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张柏阳。”】
【“你好，我叫李莘筠。”】
山海相逢，只在一瞬。
“你这么高的个子，居然不喜欢打篮球么？”
“别说篮球，我其实对所有运动都不大感兴趣。”
长发的女孩把脚别扭的翘在桌上，想要凹出一个特别的造型。她的意图一目了然，一旁短发的女孩心神领会。
“那，你很喜欢篮球？”
“喜欢。”
她坐在了她的身边。
“爱不释手的喜欢。”
少女的眼底热切着，却又带满了失望的看着她。短发少女瘦小的身躯在宽松的校服中似乎在微微颤抖，5月南国，教室中的空调发出阵阵轰鸣。
她也想让她这样告诉她。
“你喜欢什么呢？”
“我？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打游戏。我特别喜欢《战神》系列，因为，我很喜欢希腊。”
“有多喜欢？”
那是炙热的感情。
她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
“此生唯一的喜欢。”
交错的双手，让她们像一对恋人。
——可，却从未告诉彼此。
“你以后，想去哪里呢？”
“哈尔滨。”
柏阳翻动着《地理》教科书，眼睛望着地图上东北的一角。
“我的爸爸妈妈，就是在那里的一个下雪天告白的。”她抬眼看着莘筠。“我还没看过雪。”
“我看过！”莘筠猛地凑上脸去，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到时候，我陪你！我们一起去哈尔滨看雪吧！”
“哈哈。”
“对了，柏阳，你知道么？”
“嗯？”
两人的手，再一次交织在一起。
“下雪天告白的情侣，会永远的在一起。”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土味情话？”柏阳说笑着，却没有甩开手的意思。
——可，她的眼神却黯淡了下去。
“不过……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那只娇小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他们的确，永远在一起了。”
后来，莘筠才知道——张柏阳是烈属，而她的母亲也在不久后病逝。她，是和姥姥姥爷一起长大的。
“莘筠的家庭，应该很幸福吧？”
她越笑，她就越痛。
“怎么说呢……”李莘筠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有一对过于自由的父母，其中，我妈妈大概在我9岁左右时，就不管我了。”
这种打哈哈式的回答，一般都能搪塞过去。
“你过的，应该挺幸苦的吧。”
李莘筠僵在了那里。
【她怎么会知道？】
悲伤的情感满溢在心中。
【她当然知道。】
眼泪，并没有落下。可是眼泪，却已在她的面前落下。灵魂相似的两个人，不需要语言或者眼神，便已知晓对方的感情。
——从她们俩第一次相见，便是如此。
所以，她追了出去。
“——柏阳！”
李莘筠的人生，一眼看的到底。
【柏阳！】
她会在父亲的安排下出国，再在父亲的安排下回来。
【柏阳！】
她会被父亲安排进系统，再凭着家里的关系走到和父辈差不多的位置。
【柏阳！】
随后，她会为了家里，结婚，生子。
“柏阳！”
本来，张柏阳她唯一的寄托。
“张柏阳！”
可，哪有什么诗和远方。
——她找不到她，到处都找不到她。校园外的车道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却听不见少女的脚步声。同学们交谈的声音嘈杂，像浪潮一样将她的声音盖过。
她们像激流中的两片树叶，碰撞在一起，却又在下一刻分开。
“莘筠。”
她终于找到了她。
“我晚点送你几包红豆薏米茶吧。”
她越笑，她就越痛。
“新加坡湿气应该比广州还大吧。”
“柏阳。”
“你到了那边，应该还可以用微信。”
“柏阳。”
“你要是寂寞了，就发微信给我！虽然，我应该没办法马上到你面前。”
“柏阳！”
她留不住她。
所以当莘筠向她伸出手，第一次的，她躲开了。
她知道，她留不住她。
【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一厢情愿不是么？】
她们两人第一次相见，便是在校园外的走廊。清晨的阳光打在她们的身上，照出了两人相似的影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没有一句言语，那冥冥中的吸引，也让两人走到了一起。
可她们，谁也没对对方说过。
“不要这样……”
“下一节是物理课！”她极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我们快回去吧，你可是杨叔叔最喜欢的学生，要是离开前你没看到他，他会失望的。”
她们，谁都没对对方说过。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的……”
没对对方说过——
“这是家里的安排，我根本没办法拒绝，我……”
“这不是挺好的么。”
我喜欢你。
【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那未来一眼看得到底。
“你应该离开。”
那未来，一眼看得到底。
上课的铃声响起。
“哎呦，李莘筠，张柏阳，在这里干什么呢？”一个有点谢顶的男子在楼梯的拐角处碰到了两人。他便是她们的物理老师，也是学校的德育主任。说是德育主任，却不像别人的那样严肃。班上的人都喜欢叫他“杨叔叔”，他也不介意这个称呼。
“没事，李莘筠要出国了，我和她在叙旧呢。”
“哈哈，这样。先进教室吧，上课了。李莘筠也留下来听一听吧，你现在的课也是听一节少一节了。”他顿了顿。“你们俩可真是好朋友。”
【好朋友。】
两人相视一望。
【不是的。】
可是谁都不能说出来。
【但又怎么不是呢？】
——她们从来，都没有说出“喜欢”。
这所学校，和大多数人的相比，或许有那么一些不同。但在这座城市中，却也不算少见。老城区的特点之一便是学校云集，在这条主干道上坐落着的，就有三所和这所学校一样的省重点高中。
因此，这所学校外面永远有川流不息的车辆，远处的广州塔也是学生们早已看腻的景色——毕竟，只要上体育课，就会在操场看到它的塔身。
哪怕是到了高三，这所学校也绝对不会放弃让学生上体育课。“体育老师生病了”，这种情况，在这所学校绝对不会发生。校领导此举的意图，就是要让学生得到充分的锻炼。
“张柏阳！快别打了，赶紧坐到一边休息去！”
可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可是老师……”
“你还是过去吧，张柏阳。”柏阳刚想反驳，就被那个瘦高的男生——陈晋拦住了。“老师也是为了你好，到时候我们周末“天体”见。”
“天体”，即是天河体育场。
“嗯……好……”
她其实没有在篮球场上待多久，就被体育老师叫了下来。主席台旁边有一排座位，在那，她看见李莘筠坐在那里等她。
“周末去“天体”？”
她看着抱膝坐在身边的张柏阳。
“嗯。”
“我也一起去吧。”
“你不是不喜欢打篮球么？啊，现在你有空了，过去不都是喜欢呆在家里打游戏么？”
“这种时候打游戏可就太浪费了……”莘筠长叹一口气。“我……”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还能说，“我想陪陪你”么？】
“也好。”张柏阳却显得很平静。“那我就那时候，再拿红豆薏米茶给你吧。”
两人沉默着。
李莘筠看着她，她的目光则是看在篮球场上。这时，她突然想起，张柏阳曾经和她说过——她体育中考是择考，没有考800米。
“你……去了哈尔滨，记得穿暖和一点。”
12月，当南方甚至凉意都时有时无的时候，东北早就落上了一层银霜。
“嗯，我知道。”
“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她因为身体，其实一直都不被允许参加过于剧烈的运动。
“嗯，我知道。”
“我会去看你的，只要我回国，我就会去看你的！”
可这些，本应该是她在她身边，她做得事。
“哈尔滨和新加坡，离得很远吧？”
她笑了笑。
“比哈尔滨与广州，还远吧？”
那之间，是山海相隔。
“哈哈，那我，我就和你聊微信！我记得，新加坡和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时差！嘿嘿，这比我去加拿大好。”
她没说的是，她去了新加坡之后，当然不去加拿大，却要去澳大利亚。她有很多的亲戚，都在澳大利亚。
“嗯！”
柏阳露出了笑容。
——却不是释然的笑容。
“到时候，我在哈尔滨，如果下雪了，那我就拍照片给你。”
“哈哈，我不是说过，我看过下雪么？我老家在陕西，我小时候回老家的时候就见过了。”她也笑着，只是笑容僵硬。
“成人礼，你会来么？”
“会！一定会！”
【哪怕求，我也要来。】
然而张柏阳看着她——眼底却是复杂的的悲伤。
“我会来的。”
像是要确认什么，李莘筠再一次坚定的说道。
“好，莘筠。”她一字一句的回应。“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