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汇成的涌流至此断开，寂静的房间内只剩下白手中金属器件寒光刺眼。
玄已不愿再去多想。
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再抱有何样情绪都无可挽回，玄也自知，自己并没有怨恨任何一人的资格，因为玄手中沾染的血腥已数不清，远非那些人的所做可比。
木已成舟，“雾”已死于试炼，再不现世间，而现在的玄已然放下过往，任那些理不清的事物随风而去，包括最后一刻置自己于死地的那把刀。
“我只想像常人一样真正活着。”玄喃喃道，双瞳颤动。
白站起，将加工器件随意地扔在了凯拉尔身上，打字问：“现在做到了吗？”
玄点点头，又摇头，自己也难以确定。
白打字：“你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玄默然，将目光从屏幕移开，许久后低语：“试炼那天，我被推入深渊，快要摔死的时候，却发现谷底下有着一片雾气，它将我凭空拖住，我才未摔成一摊肉泥。”
“但是...”玄抬起一只手，随即手中出现了一团微渺却涵盖亿万道色彩的光，光芒在此刻有些失控般狂暴躁动，霎时间就将整片房间浸染得斑驳陆离，“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已经将我的身体完全改变。严格意义上，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如你所说，雾已死，死后的雾拖着这副躯壳进入了苍青，所得代号为玄，但现在的玄也不算活着。”
白打字：“算。”
玄愕然，从未想过白竟还会安慰人，勉强笑了笑：“我已经死了，又怎么能算活着？”
“算。”白很固执地重新打了一遍。
玄不语，手中异彩黯然，随之绷不住情绪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含糊不清说道：“几年没见...你还是没变。”
从始至终，玄竟无法在那个尚不知名的黑衣女子与白之外，再找到一个能令她感到温暖的人，即使这种温暖扭曲而冰冷，也许这正是她们令人难以理解的温柔。
但玄也始终认为，自己已经不具备所谓感受温暖的资格了，因为她创下的血腥太多，摧毁了不知多少颗人心，如果将她承受的痛苦与造成的痛苦作比，那就像湖泊与大海。
玄其实还想问问白：为什么你知道我变成了一种无法理解的生命形态，却依旧那么淡然，什么也不想多问？
但玄看着白那副宛若永恒不变的神情，心中好像就忽然有了答案，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花，然后露出了一个恬淡而温暖的笑容。
然而，白已经转身，继续对凯拉尔进行慢加工。
玄又噗呲一笑，仿佛回到了那间宿舍内。
玄心想着，那之后，白应该也离开那间宿舍了吧？否则正常人都得被她气死。
看着白用加工器件在凯拉尔身上如飞般游走，玄不由惊叹，虽然她与白一起住了数月，但也从未见识过白的加工技艺，尤其是慢加工，这是玄在暗网中唯一一直学不好的课程。
如果...
玄摇了摇头，结束胡思乱想。
随后，玄缓缓走到白身后，跪坐在地上，轻轻从背后抱住了白，喃喃道：“也许，我是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白点头，手中动作丝毫不紊乱。
“还记得你告诉我的那个秘密吗？”玄将脸庞靠在了白的肩后。
白点头。
“我现在好像已经放下了一切，什么也不牵念了，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玄不由淡淡笑着，“不过有两件事，我一直记得。一是将我带入暗网，并为我取名为雾的那个人，我还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二是你告诉我的那件事。从你告诉我的那天起，不知为何，我就觉得自己欠了你一条命。所以在我变成玄后，悄悄杀了一些人，但不知有没有杀尽。”
白顿了一顿，然后空出一只手打字道：“一，可以问A，你见过她了。”
“我知道。”玄探出脑袋看着屏幕，然后贴近白的耳畔，用只有白能听见的声量说，“我担心过Athena自己，以及她身旁的人，都有泄露的可能。所以我悄悄观察了一下，不过他们都很好。”
“如果泄露？”白打字问。
“你知道的。除了A，我会全部杀光。”
白点头。
玄松开抱着白的手，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即使白看不见：“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也被人背叛，甚至因此而死，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好在无事。但你也要小心，不要暴露踪迹。”
白点头。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玄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我也该走了。”
话罢，玄就起身，看着白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门口，最后轻轻说了声：“再见。”
玄拉开房门走出，又为白无声关上了房门。
谁也看不到，白唇间若有若无地动了动。
楼外，夜幕依旧漆黑似墨，玄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以极快的速度腾跃着，若是有人能够看见，一定会将她错认成猎豹之类以敏捷为长的动物。
“v17...11914...”玄默念着，在风城中找着路标，说来也奇怪，她能记住具体坐标，却忘了路线。
一番兜兜装转，玄终于回到了别墅“A”前，若非她的身体经受过那些异彩改造，能以远超人类的速度疾行，并且惠灵顿较小，否则就算日上三竿，玄也找不回地方。
玄跃上别墅屋顶，再从敞开的天窗中无声落下。
走廊寂静而昏暗，玄踏上地面的一瞬，感受到了异常集中的震波，心中兀然一寒。玄转身，向自己房间所在走去，果不其然，门缝下透着微光，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