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线将属于他人的热闹世界与墙角划开。
黑线内,两支残烛相互辉映着,烛火微弱而黯淡,似乎就要熄灭,将黑线内照得朦朦胧胧。而另一面,明亮烛光泼洒向人群,将每张面孔都照得明一块暗一块。
木吉他奏起轻松而悠扬的旋律,如一道涓细清泉婉婉流响,在人们脸上荡起涟漪。抱着吉他的大叔背靠墙而坐,他留着不羁的长发,用皮筋扎成了一条马尾,短须修整精致,笑容和熙地拨动琴弦,将心中的温柔世界娓娓道来。
氛围一下就变得轻快疏朗,人们很快忘却了门外的满地血火,枪鸣权当作清脆利落的鼓点,笑语欢声不绝,沉浸于这方没有硝烟的小世界。众人围聚成一个圈坐着,沃克也在其中。
人们几乎是将沃克护在正中,显然对他的遭遇极为同情,先是亲眼见证了一场屠杀,精神近乎崩溃,好不容易幸运逃出,又被一个杀人犯暴打威胁。
而现在,烛光正好,琴声婉转,人们围聚在一起语笑喧阗,沃克也被这温暖氛围治愈,听着他们欢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笑容。
“到我了吗?”一个目光矍铄的老人挠了挠灰白参半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显然是还在回味上一个故事。
他接过传来的零食,放到怀中抱着的孙女面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来:“我叫霍森。”
“我很自豪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在二十岁那年就把妻子娶了回家,直到现在也相敬如宾。”
“我们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精干的男人了,虽然不善言辞,但总会在每一个节日抽出时间陪陪我们这两个老人。看,他的小女儿缇拉,我的小孙女。”
老人温和笑着,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孙女的头发。
沃克的目光不禁注向小女孩,她正抓着零食往嘴里塞,此刻看到沃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沃克反应到自己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
“而他的大女儿还在读大学,这几年一直单身着,我很担心以她的蛮横性子能不能找到男朋友。”老人哈哈大笑,忽然心中一动,眯起眼睛看向沃克,“你有女朋友吗,沃克?”
突如其来抛来的问题令沃克一僵,脸上迅速变得通红,哪怕再烛光中也十分明显,支支吾吾道:“不...没...”
笑声瞬间响彻整间小超市,人们看着这个纯情男孩窘迫的神情,纷纷起哄调侃,沃克自己也害羞地笑了,用手指摸了下鼻子。
一声声欢笑中,所有人脸上的阴霾似乎都散去了,包括原本哭闹着要回家的孩子也都破涕为笑。琴声亦从舒缓变得激昂,渲染着愈发热闹的氛围。
黑线内的墙角,两具纤细身躯靠在一起。
“小白,你听得出他们笑声的意思吗?我在刚才那阵笑中分辨出了十三种不同意味,甚至那个挑起话题的老人,他最后那几秒的笑声就含有三层意味。”Athena听着他们聊天,一边始终小声对着小白滔滔不绝说着话。
她看了看身旁小白的脸,果然一如既往的冷淡。
Athena话锋一转,继续侃侃而谈:“哦,也对。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需要分辨出哪种笑容藏着危险就够了。而且人的情绪繁多复杂,我也只能主观推测,并不能保证全然正确,反倒是你对危险的发掘几乎从不会出错。”
小白看着谈兴正浓的人们,在她眼中,只是看到了一群人类个体围在一起,从喉间发出声音,再扯动面部肌肉。
Athena突然问:“为什么你不会笑呢?”
小白终于有了反应,打字反问:“为什么要笑?”
“笑是...”Athena竟无言以对,也许两人之间隔着的不是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而是整个次元。就算强行解释定义,也只会收到更多反问,比如“为什么高兴时会笑”、“为什么只有面部肌肉的运动算笑”、“笑了有什么益处”等等。
最终反而会将自己推进深渊,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我怀疑,无终止地否定自己的存在意义与整个世界历史。
然而,Athena的好奇心已被勾起,决定用另一种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满足。
她伸出两只手,捧住了小白的脸。手背上的肤色明显比脸上深了一个色号,就好像最闪耀的星星撞上了月亮,Athena在心里咂了一次舌。
两只大拇指悄然贴近嘴角,按住唇边缓缓向斜上方划去,帮小白做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顿时间,那座不化冰山的极峰上似有一朵攫夺了万物风华的无暇白花傲然绽开,微笑的曲线犹如花瓣摇曳间的一层涟漪,化作梦之海滴落的净水,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精确形容的美。
Athena呆呆地盯着小白微笑的脸,一时失了神,直到被那双眼中刺目的冰冷惊醒。
Athena的双手无力垂落,“笑容”也就从世间消散。
“算了,不会笑才好,免得被首脑扣分。”Athena自嘲地笑了一声,忽然兴致寡淡,嘀咕着让小白忘了这件事。
欲望满足后,却带来了更为庞大的空虚。
Athena忽然想起小白陪自己闹到了现在,也一分钟都没睡眠过,有些自责地说:“你很久没休息了,今晚正好无事可做,好好休息吧。”
小白环视四周,眼中是一如既往的警惕,但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右手虚握在腰间,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机理闭目进入了某种奇异的睡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