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玄已然形同空洞的躯壳,黑衣女子却一时间迟疑了。

她自问,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大多数情况下,苗子都是先送往总部,经历一系列建设,才会亲手接触血腥。

但现在情况特殊,玄必须立刻面对杀戮。遵照少数的过往经验,“是”不如“否”、“否”不如不答。

可是此刻,黑衣女子却罕见地自我矛盾了,三种答案她都不想听到。因为对于这些尚不满八岁的孩子来说,血腥对精神层面产生的冲击力绝对是摧枯拉朽的,有不少优质苗子就是在磨锋之时折断,成为废品,这还是经过心理建设之后。

而玄却要在毫无缓冲之时就接触杀戮,极有可能会将她的意志完全摧垮,进而报废。

在黑衣女子心里,已将玄视为接近完美的艺术品,期望值空前得高,若玄在此刻报废,这带给她痛苦绝不亚于从天堂跌落至地狱。

迟疑之间,黑衣女子看到玄微微地摇了摇头。

黑衣女子一时僵住了,如临寒冬。

被按住的男人同样怔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前所未见的激烈挣扎,仿佛灵魂都被燃烧了一般,竟差点从黑衣女子手中挣出。

黑衣女子皱眉沉吟片刻,心中一横。

既然如此,不成功便成仁,她对于玄的期望远不止于一名专业加工者,而是要她屹立在塔尖,俯瞰如蚁般弱小的众人。而顶尖,就是要生长于极端之中。

即将到来的一幕,必定会成为玄此后到死为止的心魔,要么驾驭它、颠覆它,要么就被心魔支配着去死,不留退路,只求极致。

“好,我帮你。”黑衣女子决然紧握住玄的手。

“哧...”匕首落下,将男人的整根鼻子削落,顿时间血光激溅,如大河决堤般汹涌而出,流满矮桌。

男人的惨叫声被按在喉中,脸上血红一片,本能地握拳挥向黑衣女子,却被一击膝击踢得眼珠都快掉出,再无力反抗。

“哧...”匕首再次挥动,男人赤红的双眼被分别扎破,带出一大片黏稠血液。

紧接着,黑衣女子疯魔了一般,疯狂挥舞着匕首,一刀刀接连捅下,噗呲的声响连绵响起。

“噗呲...”血水漫天飞舞,四处迸溅,在空中交织出凌乱的红色线团,仿佛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红色,血液一阵阵的从男人头颅中喷发而出,同时伴随着骨头被砍碎的声响。

不知多久后,黑衣女子蓦然停手,面色凝重,目光时不时撇向玄。

她与玄身上、脸上都覆满了血,矮桌上溢满血红,满是肉与骨的碎块,已经分辨不清部位,红白二色交织缠绵,偶有异色点缀在这副血腥之画中,凄美得令人心折。

“记住这种触感了吗?”黑衣女子心中暗叹,但又立刻恢复决然之色,“你还要记住接下来这种触感,它比什么都管用。”

黑衣女子握着玄的手,轻轻割开了男人的咽喉,即使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连血液都不怎么喷涌了,快要竭尽。

“我做得过了吗?她还这么年幼。”黑衣女子在心中自问。

“不,比她更年幼的不在少数,若不能承受...她也迟早在遴选中变成一具枯骨。”

“我要她成为极致...”

此刻,经历了血腥的灌溉,玄心中那颗暗色的种子已然萌芽。

“怕吗?”黑衣女子低头看着玄,轻声问道。

玄依旧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目中空洞得仿佛灵魂已飞散,瞳孔是黯淡无光的,若非身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异常剧烈的心跳,黑衣女子真的会将她当成一具雕琢到极致的人偶。

等待了一息,玄依旧一动不动,连心率都未变化。

“我错了吗?”黑衣女子看着玄的模样,感到脊椎发凉,先前还是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现在却如失了神魂般成为行尸走肉,精神湮灭了。

黑衣女子忽然心中阵阵绞痛,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无端而起的哀伤心绪弥漫开来,这是她首次在挑选幼苗时出现情绪,很复杂,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黑衣女子取出了玄手中的匕首,轻声叹息着,暗自神伤。

“如果我让她成长得平滑些,以她资质,登顶也只是时间问题吧?我为何要这样急于一时?”黑衣女子反复自问着,心生懊悔。

这么一个接近完美的胚子,黑衣女子还以为是天赐赠礼,假以时日能成为她手中最为锋利的神剑,却被她用激进手段一手毁去,此中曲折,令她心绪纷乱,悔恨万分。

“你会恨我一辈子吧?但也许你已经...不存于世了?”黑衣女子看着玄空洞的双眼,重重叹了一口气,颤声说道。

玄无言。黑衣女子心如刀绞,面上浮现怜惜之色,最后在又一声重重叹息之后,伸手在玄脸上抚摸着,为她抹去血水与碎肉。

就在她打算将玄杀死之时,玄忽然抬起了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毫无神采的笑容。

无边无际的寒意凭空生起,黑衣女子顿时毛骨悚然,心脏骤然变得冰凉,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就连匕首都握不住地从手中掉落。

那张笑脸上毫无笑意与生机,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空洞而寂然的气息,唇角在一瞬之间毫无笑意地勾起,仿佛覆上了一张面具,分外瘆人。

“你...”黑衣女子失声道,控制不住地开始战栗,即使她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杀死面前的小女孩。

在片刻的失神后,她心中又浮想联翩,野心的火焰升腾而起。

她已经想象到了,这个女孩成长起来后会成为何等存在,或许在数年后,“杀戮机器”一词也不够形容她,她自身就将成为杀戮与血腥的代名词,成为一个稍稍提起就会令人胆寒发竖的象征。

这让黑衣女子兴奋得几乎沸腾,脸颊顿生潮红,浑身酥麻,宛若达到了极乐的顶点。

待她平静下来,却又矛盾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