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浓密的阴云,终于在夜晚的某刻爆发了。噼里啪啦的雨滴,打落在地下诊所的窗棂之上,伴着白色的闪电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而就在震动窗棂的雷声炸裂之时,一只粗暴的手,打碎了医院的玻璃窗。熟睡之中的病人翔子,终于醒了过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已经浑身雨水与淤泥,全身都布满了粗沉钢铁的异形怪物。
“翔子……终于找到你了……”
伴着扭曲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怪物的手上,黑色如淤泥的东西,从盔甲的缝隙钻出,肆意地扭动着。被酸痛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虚弱女孩,就这样,任凭那黑色的异物在自己的脸上蠕动。
“凉子……你要做什么?!”
显然是不相信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挚友,翔子的声音带着颤抖。但那怪物的狂笑,却越发地刺耳了:“还用问吗?一起进化吧!”
“不要啊——”
就在那黑色的蠕动触手,要钻进翔子的口中之时,穿透空气的枪铳声,却忽然从房间的另一端传来。刹那之间,那黑色的触手已经被枪弹贯穿截断,化作两段无力的稀泥断落在地。
气恼的怪物,朝着她的身后看去,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甩着垂到腰间的双马尾,用尖锐的声音大喊道:“喂,你想要在我的医院里闹事情吗?”
“哪来的小女孩?——”
就在怪物这么骂着的时候,宇佐美像是吃了枪药似的大骂一声,朝着怪物冲上去飞起一脚,看似笨拙无比的怪物,竟被看上去幼小无比的宇佐美一脚踢出了破碎的玻璃窗。
“说大话不打草稿!按道理应该是我叫你小孩吧!?——翔子,你先去隔壁病房躲一躲,等我制服你的朋友,再好好休息!”
不顾暴雨倾盆,宇佐美冲到外头,拿起闪着寒芒的手枪,对准了还趴在地上的怪物,两只天青色的眼瞳,死死地瞪圆着。
“咳……一个医生是哪里来的枪……”
“这就叫苦连天了?我可得好好修理修理你呢!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伤我的病人,真是胆大包天!她可是你的朋友啊!?”
当怪物从地上爬起之时,手枪的子弹已经伴着出膛声逼近了她的脑袋。她猛地一歪脖子,一根尖锐的钢刺,从她的后颈刺出,挡下了飞扬的子弹。随后,那一大摞冒出体外的钢刺齐齐断裂,从断面处喷射钛白的火焰,宛如导弹一般朝宇佐美飞袭而来。
面对着钢刺的轰击,宇佐美跳起身来,就像一只轻盈的兔子,翻着跟斗擦过一发又一发的钢刺。尽管街道上,白色的萤火一次接着一次地爆裂开来,但宇佐美的身体,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上。
“所以你还是太年轻了,先练练准头——”
爆炸停息之时,她正起身子想要放松一下,一阵“咔嚓”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近身旁传来——一根被钢刺的爆炸炸裂的路灯灯柱,叫嚣着要将宇佐美压成碎片。
“啊!来不及躲开了——”
“笨蛋,抓住我的手!”
就在宇佐美以为她要被灯柱砸个头破血流时,机车的轰鸣声,忽然从她的背后传来,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冰冷的触感,就已经传上了她的手腕——浑身雨水的蓝,一把把她抓上飞驰的机车,刚刚反应过来时,灯柱就已经在她的身后倒在了地上。
“呼……谢了,作为答谢,这个月的房租要不就我帮你交了?”
“少不正经了……抓稳!”
就在宇佐美还在半开玩笑地说着话的时候,蓝忽然猛地一拧车把,本就快如疾风的摩托车再一次加速了马力,如奔腾的战马般扬起前蹄一般,将飞速旋转的前轮和飞溅的沙石雨水,一起朝着面前那钢铁的怪物砸去。缠绕旋风的前轮,瞄准铠甲的缝隙毫不留情地砍下,黑漆漆的液体,伴着火花四溅,从斩切的断面喷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
怪物痛苦地咆哮着,看着那身体之上狰狞的断面,还有连着自己失去的手臂一起撕裂下来的胸腹上的一大块漆黑的血肉,好似清水的鲜血,从那断面之上喷涌而出,融入了雨水之中。
而此时,透过怪物断开的身体,蓝看到一只人类的手臂从身体的断面之中漏了出来。手臂之上的肉色,已经因为混沌的侵蚀变得灰白浑浊。而此时,蓝回转车手,手臂轻舒,一把将已经昏迷过去的人体拉到了车上。
失去了人体的怪物,仿若是抽离了骨架,一身的铠甲宛如烂泥一般倒落下来。但它依旧痛苦地咆哮着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把翔子夺回自己的身体之中。
从车上翻下来,蓝一拍手掌,空气之中飘荡的雨水,化作一柄冰晶的刀,凝聚在了她的手中,而此时,怪物也从地上爬起,断面之处,黑色的混沌伸过还在蠕动的手,将断臂拉回了身体之处,两处断面,在相遇之时,猛地结合在了一起。
“宇佐美,你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是!”
在已经恢复生气的怪物面前用身体挡住它的去路,蓝紧捏着那冒着白气的剑刃,死死盯着怪物的方向。
按奈不住冲动,怪物冲破雨幕,咆哮着挥舞铁拳再一次冲了过来,蓝伏下身子,闪过笨拙的拳头,挥刀砍向刚刚车轮切裂之处——
“啪嚓!”
接触到怪物身体的刹那,冰刃其实就已经裂开了,但剑身上的低温,让它得以收集雨水,再一度伴着挥舞的轨迹凝出刃身。被低温的斩击划过的怪物手臂,一大片冰晶在怪物的手臂之处凝结,又像是爆炸一般化作烟花的形状。回过神来时,怪物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的冰晶已经被连到了地面上,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变成了冰雕。它挣扎着,扭动着身体想要逃出冰的包围。但雨水的加持,让冰的厚度与密度早已不是那时随意粉碎的脆弱。
看着那痛苦挣扎着的怪物,蓝却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了一股兴奋。
因为,她再也不是那时无力的小女孩了。
她现在,有能力来为那时的自己报仇了。
她点了点头,死死捏紧了手中的冰刃,朝着没有感情、只有本能的怪物缓缓地走了过来,朝着怪物的胸膛重重划了一刀。
斩击之下,雪白的冰晶,覆盖了怪物的身体,那一刻,怪物停止了挣扎,在冰晶的封结之下,看着雨水在那把凶器上一点点聚集起来,变成和那根灯柱一模一样巨大的“锏”。
巨大的冰柱,划过被封冻的怪物,一阵爆裂之下,不见了黑色的混沌,只有冰晶的碎片,伴着雨花在飞舞。
稍许,医院诊所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浑身湿漉漉的少女,推开大门走进了房间。
“诶?怪物已经被打倒了吗?”
同样浑身雨水的宇佐美,只是轻轻擦着自己的头发,淡淡地笑着,似乎并没有看着,掩盖在滴着雨水的帽子底下,蓝那阴沉的脸。
“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指了指桌上那把已经弹出枪膛的手枪,蓝喘着气问道:“这把手枪是美式贝雷塔手枪,为什么会在你的桌子上?……一个医生是从哪里得来外国的武器的?”
“诶?!”顺着蓝手指的方向一看,宇佐美尴尬地干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吹着口哨道:“这个……其实,我也是一个枪械收藏爱好者——”
“别开玩笑了!?”轻佻的胡言乱语,被蓝斩钉截铁的嘶喊打断:“不可能……色川市明文规定了平民的禁枪令,平民除了非法渠道是根本不可能拿到枪这种东西的……除非你是军方的人,又或者,你瞒着我和黑帮合作了些什么?”
但,就算如此,蓝的急躁逼问依旧没有让宇佐美放下轻佻的微笑,反而让宇佐美小嘴里的两颗白白的虎牙更加地外咧了起来。
“不要这么急躁嘛……和我一起洗澡我就告诉你,冰美人可不要感冒了哦。”
“啊?!”
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戏谑语言,对于蓝是怎样的挑衅,宇佐美已经把自己的手,伸向了身上湿透的白大褂的纽扣:“哦?看来蓝大小姐是不想知道一直想知道的一些东西了——”
宇佐美的这番话,对于蓝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资本。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东西,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到端倪,这个机会,她不可能放过。
“……下不为例。”
当两具裸体背对着背的时候,蓝刻意地扭过背去,尽管她的身体早已经被宇佐美目击过多次,但是她却依旧没有放下那份心——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这已经被褪色病染得灰白的丑陋身体,进入别人的眼际。
“不转过来,怎么听故事呢?”
“你别得寸进尺了——啊!”
就在宇佐美用俏皮话让她放松之时,她的手被宇佐美拉住,整个人转了个圈,面向了宇佐美的面前。映入她眼前的,是让她难以置信的事实。
外表看起来本应细嫩无比的宇佐美,小腹处却有一处明显的伤痕,映照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刺眼无比。
“眼睛真尖,一直盯着这里看啊。”
即使文字还是刺耳无比,但是宇佐美的语气,却褪去了刚刚的烦躁,转而变得沉静无比。
“要听听失败的战地医生的故事,权当泡澡时的消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