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忧怜的床边,看着因中毒而苍白的嘴唇,如鲠在喉。

“就算你摆出那样的表情,忧怜也不会醒的。”伊芙琳拍了拍我的肩膀,“多少吃点,别忘了你也是伤员。”

我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说起来,你有看见叶月吗?”伊芙琳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作为对伊芙琳的回应,我摇了摇头。

“啊,烦死了,还要找臭鼬。”

留下了一小袋曲奇,伊芙琳自顾自地离开了。

轻轻掀开忧怜的被子,她的腰上被白色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伤口附近被血液染成了泛着红光的黑色,胸口平缓地起伏,那个勇敢的少女正以一个令我心痛的样子沉睡着。

“菲尔涅特,我有话要对你说。”

黑发挑白的少女轻轻推开了门。

“那个,伊芙琳刚刚还在……”

“我是来道别的。”

对于这唐突的话语,我心里一颤。想要挽留,却不知说什么。只得愣在那里,欲言又止。

“对不起,我的任性就……到此为止吧。”叶月深深鞠躬。

“为什么……”

“我已经不再是女王了。”叶月背对着我,低下头,“所谓忠诚也好,职责也罢,不过都是一场梦罢了。”

我站起来,试图接近叶月。

“别过来!”叶月突然喊道,“我……我已经打算从这场永无止境的梦中苏醒了。”

望着叶月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力感悄然袭上心头。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窗外传来一阵扭打的声音。

“我说了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吧!”叶月使劲拖拽手中的提箱。

“怎么可能没关系!”提箱的另一头是伊芙琳,“外面这么乱,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在外面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了,我已经不是女王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

啪!

伊芙琳一巴掌拍在叶月的脸上,按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手印。

“你是我重要的朋友,凭什么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我叹了口气,翻出窗户,缓缓来到两人身边。

“我说,不管是谁任性,都给我停下好吗!?”

一黑一白两人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惊讶与困惑。

“菲尔涅特,你怎么了?”叶月不解地看着我。

“小菲……表情很可怕。发生什么了吗?”伊芙琳拉起我的手臂,被我重重甩开。

“嘁,只是看你们两个不爽罢了。”

两头不省心的少女面面相觑。

“一个把超级无敌赖皮当做最后的任性的傻臭鼬,一个随便乱拍友情破颜拳的臭白鼠,都是笨蛋,大笨蛋!”

自知表情很难看,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两人身边。

回到城堡里面,惊奇地发现忧怜正抱着水壶豪饮。

“噗哈……哟,菲尔涅特。”像往常一样,忧怜微笑着挥手向我打招呼,“早呀。”

“忧怜……你……”

“感觉有一阵子没有这么好好睡过一觉了呢。”忧怜的笑容里分明掺杂了一丝苦涩,“神清气爽。”

“明明很痛却装作没事的样子,你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啊哈哈,被你发现了。”忧怜明显地苦笑起来,伸手扣在我的头顶抚摸起来,“我没事啦。”

我鼓了起来,表示抗议。

“那,那我呢?”存在感一向很低的莉莉姆在一旁问道。

“你也是笨蛋!图样,图森破,乃衣服!”

“终于爆发了呢,菲尔涅特。”忧怜突然把我抱进怀里,“你一定累坏了吧。”

“我才没有……”我想要推开过分亲昵的忧怜,却发现自己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我整个人陷进忧怜的臂弯中,动弹不得,意识渐渐下沉,远去。

“好啦,快给她喝吧。你看我都好好的。”

“菲尔涅特又不是你这样的肌肉女……啊呜呜呜!”

“我又不是摔角运动员啊口啦!”

“噫呜呜噫!”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我。

“小菲!”红色的大眼睛扑了上来,抱着我蹭来蹭去。

“啊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褐色的大眼睛松了口气。

“那个……对不起。”碧绿的大眼睛瞥向一边,向我道歉。

“我就说没事的嘛。”黑色的大眼睛宽慰地笑着。

我一时之间没能理解现状,“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呀,自打你们回来之后,莉莉姆就出去寻找解药了。”伊芙琳解释道,“刚好赶上你毒发的时候,忧怜试药成功了。”

“为什么不先找我……”

“脑壳里都是肌肉的家伙,毒死了也不可惜……”莉莉姆小声嘀咕道。

“喂喂,你是有多不待见肌肉啊。”忧怜苦笑着调侃道。

忧怜一直给人一种很纤细的感觉,虽然很有力量,但体型和摔角手相去甚远。在床上躺了一个多礼拜,瘦了不少,身上的肌肉线条才稍微凸显出来一些。

“啊,掉了一个杯。”忧怜低下头感慨道。

“不是,这玩意还能掉的?”

“不是,你为什么要说不是?”

“不是,你为什么要说不是,你为什么要……”

“禁止套娃!”

气氛逐渐变得欢脱起来,只有此刻,一切愁绪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少女之间纯真的嬉戏。

隔天下午,忙完日常事务之后,我和叶月一起在射箭场中作射击训练。

“这个,好难控制呀。”叶月毕竟是个娇小的女孩子,手枪的后坐力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

“如果感觉手腕控制不住的话,加上手臂的力量试试。”尽管我没比叶月强壮多少,但有着大量知识储备,加上遭遇了几次紧迫的事态,我对这些工程学奇迹的掌握要比叶月快得多。

索性,我干脆放下枪,观察叶月射击。尽管姿势学得有模有样,一阵枪响过后,叶月的射击成绩依旧是个圆圈。

“脱靶,全部脱靶。”看着叶月正对面完好无损的箭靶,我摇了摇头。

叶月不甘心,换上一个新的弹匣。不得不说,小叶月虽然射击精度惨不忍睹,但换弹拉栓却是有板有眼,可圈可点。

“今天就这样吧。”我摸了摸叶月的头发,“你很努力了。”

叶月用力摇了摇头,“我想变得强大一些,至少能自己保护自己,这样才不会成为大家的累赘。”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吗?”捏起叶月的下巴,我盯住她碧绿的眼睛。

叶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小小地吓到,视线游移不定。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充满自信,有些傲慢又风度翩翩的小女王。”

“那是……”叶月的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谁都有软弱的一面,”我放下叶月,语重心长地说道,“就算是神也不例外。”

“不如说,在认识到自己的软弱之后,还能敞开心扉接纳别人,才是真正的坚强所在。”

”菲尔涅特……“叶月的眼睛湿润起来。

“嘛,该回去吃晚饭了。”

“……嗯!”叶月笑着追了上来。

啊,青春期的孩子,真麻烦。

与其说青春期是纯粹的生理变化,我觉得那更像是身体上的剧变引起的一连串自发的思考,既包括自身,也包括世界。窥探到世界的一隅,发觉大多数事情都不在自身的掌控之下,这也许是多数中二病患者将自身设定为反式英雄的原因。

尽管这具身体正处于中二巅峰期的十五岁,但我对自己即将发生的生理变化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自然也就没法衍生出那么多哲思。更多的是对现实问题的取舍,比如领内税率的问题。

换句话说,现在的我所坚持,所信仰的,不过是从上一个世界带过来的东西罢了。原本被人批作“没有同理心”、“反社会”还有“不合群”的理念,在这边意外地吃得开。

更重要的是,自转生以来,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几个少女,不断地冲击着我对人类的固有看法。

毕竟,那可是一个人人自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