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矗立在蓝面前的男子,已然不像一个人类。他的背后,黑泥状的混沌物质已然汇聚成怪物的形态,奔流的黑色,好似山洪爆发时的急流,一点点淹没了整个房间,仿佛要将蓝生吞活剥。
此刻,蓝有无数次的想法想要拔腿就跑,但是,被黑色的“水流”包裹的双脚就好像灌了铅一样,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的眼睛,闪出杀意的红光。
看着蓝苍白的脸庞上那只仍旧冰蓝的眼睛,男人冷笑道:“你的症状很奇怪啊……居然还有着一点点颜色……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小白鼠呢……但现在,你要和这抹最后的颜色说再见了!”
在伴着杀意的文字落地之时,黑水之中,淌起七八条蛇一样的怪物,缠绕着黑气的脑袋,张开同样黑洞洞的血盆大口,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将蓝生吞活剥。蓝咬紧牙关,十几根一人多高的冰锥拔地而起,直插黑蛇身躯,但那本应坚固无比的冰锥,却在接触蛇身之时粉花雪碎。
蓝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也随着这最后的抵抗,粉碎了。
“从【混沌】里也偷来了一部分力量吗?不过看起来只是半吊子……可逃不过上路的命运呢。”
就在男人自言自语着,准备使出最后一击时,不速之客却轻轻敲响了门扉。信彦“啪”地一打响指,那些随着他的意志奔涌而出的黑暗之物,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当男人微笑着打开房间的门的时候,蓝的双脚还在莫名其妙地打着颤。
原因,是一种来源于不知何处的无端的“恐惧”。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从门扉之后辗转而来的人,让蓝震惊无比——
模样好像十五六岁小女孩的宇佐美,甩着金色的双马尾,冲着面前的男人微笑,手上,还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营业执照。
“敢问这位小姐是……”
“我是你们这里有人预约的私人医生,只是找不到病人我就自己跟过来了——”就在男人还在试探着自己身份的时候,宇佐美却指着蓝大喊道:“诶!对对,就是这位小姐,你出来一下,我们今天做一个日常的检验。”
看着面前自称“私人医生”的女孩拉着蓝的手臂,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默默道:“……奇怪的侦探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视野之中的公司大厦,伴着身下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一点点在蓝的眼中消失,但她的那种恐惧感却丝毫没有散去。
她觉得自己并不是惧怕“某种东西”,相反,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来源于自己的本能。只是,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双腿,她还是决定对坐在车后座的宇佐美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恐惧。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谁让你总是戴个帽子出门呢?我只是在昨晚你洗澡的时候,偷偷在你的帽子里动了一点手脚而已。我赌那家伙不会杀人灭口做到极致,果然没错。”
蓝总搞不懂,自己一句简单的问话,却不知为何能够像打起水漂的石头一样,激起宇佐美连珠炮似的问答——就好像这一次一样。但从车后镜看到宇佐美谈话时开心的表情,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被这种情绪传染,刚刚的恐惧,似乎就这样被自己忘到了脑后。
“发信器?……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要是我最重要的病人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的梦想不就泡汤了吗?……我刚刚,打听到了点事情,别急着会侦探社,去那家奶茶店,我们慢慢说吧。”
即使对与宇佐美的谈话有着享受感,蓝还是受不了她的自作主张。
“少废话,这车是我开的,我想去哪去哪里——”
“奶茶中的乳清蛋白有助于特效药的吸收嘛!……而且我觉得你也需要接触一下人,发达一下退化的感觉神经——总之总之,我给你带了一会要用的口罩,被人认出来得了褪色病就不好了。”
“……陪你喝一杯就是了,我才不想再听到你和小孩撒娇一样大哭大闹。”
对话之间,摩托车已然在那家宇佐美说的奶茶店之前停下。由于将近打烊时分,顾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但微笑的店员依旧坚守在岗位之上,似乎正等着她们的到来。
“这不是宇佐美大夫吗?带朋友来了?今天也是一样的巧克力爆珠奶茶,三倍砂糖吗?”
从车上翻下来,宇佐美冲着店员竖起拇指道:“没错没错!……给我的朋友来一杯黑咖啡!一点糖都不要给她,她最讨厌吃甜食了!”
乘着宇佐美还在像孩子似的大喊大叫的时候,蓝默默锁了车,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坐下。一连串的问题,划过她的脑袋。
“明明只是个地下医生而已……为什么会懂得往我的帽子里放发信器……而且,那家财团的大门,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从帽子里拿出发信器扔点,蓝望着宇佐美纯真无暇的青翠眼瞳,她却感觉,这个人身上的疑云越发地重了。
两杯热腾腾的饮料,从店员的手中被递到面对面坐着的两人面前,看着宇佐美吮吸着饮料的幸福表情,蓝并没有减轻对她的疑心。所有所有的思绪,终于在无数苦涩的咖啡入口的时候,汇成了一个问题。
“你的……医疗执照……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吊销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宇佐美忽然“簌”地战兢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似乎消失了一瞬间,然后又在下一个瞬间恢复,蓝的眼睛所能见的,不过是那看起来热情高涨却有些虚假的笑容。
“诶你问这个啊?……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触犯到了卫生省的人什么的……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无限的秘密,在那一瞬间变化的表情之中被收敛起来,伴着话语之中的反将一军,让蓝一时哑言,她只好抛下一句“没事!”,转头便埋在了咖啡杯里。
看着蓝“啾啾啾”喝下咖啡的神态,宇佐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咬了咬一下牙关。
晚间时分,即便之后并没有委托人,蓝依旧坐在锃亮的电脑屏幕之前,伴着鼠标的滑动,眼前划过无数的金山文字。
“为什么……在城市的数据库里关于宇佐美的信息全都找不到?就算不是这个城市的住民,也应该会有在这里的工作记录……”
在一连串的“404 Not Found”跳入自己眼帘的时候,蓝紧绷的身子一下子软在了躺椅上。而就在她刚刚想要躺下休息的时候,桌上的一个粗糙做出的报警器,却响了起来。
此时,昨日刚刚拜访过宇佐美地下诊所的女孩,默默叩响了她面前的大门。宇佐美听到敲门声,连忙开门迎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昨日的心焦急躁,似乎在一日之间,荡然无存了。
而此刻,不知怎么回事的宇佐美,仍旧在用着商业式的微笑,迎接着面前的女孩。
“诶,你不是昨天那个女孩嘛?朋友恢复得怎么样?”
“很好……”
相对于宇佐美的热情相迎,女孩的精神看起来却无比萎靡,宇佐美见情况不对,揸开五指,望着女孩的脸上晃了一晃。
“怎么这么有气无力的?脸色也好差?不如坐下来,我现在给你看看?”
当她扶着女孩的腰肢,想要让她坐下的时候,女孩的身体,却好像铁一样坚硬。
“已经……不需要了……我找到了……我的人生新目标。”
就在女孩自言自语之时,黑色的,好像“钉刺”一样的东西,从女孩的手里钻了出来,那根锈钉似的东西,一下子让宇佐美警觉起来。
这是经由她手的“怪物”的同类。
“怎么了?……这是——”
还在疑问之时,长有长刺的手已经举了起来,朝着宇佐美的面门狠刺过去,她想要躲,但是为时已晚。那黝黑的钉刺,已然与她的咽喉,只有咫尺之遥了。
“蠢货,快躲开!”
伴着少女划破夜空的清啸,好像飞镖一样的片状冰晶,从诊所大开的窗棂旋转着飞来,将女孩击倒在地。
碎裂的冰晶,泛起迷眼的白雾,黢黑的长筒靴,踏入了诊所的大门。
“蓝?你是怎么知道……”
“你今天用过的伎俩,难道不允许我用第二次吗?——快跑!”
现在的状况,已然不允准宇佐美多话,她默默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诊所。
而此刻,那个女孩颤抖着站起身来,原本粉嫩的皮肤,变得如碳般漆黑,身上又横生出了无数铁钉一般的刺。
“居然没有一开始就褪色……和那个店小二不一样。”
打量着面前的对手的同时,蓝默然地握紧了拳头,在女孩还在挣扎之时猛冲上去,瞄准女孩的右臂一拳打去,但她并没有留意,黑色还在一点点吞噬女孩的脸颊。
缠绕着冷气的拳风,打击在女孩没有钉刺着生的部位,在打击之时飞速地凝华,巨大的冰花,开在着拳的部位,一下子蔓延到女孩的整条手臂。而与此同时,难以预料的疼痛感,也从蓝的拳头上传回了她的大脑,活活揍了一拳钢铁似的酸痛的感觉,就像炸弹一样,在手臂上炸开了。
蓝还没来得及收起拳头的时候,那女孩猛地抬起已经变成全黑色的头,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睛狠狠瞪了一下蓝,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毫秒间占据了蓝的耳膜——下一秒,女孩手上的冰晶陡然破碎,钢铁一般的手臂,伴着疾风一般的挥拳,毫不留情地朝蓝的脑袋打来。
就在蓝本能地侧着脑袋躲开拳头的时候,她的余光,瞟见了女孩身上的钉刺,冒着钛白的烟火。
“阻碍我和他在一起的人,都得死。”
与这句飘忽如幽灵的话一起落下的,是无数的钉刺,小型导弹般从她的身体上飞出。还没来得及惊讶的蓝,被猛然上挥的手臂布娃娃似的扔出了诊所门外,那些钉刺“嗖嗖嗖”追着飞行的轨迹,用轰鸣和爆炸,吞噬了女孩的面前所见。
一时间,街道的寂静被撕得粉碎,女孩所见的,只有碎裂的钉刺、烟尘,还有在烟尘之中燃烧的行道树。
爆炸之后,街道重归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