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12:32

中央调查院   4302号办公室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我在看向镜子里穿着正装地自己时,想起了刚刚在车里和夏目老师地对话。

她一进入工作模式,就会完全变一个人。严肃,正经,做事高效,眼神变得犀利……

“警方派出的调查员没有庭审经验,而中央调查团一般调查员都有将近6年的经验。”

“我之前听广播说过。调查团在经验上完全碾压警方。”

“这才是问题所在。因为这个差距,使得公众会相信,警方败诉是因为经验严重不足,只要警方拿到我们的权力经过时间的积累,就有能力和我们平起平坐。”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之前老师所说的舆论和政治,指的就是这个吗。

“这次我叫你过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你是这次庭审调查员的最佳人选。理由主要有三个。第一点,你是准中央调查员,可以代表中央调查团参加庭审,

“第二点,你的履历。在你成为调查员之前的实战经验,并没有记录到你的档案上,也就是说,你对外还是个没有接触过庭审的小白。

“第三点,如果你想要成为中央调查员,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我就是这次庭审的最佳人选吗?

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我对自己发问:你做得到吗?这可不是开玩笑,上来就是玩真的哦。

“啪啪啪!”

我拍了拍脸颊,振作自己。

没问题的,之前就能撑过来。只要不放弃,就还会有希望的。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故乡保守的女孩子很少会穿这么正式服装,更何况还有……包臀裙和丝袜什么的。

在换上衣服,穿上配套的黑丝袜的时候,我整个脸都被烧熟了——我这么穿真的没问题嘛。

确认西服穿戴整齐,没有任何着装上的问题,我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老师办公室里的更衣间。

打开这扇更衣间的门,我就要正式走上社会了!就要表现得和一个成年人一样了。

给自己鼓劲,我打开了门。

在房间里等候的夏目老师和阿萨谢尔把目光看了过来。

“我似乎理解那个供应商为什么要检举我了。”

“充斥着犯罪的气息呢。小榛音。”

“这是夸奖女孩子衣着的态度吗?还有为什么老师也跟着起哄啊。”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就把人给骂傻了,呜呜呜呜。

“时间差不多了,老太婆。”

“那走吧,榛音。”

“是!”

调查院位于城市的西南部,和大多数公共设施不同,它的高度有将近60层高,占地面积也相当庞大,除了本楼以外,还有种植园网球场以及室内游泳池等等。

本楼室内办公区的暖气几乎是也是开放的,实在难以想象维护这么一个设施要消耗多少钱。

至少在故乡,根本不会有这种建筑。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

“中午好,夏目同志。呀,这是你女儿吗?”

现在的调查团会议室已经变成了对策总部。在这里工作,放吊床,丢睡袋的,都是要加班加点一起工作的同事。

“呜,初次见面,我是夏目老师的学生,来自东洋的榛音千寻。”

我马上鼓起勇气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没想到的是,本来沉默的会议室因为我的介绍突然炸开了锅。

“你就是这次的庭审调查员啊。”

“几岁啦,小妹妹?”

“这么小只就是准中央调查员了啊?”

西装革履整理文件的,刚刚还趴着午睡的,纷纷围了上来,向我抛出了一堆问题。但他们的眼神,比起好奇,更多的是疑惑,惶恐和质疑。

“好啦,各位,你们把我的榛音小同志吓到了。”

“都回到位置上去。”

阿萨谢尔把那些年轻的调查员赶了回去,而夏目老师走到我身边把我护住。

“真的没问题吗?夏目同志。”

面对同事的当面质问,夏目老师先看了眼手表,拍了拍我的肩对着阿萨谢尔说。

“卡加索,你把榛音带到位置上去,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走吧,小家伙。”

“好的,克鲁格!给她拿本新的笔记本!”

老师随即把那些资历老的调查员给领出了会议室,看来要说服她们显然不容易。

我和阿萨谢尔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期间我是感受到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夏目老师好像很有人望的样子。”

“那是当然,她可是那女人帮的帮主。”

夏目老师看起来在老资历的调查员里非常有发言权,这是值得学习。

“卡加索,你要的笔记本。”

“好。”

他接过那本黑色人工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放到了我的面前,还顺带给了我一支水笔。

“这是你的笔记本,不够写的话随时去后勤部要……还有,别弄丢了,这很重要。”

“我懂的。”

笔记本向来就是调查员的生命,就像故乡的刑警和警官手册一样,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毕竟人生可不像游戏一样,还能翻历史回放,看看人那时到底说了什么。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头,你要咖啡嘛?”

“嗯,好。”

一个年轻的调查员拿着咖啡壶走了过来,看着壶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应该是刚刚烧好的。

“你要吗?你是叫榛音吧?”

“嗯,谢谢!那个我吃不了太苦的……”

“稍等一下。”

她把咖啡壶放在报纸上,拿了个一次性杯和奶精白糖,熟练地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给我倒了杯咖啡。

“开会前5分钟喝完。”

“唉?这么急。”

“这是规矩。在开会前要处理完所有事情,移动手机静音。要是闻到咖啡味,老板会骂的。”

我看了下周围的同事,他们也在抢着把滚烫的热咖啡灌下肚,就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比赛一样。

没办法了,这大概就是职场文化吧。

“I wanna to know Whether I can finish this coffee before this boiling water finishes me. ”

"Just shut up. "

对桌的两个西欧籍的调查员对这种传统习俗也抱怨有加,但他们也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拼命地把咖啡吹凉,硬着头皮把热咖啡灌进喉咙里。就在我总算消灭整杯咖啡的时候,夏目老师和她的同事才回来。

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喝光的杯子,随后坏笑道。

“你居然喝下去了?”

“?”

这难道不是喝下去的嘛?

难道说……

“夏目老师你和那些同事是去避难的?”

“现在发现已经太迟了。”

“可是卡加索他……”

我看向卡加索那杯根本没喝的咖啡,他白了我一眼,把纸杯里的热咖啡倒进了随时携带的热水壶里。

“这……”

我看了下刚刚那些叫苦不迭的同事,他们其实根本没把咖啡喝下去,他们全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咖啡倒进了盆栽里。

“这是新人的欢迎会,朴素了点,别在意。放心吧,很多新人都在这里栽了跟头,你不是唯一一个。” 阿萨谢尔笑着嘲讽我。他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 “希望你能从这杯廉价的速溶咖啡里学到一点东西。”

“呜呜呜!”

我现在只感觉喉咙被沸水烧得疼,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才不是被整蛊的泪水呢。

“头,愿赌服输,你可是赌这丫头不喝的。”

“对啊对啊,看到这小萝卜我就知道稳赢了。”

那些刚刚还在演戏的年轻同事马上围了上来,要求阿萨谢尔兑现赌注。

“啊,早知道就不买冷门了。” 他从钱包里排出了一大排的餐券,耸了耸肩,“你们挑吧。”

会议室马上爆发一阵狂欢,参与赌局的同事马上冲上来瓜分餐券。

“别抢我巧克力慕斯蛋糕,崽种!”

“上次还是我给你挡了一枪住了一个月的院,你还不给我麻婆豆腐。”

看着桌上被瓜分殆尽的“赃物”,我不禁好奇地问夏目老师。

“那是什么?”

“那是食堂的限量餐券,餐券上的食物每周限量供应。总结就是价格便宜但是……限量。”

阿萨谢尔看着桌上越来越少的限量餐券,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之前完全没有看到他现在的表情——竟然是如此凝重。

“开会了!各位已经熟悉彼此了吧。”

夏目老师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走上了会议室的主位并拉下了白板投影。

她居然就是这次会议主讲人。

“我看人都到齐了。是时候分享情报,统合信息了。”

会议室在夏目老师走上演讲台后彻底安静下来,有的只有水笔沙沙的写字声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运河狙击案发生在昨日傍晚6点时分,目击者看到运河公园对面的立体停车场上,有瞄准镜反光。”

老师拉下示意图,指了指大体位置。

阿萨谢尔把他的案件资料分享给我,并用食指重点敲了敲现在正在讲的地方。

运河广场位于运河背面,沿河修建。地势大体上呈梯田状,靠向马路的位置高,而靠向运河的地势更低。

公园向西的边界,则是一座贯通运河南北的公路轻轨双用桥。同样的,立体停车场位于公园正对面,在桥梁东侧。

“警方在立体停车场,发现了近30枚弹壳。为5. 56毫米通用步枪弹。”

我把这个信息抄写到了笔记本上。

“根据停车场监控,我们发现一辆白色的厢式车在案发后的一分钟后离开了停车场。最终,警察在郊外的小树林找到了那辆车,而车主也在里面……”

夏目老师说着,把本次案件的嫌疑人照片贴到了白板上。

“安德森 拉德切尔,阿富汗战争的退伍士兵,而现在也是警方的检控对象。当警方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手上还拿着装有一发子弹的左轮手枪。根据事后体检,可以证明当时他药后驾驶。”

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被当成被告,一点也不会奇怪。夏目老师继续张贴照片,整个偌大的白板被这些资料占了三分之一。

“警方还在找到了可能用于行凶的凶器。第一个凶器是莫辛甘纳步枪,第二把是有内建式消音器的美式半自动步枪。车内,还找到了可卡因粉末以及6枚7.62mm的子弹弹壳。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

夏目老师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结果。

“死者体内子弹的膛线痕,还有流弹的膛线痕分别和莫辛甘纳步枪,半自动步枪完全一致。而这两把凶器,都有嫌疑人的指纹。至于那辆白色厢式车,归被告所有。”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

这绝对是最糟糕的情况,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如果再提出相应的证据,有罪判决肯定就下来了。

“A组,你们从警方手上获得了什么信息!”

“是的。我们最近打听到了警方的立论方向,还有部分已经提交的证据。”

夏目老师把位置让给了她,发言的调查员从容地走上讲台,将手头上拷贝的资料张贴到了白板上,随后便毫不怯场地开始介绍。

“警方目前搜查了被告的房子,调取了周遭的监控。不得不说……情况不容乐观。警察在他的屋子内,发现了放置武器的柜子,上面有两把长枪遗失。而且,根据监控,案发前夜,被告拿着两个手提箱,背着一个双肩包,离开了房子。”

“停下,”夏目老师打断了她,“榛音,站起来反驳她。”

我先是懵了一下,而后马上理解了老师的意思。而不知道我和老师之间关系的调查员还处在不明所以的状态。

“异议!那个尺寸的手提箱,根本不可能装下长枪!”

我这句“我反对”这下让所有调查员都知道是怎么个回事了。夏目老师要我对台上的调查员的立论挑刺。

发言的调查员也明白了夏目老师的意图。

“在车内,警方也找到了手提箱。而这个手提箱并不仅仅是装东西的。”

她把行李箱的内置图贴在了白板上。

“你可以看到,这是装枪械配件的特殊盒子。当晚,嫌疑人确实能用这个手提箱运走武器。”

如果在这里认输还太早,虽然这也是死缠烂打,但这对收集情报而言,非常重要。

“可是任何人都有可能进入屋内,偷走凶器。”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个柜子有密码锁,密码理所当然只有被告知道。只有被告才能打开柜子的门。”

没想到这条路也堵死了,我必须换一个方向。

“被告依旧有被人胁迫打开密码锁的可能性,这不能说明被告是自发把武器带出房子的!”

“监控显示,在被告离开屋子到警方进入搜查,没有一个人进入或者是离开屋子,而理所应当,在搜查房屋时,屋内没有任何一个人。”

因此,他在室内被人威胁打开抢鞋柜的可能性,是完全不存在的吗。

所有的通路都被堵死了,如果这个证据在法庭被提出来,那被告肯定完蛋了。

自己将枪械带出住所,自己开自己的车前往案发现场。完全没有辩论的余地,根本无法打开局面。

“我没有问题了。”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了下来。

夏目老师示意那个调查员继续。

“你漏了个东西。”

阿萨谢尔小声提醒道。

漏了个东西……我仔细翻了下笔记,很快发现了问题。我刚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长枪携带上,却忽视了一个东西。

“等一下!”我马上站了起来,“双肩包呢?双肩包里面有什么?”

“双肩包里是喝完的矿泉水瓶和数块压缩饼干的包装纸。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这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嘛……

我失落地瘫在位置上。

“警方还找到了人证。他能证明被告一人离开了房子,开车离开社区。”

哦豁,完蛋。

物证齐全就算了,连人证都是全的,WDNMD,我真的不想玩了。只要警方一提出这些证据,就全部玩完!

“我汇报完了。”

不只是我,每个人听完都非常凝重。

如果在开庭前想不出辩论方向和策略的话,我必输无疑。要想在被告带着枪离开房子的问题上,和警方对线,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创造全新的突破口。

“汇报部分结束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整场汇报都是负面消息,调查员们一个个都没有声音,就连我也一样。

“被告可以提供证词吗?”

“他因为吸食过量,现在依旧处在昏迷中,无法提供证言。医生说,他意识能否清醒,都是个未知数。”

气氛变得更加沉默。好不容易有个调查员提出了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却又是个坏消息。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散会。”

会议现场在夏目老师的指令后,马上动了起来,电话传真还有动身前往现场……所有人都有了很强的危机意识。

我也不能干坐着,我也要……

“榛音,你今天先休息。”

“可是……”

现在的状况,四面楚歌。如果不在做点什么……

“明天再去现场也不迟。卡加索,你照顾她,今天她住你家。”

“?”

阿萨谢尔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但他完全不敢提反对意见。

“你家客房还空着吧。”

“我不是她保姆。为什么她不去宾馆。”

“你应该比我懂,现在是非常时期。”

“……”

阿萨谢尔明白了什么,无言地点了头。而我则是不明所以地被安排了。

我插不上话,他们之间有着不需要沟通就能传达的信息,把我和自己熟悉的老师,完全隔离了开来。

事情,不会那么复杂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吊起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