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嗣!伊籍老师让你抄《左传》,你却让我代抄,明天他让你背诵怎么办?”

夏天的虫鸣把诸葛逊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压得几乎听不到。他拿笔的动作还不熟练,竹简上的字歪歪扭扭。

“而且我的字这么丑,伊籍老师又不是傻瓜,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十岁的刘禅把《六韬》盖在脸上遮阳,整个人卧榻横睡,两手枕脑后 ,一只眼睁一只眼闭。

“你不是怨孔明老师什么都不教你吗?”

刘禅把《六韬》抓起来丢到一边,砸歪了《管子》和《申子》。他坐起身来,看诸葛逊抄写的《左传》,刚好抄完一遍。

“你接着抄第二遍,边抄我边解释内容给你听。保证你抄完第三遍能听懂它在讲些什么。”

诸葛逊扬起那张因为罪恶感而苍白的脸,呢喃着“但是”,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在这个主公独子的面前,他这个臣下的养子真是半个“不”都说不出来。

好啦好啦,刘禅嬉笑着推搡他,催促他赶紧替自己干活。诸葛逊苦着一张瘦黄的脸低下头去,却心满意足地开始抄写了。

“《左传》原名《左氏春秋》,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稚气未脱的声音已经传入了诸葛逊的耳朵,而他也听得津津有味,却没发现是刘禅在讲。

《左传》被他那鬼画符般的字,书写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渐渐有了苍劲挺拔的模样,一如他在刘禅的讲解中渐渐明白的是非曲直。

“好!五遍完工,谢谢啦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笔尖刚刚把墨水拉离竹简,刘禅就拥抱了过来,吓得诸葛逊一个踉跄从木椅上翻倒了下去。墨汁弄脏了眼前圆润清秀的脸,诸葛逊才意识到,刚才是刘禅在给自己讲解。

那条理清晰的措辞、深入浅出精彩,和这份稚气一点也不搭,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摇摇头甩掉这些无关的钦佩,帮人赶工的罪恶感立时包围了过来,诸葛逊终于从刚才的乐趣中清醒过来了。

“要不你待会儿,还是自己再抄五遍吧,伊籍老师绝对会发现的!”

诸葛逊费尽力气才把刘禅从自己身上推开。

对于面黄肌瘦的他,光是做到这件事,就已经够不可思议了。但是对面的男孩,完全把自己的努力当驴肝肺,他笑嘻嘻地重新扑过来,歪理扯得义正言辞。

“发现老师也不会怪我。”

“废话!你是主公的独子,孔明怪你都要绕着圈子——但是他会怪我啊!我是要替你吃板子的。”

“放心吧,不会的。我不都讲解给你听了吗?讲解的时候我又没看原文,难道明天我还背不出来?伊籍老师要我抄写,是为了让我记住、会背会用。我现在不但记住、会背会用,还把你教会了,那他还会怪我,或者你吗?”

“哦也是。”

刘禅啧啧地咂嘴,摇晃着的表情上,写满了“你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

诸葛逊小声说,撇过脸去。刘禅也躺回到卧榻上,同样小声地说,诶逊能拜托你件事吗?

“什么?”

“喊孔明老师‘父亲’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