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昼并不像春天那般晴朗,犹如是在寒季,稠密如麻的暴雪压得天空晦如暗夜,风也肆虐,漫天雪片如刀剑凌空纷洒而下,在长街内恣意嘶吼着,嘲弄般刮扇在人们脸上。

对于大雪,人们毫不在意,从容笑谈着哪家的法餐如何精致、哪家的礼服有多典雅、哪家的舞女多具风情,紧紧裹着暖和的大衣在长街上缓缓而行,享受这难得的清静氛围。

一条白线将长街一隅与世隔绝般划开,街角垃圾成堆,垒成了一座小山,到处都是已经空了的食品包装袋,谁也不愿接近那里,甚至看上一眼都嫌肮脏。

小女孩没有别的选择,这里是已是最好的栖身之所,有水、食物甚至废弃报纸多到奢华,可以为自己盖上一层厚厚被毯。

明明只有咫尺之遥,白线内却宛若另一个世界,不知是何等庞大的伟力,才能创造出如此鲜明的落差。

小女孩把自己包在几张报纸中,小猫似的蜷缩成一团,以此抵御酷烈风寒,但冷风还是从纸毯下的缝隙钻入,如锋锐刀尖划过皮肤,让她不住颤抖。身旁满地都是已撕开的食品袋,里面的碎渣已经被她添得干干净净。

“无家可归的野狗吗?”一道略显稚嫩,却冰冷味十足的女声撞破了寂然的街角世界。

小女孩被惊醒,快速从报纸堆中爬了出来,竟是只穿着一件纤薄长袖与长裤,甚至衣服上有着十几个破开的小洞,风雪不断趁机拍打着这具纤弱的身体,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她吹倒,可她却反而稳稳站定,一下都没有颤动,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出声的那位黑衣女子若有所思的与小女孩对视,心中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而她身旁的男人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小女孩,发现五官已经初具雏形了,就兴致全无,冷声道:“太大了,劣等加工品。”

黑衣女子转头对男人露出了一个神秘笑容,也不言说。

男人一怔,摇了摇头就消失在风雪中,只淡淡说了句:“明天的首脑会晤不要迟到,A。”

被称作A的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走到小女孩身前,细细打量着。

小女孩很瘦,身上有很明显营养不良的痕迹,全身上下满是灰渍,盖过了原本肤色,只有那双瑰红色眼瞳极为显眼。

A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条巧克力,掰断了一小块递给小女孩,

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巧克力,小女孩轻轻嗅了一下,就直接丢入口中,狠狠咬着,虽然味蕾已经麻痹,尝不出滋味,但她忽然觉得这是迄今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还想要吗?”A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

小女孩只是面无神情地看着这个主动给了她食物的人,瑰红双瞳不知该说是纯净还是空洞,像宝石般通透,却又寂如死水,只有漫天雪片与面前女子倒映在眸中。

“跪下求我,它就是你的了。”A挥动着手中的巧克力条,浅浅笑着。

那世上最甘甜的珍馐在眼前晃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不翼而飞,小女孩却只是把手指伸入口中,舔着残留的巧克力屑,不再看面前的女子。

唇舌在指尖反复吸允,将巧克力屑连同灰渍扫净,悄然露出了一截刺眼的雪白。

A耸了耸肩,转身离开街角,她可没太多的时间陪一只不解风情的野狗玩。

A随手一抛,巧克力在空中划出了条优美抛物线,精确地落进了垃圾桶。

小女孩迈开了那双消瘦到触目惊心的腿,走向垃圾桶在里面翻找着,虽然小手被玻璃渣割出了很多血痕,但最终还是找到了刚刚被丢掉的巧克力。

小女孩默默吃着,只不过这一次不再狼吞虎咽,而是是一小口一小口咬下,细感受着巧克力在舌齿间消融,仿佛寻到了世间最美妙的过程。

“找到了!”忽然,身后传来了咬牙切齿的身影,小女孩转身看向身后。

两个男人兀然闯入白线划分开的世界。

“就是她!”其中一个高些的男人指着小女孩大喊,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什么店铺的店员。

另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看上去威严许多,想必是店家老板,他闻言冷笑一声,冲到小女孩面前,对着胸口飞起一脚将她踹倒,恶狠狠地说:“小婊子,敢偷老子店里的水果,可怜鬼没东西吃是吧,今天非把你这张贱嘴打烂不可。”

小女孩被踹倒在地,不声不响,加快速度啃着手中的巧克力,似乎是不想让它被人夺走,只要把它们都吃下去,就安全了。

“我他妈让你吃!”老板上前双手抓起小女孩的头发,扔皮球一般将她重重掷出。

噗的一声,垃圾山轰然倒塌,小女孩整个人被垃圾淹没,重压与垃圾的臭味几乎让她窒息,她挣扎着钻出,店员却已经守在她的面前。

“接着!”店员哈哈大笑着,拉着小女孩的手狠狠甩出,小女孩像一个破布袋似的随之飞起。

老板看着砸来的瘦小身体,面目瞬间狰狞了起来,五指攥紧成拳,对着那具小身体就是挥起一拳狠狠轰出!

拳头几乎整个陷进了肚子里,小女孩被当空打落,身体控制不住地缩成一团,腹中阵阵绞痛席卷,仿佛身子从中间断开了一般,冷汗瞬间涔涔流出。

见小女孩连声痛呼都没有,老板更加怒不可遏,目光扫过垃圾山,一个啤酒瓶映入眼帘,随即快步上前抓起啤酒瓶,对着小女孩的脸竭力一砸!

呯的一声脆响,玻璃碎片炸了一地,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自是鲜血淋漓,细小的玻璃碎嵌入皮肤,半侧脸都肿了起来,而小女孩只是趴在地上,颤着手将最后一点巧克力送入口中。

“贱种!”老板大骂,目光继续在垃圾堆中翻寻。

店员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凉意,老板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下手这么重,他们本想教训几下就收手,毕竟对方只是偷了几个水果,可按老板这个打法,很快就会出人命了,虽说这种比野狗还落魄的家伙没有人会在意,可能警方都只想草草结案然后各回各家过年,但闹出人命终究是大事啊...

眼见老板目中狠色又浓一分,对着一根铁棍看去,店员赶忙出声:“老板!算了算了,她上次不是划伤了你的腿吗,今天打到她站不起来就行了!”

店员言毕,迈开步子,一脚踢在了小女孩腿上,没有很用力,但还是踢得小女孩向前滑了半米。

老板目中已经血丝密布,脸上更是脸红筋暴,不过显然还保留了理智,并不想让自己变成杀人犯,他闻言轻轻应了一声,旋即对着小女孩一阵猛踢,如同打沙袋般毫无顾忌地肆意宣泄怒火。

沉闷声响接连发出,每一脚都力透骨肉,在身体上激烈奏响,小女孩只能把身体缩得更紧,护住了胸腹和脸,身体则像个破烂布袋般,被踢得四处翻滚,鲜血不断从脸上涌出,在雪地上刻出无数道逶迤红线,红与白凄厉交织着,触目惊心。

“贱种!野狗!叫啊!叫出声!叫得好听就饶了你!”这番居高临下的凌虐让老板呼吸愈发粗重,喉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一脚比一脚愈发沉重,力道的反馈令他愈发兴奋,唯一可惜的是始终没有听到一声痛呼,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发出。

小女孩就如同一片轻薄的羽毛,带着血花在空中被狂风撕扯、吞噬……

店员咽了咽喉咙,心中有些发瘆,冷汗不觉间已经湿透了衣服,觉得老板打上瘾了,再打下去就真要死人了,于是赶紧拦住老板说:“差不多了,老板,再打死了!”

老板舒畅的出了一口气,单手揪住小女孩衣领把她拎起,最后啪的扇了一耳光,血沾了一手,冷笑着说:“记住教训了吗?今天...”

老板话还没说完,小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拨开了他的大手,一口咬在了他的食指上!

一股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咬合力蓦然爆发,老板痛得放声狂吼,他能明显感到两排牙齿在撕扯着指根,已经凿穿了皮肉,正对着骨节如锯齿般切割着。

只见小女孩一甩头,赫然已把老板的整根食指咬断!

“啊啊啊啊啊啊!!!”鲜血如开闸的水龙头那样从断口处猛然喷涌,喷溅得到处都是,将大片雪地染得鲜红,老板脸色煞白,虚捂着手掌发出尖厉惨叫。

老板颤抖地举起手,看着血淋淋的断指伤口,嘶吼间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小女孩,他正想狠狠往小女孩头上再打一拳时,整个人却怔住了。

骨骼与牙齿摩擦的瘆人声响从小女孩口中发出,她竟如恶鬼般咬碎了口中那根手指!

脸上血液还在不断留下,血液洗刷掉了部分灰渍,露出了一片片白皙胜雪的皮肤,唇边满是鲜红血液,分不清是男人的还是自己的,灰、白、红三色在女孩咀嚼间晃动着,直到手指在口中被咬得糜烂,喉间奋力一咽,连肉带骨吞入腹中。

一个如此年纪的女孩,做出了这么恐怖的行径后,神色却毫无变化,依旧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两个男人,而那本是宝石般漂亮的瑰红双瞳似乎要比脸上的血更刺眼。

店员无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仿佛心脏被重锤砸中。

而被咬断手指的老板在缓过最初的疼痛后,痛苦逐渐转换为怒火,瞬间将他点燃,口中不知在喃喃着什么,忽然间看向了地上的一块刀状的玻璃碎片,疾步跑了过去将其抓起,狠狠往小女孩头上刺去!

马上就能看到鲜血淋漓的惨景,男人咧嘴露出了一个报复性的狰狞笑容,可是这时一道黑色身影乍然出现在面前,一个凌厉的肘击打在胸口,老板连连倒退,重重撞在墙上,手中的玻璃碎片也落在地上,化作了更碎的碎片。

还来不及看清,那道身影眨眼间已经出现在老板面前,一把将他的头按死在墙上,另一只手赫然握着匕首,对着侧着的脸颊一刀刺穿,将他的脸钉在了墙上!

店员吓得六神无主,哪怕看清了那个身穿黑衣的身影不过是个娇小女子,却不知为何还是丧失了方才踢打小女孩时的勇气,吓得一下也不敢动弹。

A微笑着扫视过二人,把匕首随意一抽,从老板脸颊上拔了出来,手法毫不讲究,在拔出时再次割裂了大片肌肉,鲜血随之胡乱溅出。

老板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捂着被刺穿撕裂的脸,靠着墙壁大气也不敢喘,稍微张一下嘴都会带来钻心的痛,六神无主地颤声说:“你...你谁...”

“滚。”A虽在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匕首也很适时地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寒芒。

两个男人根本不敢正面冲突,头也不敢回一下,用上了平生最快速度跑出白线。

匕首凭空一挥,血水从刀身上脱落,在小女孩身上刻下了一条竖着的血线,仿佛将她正中剖开。

小女孩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静静站着看向A,双眼中依旧平静无波。

A走了过去,用手指抵住了小女孩的唇角,将她的嘴掀开了一点,和柔弱的外表相反,小女孩长着尖锐的虎牙,如果生在富贵家庭,这种虎牙吃牛排会非常方便。

A看着虎牙上染着的一些血渍,那是小女孩刚才咬断老板手指时留下的,A冷笑了一声,说:“还不错嘛,倒有那么一点凶性。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A握着匕首贴上了小女孩的脸,轻轻刮掉她脸上的一片血渍,随即抵住她的下巴将那张小脸抬了起来,饶有兴致地问,“你是狼,还是狗?”

小女孩的手慢慢伸向匕首,紧握住了刀刃,这把匕首非常锋利,她的肌肤如豆腐般被轻易切开,但小手却格外稳定,就这么紧紧握着丝毫没有松开,鲜血从手掌中流出,顺着手肘滴落到雪地上。

“想跟我走吗?”A对着这个有些异常的小女孩微笑着。

小女孩不答,只是手握得更紧了,血液流下浸透了衣服,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而是沉溺于血液中的温热。

那只手上的大部分灰渍都在翻滚时被雪洗净,露出了白皙更胜嫩藕的肌肤,在一片赤红淋漓中白得甚至有些透亮,如沾着晨露的白色花瓣般晶莹剔透,无暇纯净,又冰冷似遗落人间的冬雪,在一片血海中发散着刺目白光。

A一时有些失神,但也只是一时而已,她微笑着伸手,拨开了那只被匕首割得皮开肉绽的小手,轻声道:“你的所有过往在此刻结束,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

    ...

忽如一块巨石砸入水潭掀起巨浪,梦境猝然碎裂。

“砰砰砰!!!”

超市外,一片昏暗中,一道暗红色身影正猛拍着玻璃大门,门锁与铁挡板猛烈碰撞着,发出叮当的巨响。

心脏闪过一阵剧烈绞痛,Athena如刚从溺水中解脱般粗重地大口喘气,脸上已无一丝血色,挂满了汗珠,死亡的气味萦绕鼻尖,距离心脏停摆只差一秒,她竭尽了全部力气用指尖划过小白的脸,仅能以气声说出:“掰断我的...手指...”

小白久违地对命令有了一丝迟疑,不过很快,她伸出手握住Athena的手指,啪的一声脆响,小拇指已被反向折断。

“嘶!...”疼痛刹那间席卷Athena的全身上下,体内留存的肾上腺素沸腾般急剧爆发,让她躁如蛮牛,整个人捂着断指跳了起来,发泄似的一脚踢翻了身旁的货架。

超市外的拍打声愈发急剧,Athena目光扫去,是一个满身带血的少年正一边大喊救命,一边拍打着大门,超市内的其他人都被吓到了,噤若寒蝉。

Athena冲到门前旋掉锁扣拉开大门,把那个砸门的少年一把拖了进来。

少年拉着张形容枯槁的脸,呼吸急促,嘴唇颤抖着不知在在喃喃着什么。

只见Athena锁好门后走到少年面前,接着就是一顿毒打。

少年被接连袭来的拳脚打得上窜下跳,最后趴倒地面团成一团,抱着头嘶喊道:“他们被杀了!他们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