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第二避风港至今唯一值得庆贺的收获,就是确认了晾衣杆影子最短的时刻,比手环上的正午十二点早了13分钟。

与这个收容所神秘的幕后势力的第一次博弈,由我取得了胜利。

“嗯……如果离夏至再近几天,就能顺便把纬度也估算出来了吧。”

我一个人嘀咕着,回到宿舍楼一层的堆物资的仓库,寻找能填饱饿了一天的肚子的东西。毕竟从昨天到现在,我吃过唯一的东西,就是从雪杉那里蹭来的两条能量棒。

不过……这还真是有够敷衍的啊。

曾经的第一避风港,虽然没有专职的炊事人员,但至少有供应冷冻食材,供大家轮值做饭。

这么多年过去,条件如果能原地踏步的话还好……

但此刻,位于宿舍一楼的一隅,名为仓库、实际上只有几平方米面积的小贮藏室里,能算得上食物的东西居然只有——

“牛肉罐头,猪肉罐头,午餐肉罐头……”

“饮用水,热带地区口粮,沙漠口粮……啊,还有雪杉同款能量棒,哇这数量,是完全没人吃过吗,都过期半年了诶……”

我当场理解了漫漫为何会给我“改善伙食”的建议。

要是逃跑失败,被迫继续在这里待上一年的话,我也会把自己饿到低血糖再跳楼自尽的吧。

“哟吼!子规长官!”

“哇啊啊——”刚放弃挣扎,拿上三天份的口粮准备离开,我就差点撞上了不知何时被推开的门。

“呜哇……好苍白的脸,你被天宫寺长官打击到自闭了吗?”

好不容易保持住了手上一摞盒子罐头的平衡,我才注意到站在眼前的,是正向我投来怜悯的眼神的常夏。早晨时还平整干净的外套和短裙上,沾满了泥水干掉之后的污渍。

“才没有啦。”我说。

我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只是被这些神出鬼没的孩子吓了一跳。

“那就是缺少中学女生的关怀所以自闭了?”她凑近过来,抬头仰视着我,混合着些许汗味的体香随之飘散开来,“这么多吃的,你打算在房间里蹲多少天来治愈心伤啊……”

“不要随便揣测大人的想法,常夏。”

“诶……诶诶,为什么不带姓直接叫我名字……”前一个话题还没结束,常夏就莫名地捂住脸往后闪了两步,“虽……虽然我也差不多是花一样的中学生的年纪,但但但是一下子就到这层关系,实在是……婚纱我倒是希望选个轻飘飘的款式……”

“我的职业病而已啦,当老师的人都喜欢直呼你们这些小屁孩的名字。”

常夏奇怪的幻想刹不住车之前,我及时打断了她。虽然中学老师这个履历是假冒的,但他们在我眼中,也确实只是小孩而已。

“诶……好失望。”常夏的双手无力地耷拉了下去,摆在我面前的是跟刚才截然相反的委屈脸,“人家都考虑好要用哪枚珍藏的钻石去做戒指了……”

“你还带着钻石的话,不如借给我磨个透镜啦。”

我说着,绕过常夏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常夏则在身后一边吐舌头一边说着“才不给你,我要把它留给最重要的男人”之类的话,并且因为不得不先拿晚饭而一个人留在了仓库里。

没走出几步,我就正面遇上了其他陆续回来的孩子。

“热死了热死了,我要赶紧去洗香香,换干净衣服——啊,是教官!晚上好!再见!”

“教官好。”

蹦蹦跳跳的澄星和相比之下十分文静、完全看不出是个话痨的阿尼西娅,一前一后抢在我之前进入了走廊。但除了后面慢悠悠走着的语时,其他所有人灰白色的外衣上全都沾满了泥浆,头发也像是刚洗了一遍似的,反射着湿漉漉的光泽。

这群孩子在这里都经历了什么,是清理下水道还是参加了反恐演习啊……逃跑的计划暂且抛到脑后,我现在反而想要旁观一下天宫寺所谓的“训练”了。

“唔……算了算了。”

但那种念头只存活了不到半秒钟,想到可能要跟天宫寺今日花板着脸对视半天,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哔——哔——”

打消了无意义的好奇心,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手环就伴随着提示音震动了起来。

“唔……”

……是天宫寺发来的消息。

“记得看我昨晚发给你的资料。”

呼,幸亏不是被天宫寺心灵感应到我背地里说她不好。就事论事,这种迷信的巧合还是能把我再吓到脸色惨白一次的。

“了,解。”

不知道被她禁止插手工作的我,有什么看资料的必要,但还是虚情假意地回复了一下。

“哔——哔——”

“p. s. 虽然你平日不需要参与工作,但必须为突发状况做好相应的准备。”

喂,这人是真的会心灵感应啊?

我不由得脊背一凉,把晚饭往床上一丢,翻箱倒柜找出了从天宫寺那里带回来的资料夹。

昨晚一回来就倒头大睡,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如果预先看过的话,今天早上大概也不会那么尴尬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准说‘非法’的部分。”

这是今天的晨会开始前,我给孩子们提出的规定。

但再怎么遮遮掩掩,她们来到“避风港”的理由,都是不可回避、无法抹去的事实——

“不予出航……不予出航……啊,我的简历应该也被盖了这玩意吧。”

冷静下来,翻过三十多页被戳上相当于“不合格”的黑色方章的简历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目前还在港内接受教化的人。

450037A,雪杉。

简历的右上角,是一张手持身份牌,双眼比现实中稍微有神一点的登记照。

“还有曾用名啊,游冬云……居然两个名字都带着冷冷的字眼,有够贴切的。”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往下读着。

一些无关紧要的个人数据后面,紧跟着的是列成年表的不光彩“履历”——

“……2042年 谋杀安东谢尔科夫生物器材创始人A.A.S.(嫌疑、证据不全);

谋杀医生M.H.,JP(被告发、无证据);

谋杀北高加索自治联邦前秘书长O.M.(重大嫌疑,证据不全)……”

诸如此类,不算特别、但确实能让人感到些许危险的记录,罗列了半张纸,最后以一条附注“(本人认罪)”的谋杀案为结尾。

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十多岁的小孩被指控犯下如此之多的悬案,难怪编号后缀是红通通的“A”,也就是避风港内最高的四级警戒。

——“避风港”中的孩子们,被按照可能的威胁程度,区分成了四个等级,以在突发情况中安排对应的力量去压制。

如果有披着红色荧光的家伙闹事,应该能算上重大安全事故了。

“哈,是个帅气的小杀手嘛。”我看着这份履历,不由得把心声说了出来,“生活的地方也跟我们一样……这家伙很像你哦,夜莺小姐。”

“夜莺小姐是谁呀?”

“是个早就不在这世上的人啦。所以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诶嘿,之前还会被我开门吓到尖叫,这回却很淡定嘛。”出现在身后的提问者缓缓向我走近,“是好男人的苗子呢,转眼间就成熟了这么多。”

“朱槿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可不能随便说这种下流话哦,常夏。”

还没等我转身确认来者的身份,那个人就已经把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随即往前一靠,从侧面贴上了我的脸。

不知是傍晚时的汗水盖过了体香,还是现在用了香水之类的东西,独特的咖啡般的清香充斥了我周遭的空气。脸颊接触的地方,也由最初一瞬的冰凉,开始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你在看很有意思的东西诶,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撬男性教化官房间的锁,公然偷看机密文件,花一样的女孩子做这些事真的没问题吗?”

“花一样的女孩子好麻烦哦,我不当了。”

“那你对威士忌一样的男人的感情也能这么随便放弃吗?”

“可以呀,谁让我是这个避风港里,说话最不能相信的两个女人之一呢,哼。”常夏自夸着,贴得更近了一点,“还有,不是随便的威士忌,我至少要点Single Malt。”

“比起调和酒还是Single Malt,我更想请教一下另一位尊姓大名。”

“另一位啊……你觉得我说的答案是能信的吗?”

“当然不能信,这样就排除一个嫌疑人了。”

“……噗,我输啦。”

常夏一把推开我,借力站直了身体。随后指向我手中的资料,用明显认真起来的语气说道:“就是这个人哦。”

是……雪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