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英杰愣了片刻，沉声道：“我可以做到。”
“你做不到。”Athena摇头，决定坏人做到底，放下手中碗筷，“你只能创造出一个接近平安的仿生人，永远也还原不出真正的平安。”
“你应该很清楚，每个人类都是无限复杂的个体。人体内具有31.6亿个DNA碱基对，这些基因决定了人类复杂的行为模式。”Athena离开餐桌，走到段英杰对面的沙发坐下，“而仿生人本质上只是一种长着人外表的机器、一台电脑，并没有自主学习能力，数据库决定了它的上限。程序的执行终端，永远不可能成为人。”
段平安目光平静，直视着Athena说：“我会为平安做出拥有自主思维意识的智能人格，它将不再是机械、不再是道具，而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无稽之谈。”Athena对此嗤之以鼻，并非轻视段英杰的想法，而是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五千年前的人类从未相信过自己能飞上天空。”段英杰反驳道。
“智能人格是超越科幻的东西，相当于一个新的生命形态、新的灵魂。”Athena取出买的那瓶香槟，“那是神话中造物主才能触及的领域，塑造生命、摆弄灵魂，凡人如何企及？”
“人类永远不会、也不能创造出比自身更伟大的生命体。如同死人救不了活人，人类的上限就是人类，你要创造的智能人格在生命层次上就已超越了现代人类。”Athena指着手中的香槟塞，说：“你觉得它能做到香槟塞做不到的事吗？”
平安小猫般蜷缩在段英杰身旁，程序判定出面前两人当前正处于激烈的思想辩证中，智能有限的仿生体无法理解如此高级的语句交流，强行模糊理解将为仿生体带来风险，判定应该一言不发。
段英杰无言。
Athena轻轻叹气，说：“智能人格只可能存在于电影中，我退一万步说吧，就算你真的创造出了这东西，那么它会摧毁现在这个世界。它拥有计算机级的读写速度，只需要通过下载或加载就能瞬间学会资料上的所有东西。在庞大算力下，短短几分钟就能学会人类需要花费几十年才能掌握的知识。在你创造出智能人格后，一觉醒来，你的终端权限就被它夺取了。”
Athena话未说尽，智能人格相当于是将一个普通人类的大脑读写速度提高了无数倍后产生的新生命形态，并且还能以分钟为单位，通过不断学习对自身以及外部代码进行改良优化。致命的是它拥有欲望，非死板的机器程序，当它为实现欲望付诸行动、掌控武力，天知道人类能支撑多久？
“我不会停下来的。”段英杰起身，抱起身旁平安，推开卧室的门，“抱歉，她今天很累了。”
段英杰随即走进卧室，关上门。
Athena收到逐客令，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他知道段英杰需要冷静一下。
Athena走到餐桌前一看，白灼大虾蛄还在发散热气，半透明甲壳下，弹嫩的虾肉似乎在微微颤动，鲜美肉汁淌在碗底，而那对大展的外肢仿佛在招手，喊着“求你了，不要抛弃我！”
于是Athena本着珍惜地球资源的想法，撕了个保鲜袋把剩下的虾姑带走了。
她并不为段英杰的偏执感到生气。世界正是因为有这样偏执的人，才得以不断进步，偏执是一种美好的品质，世上靠它取得成就的人不在少数，段英杰也是其中之一，可惜目标定得太大，大到谁也承受不起。
...
夜已深，段英杰趴在办公桌上和衣而睡，显示屏上堆着十数个任务框，闪烁着提醒他处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通宵是程序人员的基本技能，今夜却累到抵抗不住困倦闭眼而睡。
“轰！”一记惊雷响彻云霄，声浪席卷整片硅谷。
段英杰惊醒，睡眼惺忪地站起，拉开落地窗。
无边铅云绵延如海，滂沱雨幕遮天盖月！
本应灯红酒绿的硅谷陷入一片灰暗，全息投影在炮弹般雨点中明灭不定，噪点散布如同乱码的动画，嘈乱鸣笛令人心烦意乱，一支支远光灯如猝然坠落的流星疾速远逝，仿佛逃离行将末日的银河系。
炽盛雷光乍现，劈裂如墨黑夜，霎时间亮如白昼，接天连地的雷蛇当空狂舞，肆意嗤笑渺小如蚁的人类，无力不洁脆弱不堪，在大自然伟力下何其可悲。
段英杰想起21世纪初的电影《2012》。
拉回窗户，抽出一张口袋中的湿巾，擦了擦脸清醒精神，段英杰坐回位上准备继续埋首苦干。
段英杰刚准备测试一下自己编写的程序，突然，显示器上，编程软件竟然开始自动写入程序，任务框弹出又消失，各种意义不明的字符狂潮般席卷屏幕。段英杰使劲敲击键盘，按下了无数次神秘组合键却始终无用，就连那个百分百强制关机的终极按键都偃旗息鼓，仿佛有一只无形黑手在背后操控着。
“骇客？”段英杰大惊失色，但又觉得不像，他虽然是公司董事长，但也是顶尖程序员出身，即使在攻防层面无法与专业骇客相比，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毫无反抗余地，甚至屏幕上的字符他一句也看不懂！除非这个骇客的水平与他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又或者...压根不是骇客！
到底是什么存在在操控电脑？
心乱如麻之时，轻巧脚步声响起，段英杰回头看去，平安缓缓走来。
“这么迟了，怎么还不睡？！”段英杰看到平安衣着齐整，显然是根本没有睡去，语气带着一丝怒意。
平安笑着撒娇道：“你猜！”
段英杰瞬间破功，在女儿面前哪里生的起气？随即将平安拉入怀中，轻轻抱了片刻，温柔地说：“快去睡吧，爸爸还有事，还要继续工作一会。”
蓦地，雷光涌如潮水，直灌满书房，女孩白皙小脸被照得纤毫毕现，她眼中，竟有成百上千条电弧在交织流转！
那张樱桃小口缓缓启张，轻轻说着什么。
段英杰将耳朵贴近才勉强听清，平安说的是...
“I am alive。”
雷鸣再次涤荡硅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