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之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至少，我还记得你们的名字，而且在看见艾蕾的时候，我也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虽然真的只有一些就是了，我想假如我在这里再多呆一段时间，一定都会想起来的。”
艾蕾的神情看起来哀伤而又痛苦，眉头紧紧地挤在了一起，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海伦，你必须和我回一趟皇都。”
“好。”
“……对不起。”
她闭上了眼睛。
“那本来就是我过去犯下的错，你不需要为此道歉，艾蕾。”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凌然的身影，将我这样无可救药的犯人绳之以法才是正义之举吧。
“不过我希望艾蕾你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在这里再多呆一会，我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
虽然是单方面的约定就是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以，但是只能有三天。”
“很足够了，已经，谢谢，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嗯？我也要去吗？”
“嗯，你不用监视我吗？以你的立场来说，让我逃走了很不妙吧。”
她又一次叹了一口气，递给了我一件可以将全身都遮起来的斗篷。
“要去哪？”
“妓院。”
“哈？”
“走吧。”
“等，等等。”
我拉着不知道为什么涨红了脸的艾蕾，一路往外走，沿途的卫兵对我们似乎没有任何的怀疑，在见到艾蕾时都会恭敬地敬礼。
一开始她似乎还有些抗拒，但是很快便放弃了似的，手上也放松了力气，任凭我拉着。
在兜兜转转了大约半分的时间以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艾蕾。”
“嗯？则么了？”
“我不认识路。”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是一样路痴呢，海伦，还是我来带路吧。”
“我只是失忆了而已，不是路痴。”
我小声地嘀咕着，然后角色互换，被她带着在宁静祥和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其实已经很累了，即便是这个速度，我也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呼吸来跟上她。
我们在一幢看起来有些奇妙的建筑门口停了下来，要说它充满违和感的地方的话，就是明明周围的建筑全都是纯白色的，只有这栋建筑是完全的银灰色，而且我总觉得这个银灰色我非常的熟悉。
“就是这里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直接走上前打开了我猜是刷成了银灰色的木门，我稍微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欢迎光临，诶？骑士小姑娘，好久不见了，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碳茶斯店长，我带了个熟人来见你。”
她说着把我从她背后推了出来，面前是一位脸上带着有些可怖的刀疤的中年大叔。
“小姑娘。”
看着我拉开兜帽，他的表情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脸上的疤也因为微笑而变得柔和了起来。
“茶叔。”
仿佛理所当然的一般，我记得他的名字，然而这次，并没有记忆在我脑中复苏。
“店长，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昨晚上弄出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挺难的，不过我只是恰好补货经过了而已。”
茶叔顿了顿，双手叉腰，用力地呼出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小姑娘。”
“嗯，我回来了，茶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要想起来什么一样，但是能在心底发现的，就只有黑暗，空空荡荡的黑暗。
就好像是被丢进了一个装满水的衣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窒息，逐渐地，意识逐渐地消失，只有漆黑，只有虚无。
不能被黑暗蛊惑，爱，不能忘记，你一定不能忘记，爱……
“小姑娘？”
“啊，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娘，感觉现在这家店如何？”
他将手交叉在了胸前，我顺着他的视线环视四周，咋一眼看起来像是很普通的店内，各处却有着像是可爱的小熊玩偶和丝带之类的装饰品，虽然像是没有仔细考虑过而显得有些粗糙，但是却有一种天然的不做作的活泼感。
“该则么说呢，很有活力，很漂亮。”
“这多亏了小姑娘的建议啊。”
他温柔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或许很矛盾，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又感觉很温暖。
“店长，海伦她……”
“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下次再和茶叔说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我微笑着打断了艾蕾的发言，提起裙摆行了一个贵族礼，然后重新戴上兜帽拉着她离开了那家店。
“路上小心，小姑娘，这家店的门，你随时可以敲开。”
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一股以欺瞒对待善意的负罪感由心而生，让我甚至连回头都做不到。
“艾蕾，我们去吃晚饭吧，我肚子已经饿扁了。”
“嗯，好。”
我拉着她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店门口的橡木招牌上非常简单地写着“芭菲”两个汉字，店内几乎座无虚席，而且女生地数量占到了压倒性的比例。
“欢迎光临。”
穿着可爱的女仆装的孩子引我们在离门不远窗边坐下，本来就已经渐落的夕阳，此刻已经完全沉没在了月之海中。
我因为不知道这家店的特色，于是点了和艾蕾一样的东西。
“你还记得这家店吗？海伦。”
我点了点头，这里大概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还记得的地方，到这里的路线，就像是理所当然地镌刻在我的基因之中，原因未知。
我转头看向周围，人们欢笑着，享受着青春、惬意和单纯的美味。
我摇了摇头。
“只是单纯地记得来这里的路而已，而且我失忆之前来过这里一次，我和你说过的。”
“海伦，你变了很多。”
“我已经不是海伦了，当然，这不是在找借口洗脱我过去的罪，但是，我已经不是海伦了，我只是顶着这个名叫海伦的人的外壳的存在，所以，谢谢，不必再这样了。”
她沉默着低下了头。
即便是迟钝如我，也能理解她是想帮我找回曾经的自己，只是，从见到茶叔的一瞬间我便明白了，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门突然随着粗暴的“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黑色的披风冲进了店里，跪坐在了离我不远的位置，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接踵而至，店里祥和的气氛也随之一凝。
“还想逃去哪？你要是配合，还是少受点罪。”
像是这群人中领头人的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您好，几位客人，请不要在店内闹事。”
“哈？”
“噫！”
本来想要去提醒他们的店员小姐被他们的恐吓吓了一跳，他们就像是很享受这样的状况一般，拔出了腰间的武器，炫耀似的晃着刀身，刀刃处的光芒奇妙地闪耀着，店内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嘛嘛，不要这么吓唬客人嘛。”
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从混混让开的路中走出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男子，他夸张地向大家鞠了一躬，行了一个男性的贵族礼仪。
“抱歉吓到各位了，我们无意闹事，只是这个家伙欠我家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店长，这家店现在所有客人的订单，都记到‘古洛斯’家的账上。”
“即便是欠钱，也不能对别人这样吧……”
“可是是‘古洛斯’家啊……”
“就是说啊……”
“我们还是……”
大部分人在听到‘古洛斯’之名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只有几位顾客还是在窃窃私语，轻佻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走到了还在轻轻颤抖着的黑袍旁边，然后一把拉开那件黑袍。
里面露出了一对向下垂着的兔耳，它的主人蜷缩得更厉害了。
众人也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男人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门就带着这家伙告辞了，愿大家有一个好心情。”
他说着便揪着她的耳朵将她领起来，我看到了少女的眼神，我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是溺水之人抓着漏气的救生圈时才会有的眼神，那种明知道已经没救了，但是却不愿放弃的眼神，为了生的眼神。
我看向艾蕾，她的右手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左手按住了右手的胳膊，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请等一下。”
我站起身，走到了男人旁边。
“请问这位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欠你们多少钱？”
“哦？我想想……”
他打量着我，似乎是在评估着什么。
“10枚圣金币，你要替她还吗？”
我解下了腰间的莫特给我的钱袋，丢给了他，他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接了下来，他愣了一下，很快又露出了之前那种轻佻的笑容。
“不好意思，10枚只是本金，连本带利的话，是20枚圣金币。”
坐地起价，看起来是根本不想放走她吧，不过这也和我想的一样。
“那个钱袋里有30枚圣金币，请放开这位少女。”
“啧。”
他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然后轻轻地啧了一下舌。
“可是这个家伙还欠我们一些工作没有做，所以暂时还不能给你，虽然你有钱，但是很抱歉啦。”
这已经近乎是无理取闹的程度了，我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他则是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旁的打手们向前靠了过来。
“请停止你的无理取闹，古洛斯家的少爷。”
艾蕾走到了我的身旁，将剑刃拔出指向了他们。
“假如你们还无理取闹的话，我将以皇城近卫团团长的名义，拘捕你，罪名是恶意伤害他人。”
“请不要误会，我们则么敢在团长大人的面前这么做嘛，我们都是守法的好公民哦，走了，收工了今天。”
“那它则么办？”
“都说了收工了，你没看见吗？这位小姐已经替它还了钱了。”
他带着不懂察言观色的手下们走了，我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去，街灯已经亮了起来，天空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种，一种深浅不一的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