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侦探社紧掩着的窗帘之中,又传出了“哒哒哒哒”的打字声。身穿睡裙的少女在电脑前看着来来回回的文字,眼中睡意依旧。围成圈子的询问窗口的中央,用着罗马音写着“奈奈碳”的称呼。
“现在最有疑点的果然还是……那个人……”
即使她敲击键盘的节奏疾快,但键盘上的她能够读到的信息,依旧无法让她想出真相。
“身份信息全都是假冒的……这样找不出人来啊!”
就在此刻,间断的敲门声,从侦探社的大门传来。神志不清的蓝用着半睡不醒的语气朝着门外的来客说道:“当面委托请在早上八点之后来社。”
然而,蓝再稍加思索,她很快就明白了,来到侦探社的人,不可能是又一个委托人。
她不耐烦地走到门前,打开了侦探社的大门,来者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提着饭盒的宇佐美,顶着不认真打理的稍乱的头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打搅了……给你送早饭来了……一早上出租车也没几辆,我等了好久的。”
“用不着你瞎操心。”拿过宇佐美手里的饭盒,蓝轻轻地把门关上,打开了侦探社迎客厅中的吊灯。黑白缀饰的地板,仿若是蓝现在的思绪一般缭乱。
“用脑太多要做好营养上的调理。”锁上大门,宇佐美拍拍脸笑道:“我不在的话,你肯定随便做点东西就解决了,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不行。”
知道自己怎么样都无法阻止宇佐美,蓝长长叹了口气,将早餐盒打开,在电脑跟前吃了起来。辛味增面虽然冒着热气,但是在蓝迟钝的感觉神经之下,不过是一点点的温热质感和灼烧的混合,再加上微微的咸味。宇佐美早已把自己的味蕾给琢磨透了,这是蓝不得不承认的。
“你在干什么?……这是在查什么东西啊?”
就在蓝吃着东西的时候,宇佐美冷不丁地凑到了她的身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被吓到的蓝,虽然嘴里有着辛味增的灼烧感,但还是惊得汗毛竖起。
“什……什么都没有!”
她把碗放到一旁,张开手护住了电脑,仿佛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随便你啦,肯定还是案子有关的东西就是了。”见到蓝这副样子,宇佐美无奈地笑笑道:“说起来……昨天我和奈奈碳小姐聊到了半夜,她告诉我,下播之后她每天都会来阿迪马露街散步……这样我就可以找她玩了!”
“昨天的那条街……”
听到这个消息,蓝默默地把宇佐美的话,记在了心里的笔记。
碗虽然很大,但蓝两下子就把里面的东西吃得干净。在拍手道“我吃饱了”之后,蓝便站起身来,关掉了电脑,转手解下了睡裙的扣子。
“麻烦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宇佐美拿起碗筷点了点头,朝着门外走去。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忽然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问道:“吃这么快……要去哪里啊?”
“做侦探的工作。”冷冷回答了一句,蓝换好衣服,戴上了帽子,便翻上了摩托车飞驰着离开了侦探社。
“喂,倒是载我离开这里啊!”
看着再一次变得寂静的侦探社,宇佐美的腮帮子气得像兔子一样鼓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蓝的摩托车,一点点接近了昨日的街道。人们刚刚开始一天的生计,摆在商业街的各大店面都敞开着,迎接着八方来客。但就是这样的街道,却有着一个人家紧闭着门窗。
蓝在停车处锁了车子,便慢慢走到了那栋屋子的附近。屋子的布局,恰巧地处在商业街与居民区的夹缝之间,四周的花草树木,和商店之间无人管理的暗巷堆着垃圾,但却不多到滋生气味。蓝轻轻挪动脚步,缓缓地挪到了暗巷之中。
“嗨!今天我们来直播俄罗斯方块!”
清甜如银铃的声音,从房间之中响起,蓝一下子收起了脚步声,侧身靠在墙上细细聆听。这个音色,绝对与昨天遇到的那个少女无异。
当蓝屏住呼吸,轻声接近暗巷之中紧锁的后门之时,后门的门锁,忽然间“咔吧”一声响起,随着推门声,缓缓走出一个衣着时尚的成年女性。女性的脸,让蓝的瞳孔一下子收紧了——遇到的人,正是大森提交的明信片上的他的未婚妻——天天好真子。
“啊……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真子,对着面前忽然前来的人,脑子一时混乱了。
“你是……天天好真子小姐?我是您的未婚夫雇来的侦探,请跟我回去寻找证据,您的未婚夫失踪了——”
就在蓝想要表明来意的时候,面前的女人温婉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沉,飞起一脚,朝着蓝的脸上踢去。惊讶的蓝连忙向后退出一步,躲过真子的飞腿。头脑歪倒的一瞬间,蓝的帽子被踢得飞了起来,不受约束的长发随风乱舞,露出了蓝苍白的脸。
“只能先——”
飞来的帽子,正巧在恰当的计算好的时间里拦住了真子的视线,蓝趁机从左手边聚集起冻气迎风一挥,彻骨寒冰,冻结了真子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左右脚,动弹不得的真子,眼看着来袭的侦探从空中再一次接住了帽子,戴回了自己的头上。
“真子小姐,请告诉我怎么回事?”
眼见着真子已经被自己制服,蓝松下一口气,用着尽可能客气的语气朝着真子询问。但她在战斗之时并没有听见,楼上的主播,已经因为“某些事情”紧急下播了。
“看来有碍事的人来了。”
幽灵般的话语,从房间之上传了出来。但蓝还没来得及听见,某个物体便用着比那句话还快的速度,冲到了自己的身边。当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真子和自己的身体,都被那个奇怪的物体带到了那栋房子的房顶。
“在没人的地方,才能好好放手一搏吧。”
蓝甚至还没能转过头来,一条黑漆漆的手臂,便握紧了拳头朝着自己打来,只能将反应用在防御本能上的蓝,将两条手臂紧靠,手臂的合缝之间如开花般绽出冰块,筑成盾的形状,拦下了忽如其来的飞拳。瞬间的攻击停顿,也让蓝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地,来者何人。
“你是那天那个……”
就在蓝看到面前披着黑皮的人,准备迎战的时候,黑色混沌的人,忽然间抓住自己的脸皮,然后用力一扯,令蓝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黑色的皮囊褪下来的,是昨天还在文静地看着书的奈奈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的脸。这张脸,让蓝的思绪再一次滑出了计划的预期。
“侦探小姐……我们应该昨天就见过面了。”将那张撕下来的皮囊扔掉,奈奈摆着手笑道:“不过,如果你知道了秘密,我们只能除掉你了。”
“秘密?”
听着这个词汇,蓝的瞳孔再一次收紧了。
而在此刻,奈奈的双脚一蹬,飞溅起遮蔽眼睛的沙石,面前的人化作扭曲了颜色与形状的疾风,朝着蓝的面门挥出足以扭曲周围空气的拳头。蓝低头躲过拳头,一手扶住帽子,另一只手狠狠捶打地面,足有一人之高的冰凌自地面爆炸般升起,把奈奈从双脚到胸前冻了个上上下下。
当蓝抬起头来时,冰之中映出来的镜像让她看到了背后的危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真子抄了根钢管,便朝着蓝的头上砸了过来,蓝滚到地上,让钢管越过自己砸到了包裹奈奈身体的坚冰,随后朝着真子的双腿再一次聚集能量,在一瞬间,两人的身体都被囚禁在了冰中,只有一个脑袋露了出来。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整了整外套,蓝再一次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请求道:“如果你们告诉我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放你们出来。”
被封在冰中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空气一点点安静下来的时候,蓝认为,案子应该可以了结了。
然而没有。
“侦探也用这种私刑逼供的方式的话,我可看不过眼哦。”
当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的时候,蓝的眼睛都瞪直了。左信彦不知何时来到屋顶上,看着被冻住的两人的脸,轻轻地抚掌。
“到了关键时候你就会来碍事,可真是守约呢,我说的对吗,侦探小姐?”
就在信彦微笑着,用闲谈的语气说着话时,蓝掣起冰剑,朝着他冲了过来。还没踏出几步,信彦脚下的阴影之中,便爬出无数黑色的触手,缠住了蓝的脚腕,强大的力量,让蓝的双膝弯折着,和地面来了个下坠式的亲密接触,手中的冰剑滚了几圈,便碎裂开来,在阳光下开始一点点融化。
“怎么是他……这两个人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蓝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混沌的束缚,但信彦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她的背上狠狠踩了一脚,随后,从蓝身下的阴影再一次冲出触手,将包裹着真子与奈奈身体的冰块打得粉碎,恢复自由的两人,看了看左信彦脚下踩着的蓝,表情不由得变得紧绷起来。
“很抱歉出了疏漏,我会给两位安排新住处,至于大森先生,就留给我们处理掉吧。”
当信彦鞠躬表示道歉之时,束缚着蓝的阴影慢慢消失,转移到了三人的脚下,随后像吞食一样把三人拉入了地面之下,顿时,几个人便无影无踪。惊魂未定的蓝,从地面上一顿一顿地爬了起来,掏出手机,按下了录音完成键。
“至少……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在侦探社中,苦等得没头的宇佐美,干脆打开了蓝的电脑打起了游戏。在她玩得不亦乐乎时,一只冰冷的手,爬上了她的肩膀。
“啊……”她连忙举起双手转过头去,用着不好意思的笑容,看着蓝绷紧的脸:“你要查些什么?”
“你没有工作时间吗……为什么要拿我的电脑打游戏?”缓缓坐回电脑椅上,蓝毫不留情地关掉了正在进行的游戏页面,再一次朝着键盘输入数据。就在此刻,宇佐美忽然间瞥见了蓝后脑勺的伤疤,作为医生的本能,让她从包里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创可贴。
“你又受伤了……和敌人战斗了吗?……”
关心的话,在蓝听来却有一种让她退却的力量。不知道是因为保守秘密的愧疚,还是之前再一次被打伤留下的疼痛,蓝手上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蓝……我最希望你什么事情都能和我说,”宇佐美轻轻地将创可贴贴在蓝后颈的伤口,用着医生的口吻轻轻地说道:“我知道,褪色病的感觉很痛苦……但是如果你不能把那份感觉分享出来,那痛苦会留在心里加剧病情的……所以,我希望能和蓝一起承受所有的心事。”
当宇佐美小心地将药贴固定的时候,她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她拿起电话,小声叹了口气。
“你好?……嗯,对对,我现在不在诊所,如果没有急事,要等大概五分钟……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轻轻放下电话,宇佐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侦探社。这一上午,她留给蓝最后的东西只是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想说的时候,随便说出来也可以。”
蓝并没太惦记宇佐美的那句话,而是继续敲击着键盘。而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发出了并不像铃声的提示音,蓝知道,自己的搜查有结果了。
“找到了……约德社区37号……不过还真是偏僻的地方。”
在刚刚的战斗之中,蓝在两人的身上留下的发信器的信号,在手机上一览无余。蓝抄下地址,便朝着电脑输入了一串讯息。终于,电脑在稍作运算之后,显示出了她想要的结果。
“奈奈碳,原名佐藤奈奈,在光之丘高中就读……但是到了一半就因为家业辍学……估计是在家开直播来维持生计吧。”
默默存下显示在电脑上的信息,蓝轻轻摘下帽子,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笔记上的内容,线索相连之下,无数的文字扫过自己的脑海之中。
“女高中生和陪酒女……按理来说,两人的年龄相差确实很大……但不应该是母女关系……难道是亲戚关系吗……”
就在她读到笔记上的某一页时,她忽然睁大了眼睛,一个她从没想过的判据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但是,又很快慢慢地坐了下去。
“等一下……还有一个可能……但……可能吗?……大森先生只是一个公司的普通员工而已,没有任何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对……为什么奈奈会专挑这人下手呢?”
就在蓝再一次思维阻塞的时候,她的脑海之中,扫过了左信彦嘲讽的表情。但那个表情并没有在她的脑海之中存在多久——以那个人的表情为基准,蓝找到了新的灵感。
“等等……查一查那个公司!”
当蓝在灵感取驰之下再一次打开电脑之时,一辆黑色的加长版林肯,驶入了一处安静的小区,遍生的花草,盖满了房屋的上下,以至于让标明“约德尔”的路牌模糊不清。车子在37号的屋子前停了下来,下来了一群西装革履,拿着打包好的行李的保镖,从车上鱼贯而下。两个女人缓缓从车上下来,看着自己的新居所,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可怜呢,过上一阵子的生活,就被忽如其来的侦探打断了。”
坐在副驾的左信彦,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地笑了笑,却遭来了奈奈的白眼。
“不要多嘴……只要能够和真子平平安安的生活,做什么我都可以。”
“无论如何,我谨代表我司感谢两位为我司找到了合适的实验材料……田所,可以了,我们走吧。”
车子驶离了安静的小区,现在的车上,只留下了信彦和开车的人——田所键三。司机的脸上,带着一股微笑的神情,和他那稍有苍白的脸并不相配。从推销员提升到给社长开车的人,似乎让他喜出望外,以至于混沌的麻痹效应,都显得浑浊不清了。
“被夸奖了很高兴嘛,田所。是在想升职加薪了吗?”
似乎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信彦微笑着问道。
“……您别说的那么直白嘛。”听到老板的夸奖,田所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为您工作是我的荣幸。”
“你也不听听你拍的马屁有多难听,放心好了,不止升职加薪,我会用更好的待遇招待你。”当信彦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上扬的嘴角,又升高了几个弧度。
车子随着左信彦的一声招呼,在废旧的工厂之前停下,两人走了下来,打开了车后箱,搬出了里面的东西——被麻绳五花大绑、棉花塞住口舌的大森伸一郎,被左信彦毫不留情地从车上拉了下来,丢到了田所的背上。
“这是?”田所看着背上的人,不明所以。
“让这位先生在工厂里坐下吧,他需要在这里反省几天。”
当田所听着左的命令,走进了工厂之中时,他发现,自己的背后没有声音了。
“我还是不明白……您到底——”
当他迷惑地回过头来的时候,一条黑色的触手,直挺挺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随着一声翻倒的闷响,偌大的工厂,只剩下了两个交叠躺在一起昏过去的人形。
“做好了,要奖;做错了,要罚。你现在就好好接受奖励吧。”
信彦微笑着,带着这句话的尾音走进工厂,漫漫阴影之中,无数黑色混沌涌动着,将这两人吞了下去,然后丢到了一处墙壁的暗处。与此同时,巴斯德带着一溜穿着防化服的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工厂。
“少爷,我带人到了。”
他朝着信彦鞠了一躬,随后便打开了昏暗工厂的大灯。被打昏过去的两人,此刻身在一处巨大的实验舱中,上头,一条条活动的管道慢慢蠕动着爬了下来,吸附在这两人的身体之上。
“巴斯德,开始吧……目睹完实验之后我要回去办公。”
“是的。”
当身穿防化服的人员,开始往来于车间之时,实验舱中的“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体积膨大到两人之高,如同溶解冰淇淋的两团混沌。两团混沌之间彼此交融,混合,一点点地成了形。
然后,从那团团深邃之中,发出了几点星星一般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