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回溯到了数日前，安德斯将菱形晶体摆在赫然摆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

同样如樱桃大小，棱线与破碎前的大菱形晶体一致，表面浮着数不清的规整菱形纹路，极为细微，晶体外表锃亮却毫无火彩，内部飘着浅浅雾质，神秘而梦幻，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物质。

但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安德斯，而是凯拉尔。

凯拉尔坐姿轻慢，斜靠在椅背上，神色轻佻，眼中光芒转为冰冷，仿佛只是在看着几个死人。

“安德斯也知道我让加佩斯替死了，但我只要好好配合他演戏，就能保全性命，你们呢？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现在是我可以笑你们了。”

小型菱形晶体再现，滚动到了Athena面前，触手可及。

毫无疑问，这正是如假包换的小型菱形晶体，绝无仿制品可能性，因为它的表面上飘着些许那种独有的白雾。Athena将它拿起，轻轻擦拭掉了一点未知白雾，确认无误。

“你从哪搞到的？”Athena没有回应凯拉尔的挑衅。

“想知道？你们被安德斯玩成这样，一点也没有察觉？”凯拉尔冷笑着。

火药味渐起，BT知道Athena差不多要生气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这两个快吵起来的幼稚鬼停下，沉声说：“你是想说，安德斯就是白色灾变的操纵者吧？之前口说无凭，但你现在却拿出了这枚晶体，你应该知道了什么，但它在你手中出现，并不能成为直接证据，所以还有什么补充的？”

凯拉尔再次冷笑了一声，似极为不屑：“这就是一种新发现的矿物结晶簇，产出于本地，目前学术界还未将它解析完全而已。安德斯把它打磨了一下就扔给你们，你们这些外来者也就信了？他就是操纵者，给你们这个幌子，你们就一头钻了进去。”

凯拉尔见BT等人神情凝重，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我之前就说过，这都是安德斯编排的剧本。你们被这枚小型晶体蒙骗，相信这是灾变的信标，当你们顺从安德斯的指示来到这里，他就顺水推舟，让你们看似消灭灾变，同时给我安上了操纵者的罪名。最终一石三鸟，为卡奥斯‘复仇’、消灭灾变、登顶切诺瓦，但这个剧本还未翻尽，最后一页，就是你们人间蒸发，再无痕迹。”

这番话很有说服力。但实际上，他们早就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因此不觉得十分惊讶，只是在配合着凯拉尔做出表情罢了，想让他多说些。

“这个推论存在可能性，但是，你如何证明这枚晶体就是普通的结晶簇？这是你所说推论的前提，前提不成立则结论不成立。”BT佯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比起我，你们更相信安德斯。”凯拉尔从桌上烟盒中弹出了一根香烟，压入口中点燃，“产出地就在惠灵顿北部，比切诺瓦所在地更深处的欧阿尔丁山脉，比如054山附近的一处山洞中就有，但我不建议你们前去，也许那附近已被切诺瓦设下警备线，放下尊严逃出境内吧。”

“感谢你的担心。如果没有什么其他能提供的信息的话，我们就先走了。”BT话罢起身，直视着凯拉尔。

“不送。”

几人离去，走出房门前，BT忽然侧过身子，说：“如果安德斯真的做事不留痕迹，你依旧会被撕碎。”

别墅外的葬礼还在持续进行着，“加佩斯”哭晕被抬回房间后葬礼现场的噪声少了大半，接替他继续哀哭的是一名中年妇女，还有一名看起来仅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两人哭声远不如加佩斯那样撕心裂肺，而是接近泣不成声地抽噎着，反而哀意更浓重，更令人心碎。

看来，凯拉尔还未告诉他的妻女事实。这是个好的选择，因为不是每个人的演技都能保证时刻在线，尤其是这个仅仅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如果告诉她死的其实是加佩斯，说不定能在葬礼上笑开了花。

几人从葬礼场地走出，一路什么话也未说，算是向逝者保持对生命的敬重，同时也替他惋惜，怎么就倒霉到与凯拉尔成为了兄弟。但又想了想加佩斯的平生事迹，一时不知倒霉的到底是谁。

直到坐进了驾驶室，BT才开口：“现在直接去吗？”

“嗯。”Athena答道，一丝犹疑也未有。

玄侧着身子伏在软座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车窗被她降下了仅仅一条细缝，风从中扑来，将发丝打得稍有些凌乱。

“怎么了，玄？”Athena从车内后视镜中捕捉到了玄的异样。

“...”玄张口，又无声发出，许久后才说：“我杀过很多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葬礼。”

Athena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现实中总是充满这样的矛盾，凭主观情感而言，她挺喜欢这个呆呆的、又有些小傲娇的女孩，可玄是一名顶级杀手，从小就在刀刃中游走，杀伐不过如饮水，甚至成了本能，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条性命，即使在成为暗刃后，任务数量必然骤减，但先前累积下的数字必定令人触目惊心。

客观而言，或者用普世标准去看待玄，她必定是万死不足以偿命，是反人类的存在。

可是，每一位从小承受系统培养计划而成为杀手的人，都是没有选择余地的，或买或抓，基数大了总能出现优秀者。

而所谓优秀者，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且身上沾的血不分敌我，他们自身已被大环境浸染，思想远远与普世偏离，又怎么分得清善恶？

最讽刺的是，将他们推入深渊，不得不成为一名杀手的人，不正是人类自身吗？这样一条庞大而血腥的产业链存在至今，本身就反映出了人类对其巨大的需求量。

矛盾中，Athena只勉强挤出了一句：“不要去想太多，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也不要犹豫，否则当犹豫堆积至临界，它就会化作指向自己的刀尖。”

随即Athena就转头看向了后视镜，镜中飞逝而去的倒影十分熟悉，因为驶至欧阿尔丁山脉必定会经过切诺瓦大庄园，否则需要绕上不知多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