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秦柃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许是昨晚做梦的缘故,这次她睡的时间很长,她下床出去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是正午了。

“这么晚了——”乔南伸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里窥着看着耀眼的阳光。今天该做什么呢?她心想。

“姐姐?”清脆的声音随着阳光一起冲了进来。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是……

乔南的视线缓慢地挪了下去,不出所料,是乌白。

“你来了啊?”乔南笑眯眯地看着乌白,“这次是特地来的吗?”

“嗯,特地来看姐姐的,顺便跟姐姐来商量一下上次我说的事情。”乌白很自然地坐到了乔南的身边。

秦柃这房子在这座山中是很异类的。山中的精怪们平日的居所不是山洞就是古树,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多是借着地势便住下了,像秦柃那样明目张胆地破开地势,建起这样奇怪的建筑,是没有的。

乔南的院子是这所宅子里最奇怪的一处地方,至少在乌白看来是这样的。

“上次的事啊。”乔南象征性地眯了眯眼睛,坐在台阶上,托着脸,似乎是才开始思考的样子。

“嗯。”乌白见乔南这副样子,便站了起来,顺着那长长的檐廊走了一个来回。

“怎么了?你对这屋子感兴趣吗?”乔南见她来回走着,也站了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想考虑乌白所说的事情一样。

“嗯,姐姐住的地方跟我们不一样,跟山神大人住的地方也有些区别。”乌白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沾满灰尘的窗棂,指尖立马便多了一道乌黑的印子。

“这样啊。”乔南点了点头,但视线却落在了蒙着厚厚灰尘的窗子,真没想到,这里已经这样脏了。

“姐姐,要不要出去……”乌白话还没有说完,便叫乔南捂了嘴巴藏到了身后去。

秦柃来了。

“今天有客人?”秦柃眼睛笑着,站在阳光底下,很和善地问她。

“嗯。”乔南唯唯地应了一声,只是仍紧紧地藏着乌白,不叫他看见;乌白也意外地听话,并不发出半点声音来。

“是谁?我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

秦柃话音还未落下,乌白便恭敬地从乔南身后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道:“见过秦柃大人。”

“原来是阿槐婆身边的孩子,”秦柃笑道,“我都没听阿南说过你们的事。”

“嗯,上次才见过一次,没来得及说。”乔南点了点头,身子还是不自觉地把乌白往身后挡。

“那你们两个说吧,我先出去了。”秦柃脸上带着笑转过了身子。

乔南眼见他出了门,才松下了一口气。

“姐姐刚才好像很紧张。”乌白笑呵呵地看着乔南,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秦柃。

乔南没说话,只是松下身子来,又坐了下去,转头看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姐姐是要论种族的话,我并不算是人;但如果姐姐要问我的来历的话,方才秦大人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我是阿槐婆身边的一个小孩子。”乌白看着乔南看着她的疑惑的眼神,便笑了,“想是姐姐没听明白。我们这座山的精怪,虽然受山神大人管辖,但是并不是山神大人的所有物,大人是没法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的。”

乔南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望着高高的院墙,也没有答话。

“姐姐为什么这样想到外面去呢?”乌白倒不是很在意乔南到底是什么心思,仍还是不停地发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是不想留在这里,所以想到外面去。”乔南隐约是明白现在的自己是没办法脱离秦柃的控制的,不然她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死亡,她实在不知道除了这样的办法,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曾经到过山下,最远走出过几百里地,那边也有一座山,不过那边的人类很多,那一座山上并没有像秦柃大人一样的山神,我听那边的人说,翻过了那座山,外面又是不同的世界。”乌白笑着说道,“姐姐不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吗?”

乔南的喉头一紧,咽了口唾沫。

“你大概也知道,虽然你是不受他管辖,可我是受他控制的,我是没法走那么远的路的。”

“总是有办法的,”乌白倒是不很认同她的看法,“这山上确实是有结界,常人和一般精怪无法入内;不过结界大了,就一定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漏洞,不然那些偷偷进来的和悄悄出去的,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没什么理由帮我的。”乔南摇了摇头,她并没有理由相信她。

“姐姐如果答应了,对姐姐而言,有什么坏处呢?”乌白避重就轻,她并不愿意回答这其中的理由。

“也是……”乔南笑道,“那我就答应了吧。”

她并不担心秦柃。他从前从不愿意她出去,对于过去的事情全都闭口不谈;而昨晚却是将一切……就算不是一切也是一部分告诉了她,他自然也有什么目的。

“过些日子,你再来,我跟你出去。”乔南应了下来。

怀的不过还是当初那个想法,她是个什么也没有的人,如果能逃出去,那很好;如果不行,那也没有什么。

乔南想到这儿,倒轻松了很多,“你这次就先出去吧。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前些时候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是因为这边结界撤出去了,从那时候起,这结界便没再继续结起来,所以随便找个墙洞很容易便进来了。”乌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又钻到了那一丛植物里。

乔南应了一声,直看见那小女孩儿又一次从那茂密的植物里消失了,才回了房间。

她回到床上,一股浓浓的潮气便卷住了她。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这么些年来,她已经很少在意自己住的地方到底是脏了还是潮了,因为即使在意了,她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改变。她甚至很少再去回应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因为回应痛苦的结果也只不过是痛苦而已。

但是如今似乎变了。

乔南翻了个身,因为这床的位置没法晒到太阳,所以就算过一段时间就换上新的被褥也还是会潮会散出霉味。乔南已经忘了才来的时候是做了什么才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在她最近的记忆里甚至没有这张床的印象。

是什么唤醒了她的感知呢?

乔南也并不是很清楚,她似乎看到了光亮,就像当年在那小小的院子里第一次看到那棵老树发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