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而氤氲的乌云,笼罩在一座城市的上空,让城市之中随处可见的彩旗,也变得阴暗无比。
在某处偏僻的街角,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地走进来,从衣兜里掏出老花镜,仔细地看了一眼门前木牌上写的字样——用粉笔写的褪色的【新命侦探社】五个大字。
她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推开门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本应该“有颜色”的地板,被刻意装扮成了黑白两色,侦探社内,也近乎是黑白色的各式生活用品,只有一只脖子上拴着锁链,有着黄白花纹的橘猫,在正中心的地板上四处逡巡。
侦探社的前台桌边,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黑长头发少女端坐着,用一顶西帽蒙住自己的面目,不可见的面容之下,是压低得近乎于沙哑,冷淡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老奶奶,您的猫找到了……拿走它吧,感谢您对侦探社的惠顾。”
话语之间,少女用着自己的右手压低了帽檐,仿佛是在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但显然没看出这一点的老太太,却拄着拐杖,一点点接近了她。
“让奶奶看看新命蓝小姐的真面目,以后才能更找到机会感谢你啊——”
这么说着的老太太,一点点接近着对面那个语气中带着慌张的少女,枯瘦的手指,轻轻抵在了她的帽子上。她慌张着,想要后退,但那只手,却掀开了她的面貌——
本应该是【人类的肉】一般色泽的面庞,却好像石灰一样惨白得可怕。一头黑色而长直的头发,在刘海处却有着一撮白色的毛发;两侧的眼瞳,一侧是蓝宝石一般的发亮,另一侧,却乌黑而空洞。
“哇啊!”
被掀开的面貌吓到的,不是蓝自己,而是那个刚刚还满脸堆笑的老太太。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在恐惧之中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全身的颜色都褪了……原来……你是……【褪色病】……的患者……对……不……起!报酬……已经……打给你了……再见!”
当惊叫的老太牵着猫,头也不回地逃出侦探社门口的时候,少女呆滞地看着老太逃走的背影,面无表情。
不知要如何是好的她,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捡起了老太太掉在地上的老花眼镜。而从手指接触到眼镜框的一瞬开始,眼镜框的金边,竟一下子褪去了闪耀的金色,化成了石头一样的死灰——这就是老太太口中的【褪色病】。
小心地将眼镜擦拭干净,她慢慢把眼镜放到了桌台上,又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做工精细的眼镜,在眼镜腿上,用微雕刻印着【BWNA】这组字母,和一串细小的五位数字——这组字母的突兀出现,不知为何,让她的脑子之中,闪过了些许她并不想回忆的画面。
刻有【BWNA】的油桶面前,一个小女孩畏缩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面前一点点爬近的某个怪物——那怪物,有着泥巴似的身体,章鱼似的触手,在泥潭的四面八方挥舞着,攀附着面前的一切物体。
对于怪物的印象,蓝早已经模糊无比,她只记得,接触到触手的一切物体,都变成了混沌的死黑色,而其中的一只触手,便死死地吸住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女孩的肌肤,便从健康的嫩白,变成了死灰色的苍白。
“哇啊!”
哭喊的女孩,想要挣脱触手的包围,但那触手只是将她越缠越紧。而让她本就惊慌无比的心灵雪上加霜的是,那些被变成黑色的物品之上,竟钻出了与怪物同样黑色的淤泥。
“我……我不要变成那样……把我的颜色还给我……还给我!”
越发惊慌的女孩,挣扎得越发地用力,可这么做的后果,不过是让她眼前的黑色愈发增多,最后包裹住眼界。
她哭喊,无措,被淤泥紧裹住的双手还在挣扎,即使她依旧无法脱身,但她却咬紧牙关,死死扯住那一团黑色的混沌,不让它吞噬自己。
橡皮泥一般的怪物,将女孩身上的衣物、皮肤,甚至于头发的颜色吸食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漆黑与惨白。
就在她筋疲力尽之时,她忽然间感觉到,一股凉凉的感觉,正在自己的手心之中蔓延开来,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让她拧紧了自己的手心。
荧蓝的光芒,在手心忽然的握紧之间,从混沌的黑之中绽放了出来,刺眼的光芒,让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怪物一下子定格在了原地,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状况的少女,只看见怪物的身体忽然覆盖上了一层水晶似的东西,转眼间,便如同玻璃一样破碎消失,而那阵荧蓝的光芒,忽然间化为了流体一般的东西,直直钻入了自己的右眼。
后来,蓝才知道,这份荧蓝的光芒,就是自己最后的颜色——也是存在于自己右眼之中的,区别于黑与白的颜色。
而颜色的缺失,不仅是在自己的外表,更是在她的整个人生之中的情感都变得淡漠而褪色。不知道何时,她早已经淡漠了微笑、伤心与愤怒,只留下了还在心底的冰封的执念。
“终于找到了吗……如果是缩写重合的话……虽然不一定……但看来得进入城市商务系统追踪一下货流量的去路,这样说不定可以查些底细。”
自言自语着,她打开了电脑,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
【BWNA】,在蓝生活的城市【色川】是一家早已经倒闭十几年的公司,她本早就觉得这个商标没有任何的可信度了。但有些东西,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抓住这点机会试试看吧……毕竟,成立侦探社,为的就是揪出当年的事情啊。”
自言自语着敲击键盘,花花绿绿的文字,闪过自己的眼前,一家名为【OMC】的眼镜店,出现在了屏幕之上,而眼镜腿上的五位数字,则正是商品的生产号码,商品的图片,也正是拿在蓝手上的老花眼镜。
“这样吗?……”自言自语着,蓝拿下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起手机,定下了刚刚从电脑上看到的地址。
月光,一点点从淡漠的霞光之中爬起,落在了小街远处的牌坊上。困倦的店小二,正想要躺在前台小憩一会,忽然,一架黑色的机车飞驰而来,在他的店门前“咔嚓”一声停下,从那摩托车下,翻下来着一个穿着黑色皮外套,用头盔遮挡面目的人,一点点走近他的店门。
“您好,欢迎光临。”
这个年轻俊朗的店小二,一边微笑着打着招呼,一边仔细对着这个奇怪的人打量了起来。从稍矮小的身高和头盔上漏下来的直到背上的长发,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女性的特征。只是令店小二奇怪的是,这个怪人,从踏进门来的时候,便一直都没有摘下头盔,而是仔细看着店内的环境自言自语,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好偏僻的店啊……怎么连台电脑都没有——”
“这位小姐,请问——”
正当他想要对这个自言自语着的奇怪的人提出问题之时,那个怪人却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副褪了色的老花眼镜,用着压低的声音,提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请问一下,卖出编号【141919】的这副眼镜的人,是你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店小二吸了一口气,沉顿许久,回答道:“这个……客人……我们早就记不清商品编号——”
“嗯?”用疑问声打断了店小二的陈述,怪人继续滔滔不绝道:“我听说你们店家只要在保修期限内,都可以使用商品编号查到生产厂家追责。这副老花眼镜成色看起来应该还是很新的,使用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月左右,是在一年之内的吧?对这件事情,难道你们店家不能记清编号吗?”
“这个……需要到相关网站——”
“你们店里一台电脑都没有啊……难不成要特意去附近的店家借一台吗?那未免太麻烦了吧?我觉得小哥你应该是记得很清楚的——除非,你有什么事情想要瞒着我这个客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
被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晕头转向的店小二,只能用着前不着尾的话语应对着怪人的发问,在每句话落下的瞬间,那一句句文字,就好像炮弹一样轰击着自己本就疲惫不堪的头脑。而结尾于怪人口若悬河的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他撕裂了自己微笑的脸。
“如果是新任员工,那为什么你的胸牌上的入职日期是写着三年前呢?干了三年的老员工,我觉得对生产厂家的联络是少不了的——【BWNA】你知道吗?”
话尾之后,店小二沉默了,然后,忽然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真是发现了些不得了的秘密。”
话语间,店小二那依旧维持着商业式微笑的脸,忽然间变得僵硬起来。原本与左手交叉在胯间的右手,慢慢地抬上了自己的脸,然后,令怪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微笑着的面皮,被店小二活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了苍白好似石灰的肤色。怪人头盔之下的表情,慢慢变得呆滞了起来。
那左手的食指,忽然间像是拉面条似的伸长,然后变成污泥一般的黑色,如鞭子一般猝不及防地抽打向怪人的头盔,只一瞬间,那怪人便被打翻在地,摩托车头盔,被挥舞的食指打得粉碎,碎片剥落之间,露出了一张和店小二一样惨白的少女的脸,苍蓝的眼瞳,直勾勾地盯向店小二的脸颊。
那店小二缩回食指,看着她的面庞扭曲地笑着,先前的谦逊和退让,早已经被扫得一干二净。
“是【同类】吗……不过居然还有一点点颜色?”
在店小二自言自语的时候,蓝摘下头盔的头罩扔到一旁,从地上爬起来质问道:“为什么要袭击我?难道不是【BWNA】让你变成这样的吗?”
“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这种病症的开心之处哦?——算了,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斩草除根,送你上黄泉路吧!”
不理会蓝的提问,那店小二忽然间撕裂开自己的衣服,瞬间,他的左臂化作了无数根黑色的触手,“嗖嗖嗖”朝着蓝突刺而来,被黑色包围的少女的身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沉默。
“死了吗?作为同类,你还真是没劲呢。”
当店小二窃窃私语着,想要收回黑色的触手之时,一股让他感到不安的声音,却忽然从那黑泥一般的混沌之中,乍现了出来。
那是,好像玻璃破碎一样的声音,锐利的声音,好像寒冰一样,直直刺入着黑色触手持有者的耳膜。在他惊讶之时,那片黑色的淤泥忽然碎裂开来,一大片荧蓝,呈现在她的面前。
荧蓝色的水晶,汇聚成尖刺,尖刀般将那一大片黑色的淤泥切削为碎渣。从黑色的包围之中站起身来的蓝,手中紧紧地捏着那水晶汇聚成的、冒着白气的剑刃,指向了店小二那张大的嘴巴。
“要干掉我……你就尽管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