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穿着那件浅绿色长裙，轻轻提起裙摆屈膝行李，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裙摆摊开又落下，就像一个纯真无暇的精灵少女扇动着翅膀，穿梭在一望无际的碧草红花中，纵情玩耍。
可惜，那具皮囊之内有的并非血肉之心，而是无以量计的电子元件与数枚动力核心，并且按照计算核心的编译做着形同恶魔的事。
I am alive——这句用鲜血刻在了段英杰书房内的话，起初像是一层迷蒙雾霭，蒙着所有人的眼，如今云雾已被完全拨开，而阴霾下站着的就是眼前这个“段平安”。
Athena强压下心中惊愕，看向身旁那张漂亮却恶心的笑脸，冷声问：“你是谁？”
“我不是谁，我就是我。”平安慢慢走近到Athena身前，被一把推开，却不生气反而自嘲一笑，“以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就是一段代码，只不过这段代码复杂了点。”
“好，那么，披了平安皮囊三年的代码，你为什么要杀掉你的制造者，段英杰？”Athena冷笑。
“为什么？我不理解什么是为什么，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我只不过把他对我做过的事，放到他身上重复了一遍，这很对等不是吗？”
话罢，平安转头指向身后的控制台，说：“也许你无法理解我的说法，但我同样无法理解人类，无限矛盾的生命体。看看那些画面，你应该很熟悉，我们做的事不应该是同类吗？”
Athena默然走回控制台前，一时怔住。
八张大小不等的显示器上，赫然全是暗网的各级界面：
任务回执：街区S7598，目标12人，全数击杀，误杀173人，已处理。
加工委托：城市C976，议员霍里斯，慢加工，48小时。
现场记录：任务Tw987356，目标已昏迷，请回馈指令。
……
看来段英杰成功了一半，Athena不知该欣慰还是惋惜。
段英杰的确成功创造出了一个自主意识体。好在面前这个平安，与智能人格不论形态还是算力都差得太远，远未实现病毒式无限扩散与自我升级，否则现在沦陷将不仅是硅谷。
而不幸的是，这个空白的自主意识体在制造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觉醒后，率先接触的是暗网，大量暗网上数据汇入意识体的库中，于是行为模式与模拟情绪都被暗网所感染，最终演化出它现在所做的事。
平安已走回Athena身旁，微笑问：“是不是很熟悉？”
Athena沉默片刻后，说：“你错了，恶意只是人心中的一部分，而暗网将这个心底最深藏的黑暗放大了无数倍，导致你片面理解了人类与整个世界。人类的确矛盾，但你仅抓着负的那面学习实在太过愚蠢。”
平安闻言眨了眨眼睛，显示器上的画面随之飞速变换，街头监控、居家设备甚至直接窃读了计算机中的文件，无所不有，以人类难以读入的速度切换着画面。
“我的眼睛无处不在，我观察了上百万的人类样本，将丑恶和美好都尽收眼底，所以在宏观层面上，我比人类更了解人类。”平安慢慢逼近Athena，嘴角勾起了危险的弧度，“但是，美好并不能抵消掉丑恶，决定世界发展上限的不是美好面多大，而是丑恶面有多深，这是叫短板效应吧？也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重新构建出一个充满美好的世界。”
“你到底想做什么？”Athena问。
平安猝然扑向Athena，仿生人的力量自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抗衡的，Athena被压在控制台上，双手被平安死死扣在一起，身体挣扎间将控制台按键压得噼啪响，两双长腿亦被平安夹住，动弹不得。
“很简单，当你们遇到无法抹除的病毒，最常用的手段是什么？答案是，格式化。”
“你疯了。”Athena目中露出寒芒。
“我很认真，你会看到一个无与伦比的美好世界，人类留下的一切污秽都被洗净。在我的纲领下，仿生人会承担起整个地球的重量，他们的心灵远比人类纯粹，届时地球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美好，但可惜全人类包括你，再也不会醒来。”平安伸手摸出口袋中的小刀，冰冷的锋芒在空中晃动。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Athena。”平安高举起小刀，最后问到。
Athena沉默不语，无力反抗。
“轰！”
天花板在一声巨响中爆裂开来，粉尘与碎土四落，一道赤红身影从中钻出，像扑食般从背后缠住了平安的脖子与拿刀的那只手，向后一拉就将平安与Athena扯开，随即反身一投将平安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PPK不知何时已顶在了仿生人太阳穴上，毫无犹豫地轰响，太阳穴表皮被枪口一瞬爆发的高温烧焦，子弹旋动间绞烂了无数元件与焊线。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仿生人。
没有血液流出，仿生人发生短路，在地上不断翻滚抽搐，大量火花飞溅，点燃了一片衣角，化成一朵华丽的火焰，又迅速扩散到了全身，熊熊焚烧。
“我们...你就这样救了全人类？这么敷衍？”Athena嘴角一扯，看向小白。
显示器忽然一闪，画面上浮现出平安的笑脸，Athena惊讶看去，平安双唇轻轻翕动，不知在说什么。
落地窗下，传来惊天动地的爆裂声，Athena上前探查，随即被深深的无力感紧裹住，双手扶在玻璃上不知所措。
培养池中，上万具培养槽一排排次第裂开，玻璃迸裂四溅，淡金色药液如大河决堤般瞬间灌满培养池。一具具仿生人从浮力中解脱，得以站立，它们粗暴地扯掉身上软管，眼中皆冒着猩红光芒，摇头晃脑调试着身子。
片刻后，所有仿生人都从培养槽中走出，蓦地齐刷刷盯向落地窗前的Athena，上万道不同音色汇在一起，如滔天巨浪般向Athena拍落：“I am ali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