误入迷宫的老鼠,在一个个格子里跟着疯子画出的标记前往恶魔生活的地狱。

这儿到底是不是恶魔的城市?

我不相信那些树木是他们种植的,因为据说一年前这儿还只是一片杂乱的树丛。不,是的,是恶魔!因为只有他们是恶魔,这件事情才能是他们做的,只有恶魔才能肆意篡改上帝定下的规则,只有恶魔才能把河流堵在高山上,只有恶魔才会用远方那些永不熄灭的火焰吞噬温柔的夜色。

上帝啊,保佑我在这儿活下去,让我可以在这儿传达您的福音吧。

您卑微的仆人,莱特·哈维在这儿请求您的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