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推移,从前凝聚在天空上的云朵,已经被无际的湛蓝取代,天气也一点点热了起来。穿着衬衫,腰上绑着外套的宇佐美,提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打开了侦探社的大门。阴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宇佐美感觉又凉又闷。
“我带了冰淇淋来哦。”
当她走入侦探社,轻轻锁上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瞥见了在书房里的蓝。但与平日里没命查案的她不同,此刻,她正拿着本书,在阳光下静静地翻看着。镇定自若,沉浸在书之世界的神情,身上洁白的睡裙,与她高挑的身材,再添上旁边的收音机播放的轻柔音乐,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高档的雕塑。
“冰箱在我左手边靠墙右数第二扇门的厨房里。”
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来,她突然间便发了话。宇佐美被惊了一下,连忙提着那袋冰淇淋,窜到了厨房里。叮叮咚咚几下,她擦了擦汗,叼着根冰棍,从厨房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难得你在看书啊。”
凑到书房里,宇佐美看了看那本名为《双人名侦探》的小说,打俏地问道。
“不允许我做别的事情了吗?”
听到她的话,蓝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冷冷地冒了一句,盯着书本又翻过了一页。宇佐美见她这样,连忙解释道:“只是觉得你不查案了,很奇怪而已。”
“我不是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会因为工作连轴转。线索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先放空头脑,才有思考的空间。”说到这里,蓝把书的内容翻到宇佐美的眼前,指了指上面的一句话:“就像这本侦探小说上说的,人八分靠决断,两分靠运气。”
似乎是根本没在听蓝说些什么,宇佐美慢慢靠近着蓝,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话语慢慢地缩小。
“那既然蓝在安静地看书,那就不要动哦。”
当蓝拿起书签,固定在封面上时,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触感——宇佐美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了她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睡裙,她甚至能够通过自己的皮肤,感受到宇佐美的呼吸。
“为什么贴上来了?”
“天热了啊,”把嘴里已经吃剩的冰棒拿出来,宇佐美蹭了蹭蓝的肩膀:“因为蓝的皮肤冰凉凉的啊……这种时候就让我靠靠不行吗?”
“你……随便你吧。”
正当宇佐美想要享受着暂时的舒心的时候,尖锐的电话铃声,却忽然间划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蓝丢下书本,快步跑到电话的旁边。这一次,蓝的反应却出奇地冷静。
“我要出门了,贝尔街区有人报案说出现了混沌,警方的部队没法阻止。”蓝一边从衣架上拉下外套,一边说道:“你就——”
“请让我一起去吧。”还没等蓝说完,宇佐美掏出了手枪,小心地别在腰间。见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蓝不知为何,把斥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但她细思再三,还是慢慢地说出了电话里能听见的全部信息。
“报案的人,是奈奈小姐。”
“那我更要去了。”宇佐美听到这句话,并没有胆怯,而是咬咬牙道:“我要救她。”
当蓝驾着摩托车飞驰着赶到现场的时候,呈现在她们眼前的,却是不得了的景象。
踏在废墟和摧毁的警车之上的,是用常理难以想象的怪物。
就好像智商还在发育期的婴儿玩玩具一般,拿着蜘蛛的身体和两条蛇拼接在了一起,把原本长着眼睛的地方扣掉,然后把眼睛在从蛇尾到头部末端为止的地方全部粘上,然后再把蛇的毒牙换成猿猴的大板牙,往蛇的头上粘上两张人脸,然后再把它除了眼睛的地方全部漆成黑色,放大成高楼那么大——这就是两人如今看到的东西。
而今,巨大的蛇身,缠绕着奈奈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捏成碎片。她的嘴巴里,不像是血液的黑色物质流了出来,汇入了怪物的身体之中。
“奈奈小姐!”
想都没想,宇佐美刚翻下车,就从腰间拔下了手枪,正中在蛇身打结的部分。枪弹嵌入之时,里头的药剂快速挥发,仿佛炸弹一般在黑色的蛇身之上炸裂开来。伴着浓烟飞散,奈奈的身体从半空中飞下,朝着两人砸了下来。
“我来了!”
看准时机,宇佐美猛冲过去,接住下坠的奈奈,巨大的冲力把她撞倒在地。但她很快就站了起来。
“太好了……没有受伤。”
正当她大喜的时候,蓝却板下脸大声喊道:“这里不是让你检查伤势的地方,带着她走!”
“是!”
煞有其事地敬了个礼,宇佐美抱着奈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蓝的视线之中。废墟之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还横在蓝的面前。
就在两只蛇头围着蓝开始围上来的时候,蓝忽然间瞥见了蛇头之上的人脸。她不由得收紧了呼吸。
其中一张人脸的容貌,正是大森伸一郎。
“那张脸……绝对没错……那个时候搜到的档案——”
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搜查资料之时。在调查大森伸一郎的所属的时候,她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大森伸一郎所在的公司,归属于左氏的旗下……我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跳出来了。”
倏尔,冰块破碎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到了现实。怪物巨大的嘴巴之中,恶臭的毒液喷吐而出,而身体在目击到毒液的当刻之间,在空气之中筑成了冰盾,将毒液变成了紫色的结晶。、
蓝踏着紫色的结晶而上,一翻当空,随之,地面上的结晶体延伸出长长的冰道,蓝就踏着冰道而上,脚步所及之处,都被冰牢牢冻结,直至空中凝结出荧蓝的冰之阶梯。
“有理由相信,你和左信彦有关系!”
在冰之阶梯的末端高高跃起,蓝的手中寒气一聚,顷刻间化作一把不输蛇头的长剑,跃起一刀,便将伸展的蛇头斩裂,断裂的组织,乱窜着想要找到彼此愈合,但是切裂的伤口之间瞬间便结起了冰,仿佛开花般炸出道道并准。
借着挥舞巨剑的力量,天空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剑舞,挥舞绽出阵阵旋风。还没等另一头的蛇身从伤势中抬起,这一头的蛇身,便立刻被划出伤口,反复之间,蛇身之上,仿佛开了一家插花店,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冰晶。缀满冰晶的怪物,痛苦地吼叫着,身上的人脸,爬满扭曲的表情。
“很痛苦吗?……马上救你出来!”
当蓝的身躯从空中坠落,两条蛇头终于有了默契地凑了过来,两张垂着粘稠毒液的巨嘴,要前后夹击,将对他们而言微不足道的人类切得粉碎。但就在两张巨嘴要碰到蓝的身体之时,以蓝的身体为中心,一块冰仿佛炸弹爆炸一般增长体积,牢牢抵住要咬合的两张巨口,并慢慢地冻结了接触之处。两颗蛇头,在这块冰的合拢之下,化成了一个同心圆,朝着一侧倾倒了下来。
就在此刻,被封在冰中的蓝破开了对自己的束缚,踩着从刚才的桎梏上长出的阶梯,一跃到了空中,瞄准了两颗蛇头的部分。
“痛苦,只是短暂地一瞬。”
冰刃落下之刻,被冰封的部分和混沌的身体彻底分开,迟钝的蛇头撞在大楼上,摔碎成一地冰渣,人面处被封禁的两个人和那些冰渣一起,从天上摔了下来。蓝双手一挥,空气之中的冰渣瞬间凝结成盛装着水的大碗,接住了两人下坠的身体。
而此刻,断掉了头的混沌,脱离了人的部分之后变得更加躁动,属于蜘蛛的部分,用着自己的八只脚刨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蛇身拽脱寒冰的束缚。知道自己不能控制怪物多久,蓝将两人的身体绑在车上,便再一次转向了那只躁动的怪物。
还没等怪物挣脱束缚,蓝便冰冻住脚下的地面,借着滑溜溜的冰面飞速朝怪物滑了过去,而就在此时,怪物挣脱了束缚,朝着蓝喷出了蜘蛛丝一般粘稠的毒液。紫色的毒液,从毒牙之中喷出,却只是掠过了蓝的残影。飞速滑动的蓝,朝着怪物的八只脚喷射着寒流,直到怪物在转了一圈之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腿已经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蓝的右眼一闪,冰结的地面之上,一根接着一根的冰刺刺出,动弹不得的怪物,只能拼命挣扎着,哀嚎着,用自己蛇身之上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冰柱一根一根地刺穿,就像是两根绑在一起的烤鳗鱼,吊在了漫漫冰刺的阵中,直到化作黑色的雾气,从冰晶之上消散。
当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摩托的轰鸣声,在宇佐美的诊所之前停止,穿着白大褂的宇佐美连忙打开门来迎接。即使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宇佐美的门也始终会为她打开。
“手术做得怎么样了?”
当蓝走到诊所里,开门见山地问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宇佐美坐在前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两位先生都已经开过刀了,奈奈碳小姐还在睡。”
看着宇佐美一副得意的样子,蓝推了推自己的帽檐,叹气道:“真没想到会有拜托你的时候。”
“我不能总是依靠你。”宇佐美笑了笑,回答道:“再说了,这方面我是不会输的。”
就在她洋洋得意地说着的时候,她忽然间,想起了一些东西。
“没想到,大森先生居然是那个左公子的实验品。”
“唉……”提到案件,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有理由相信,大森伸一郎只是被骗婚了。但骗婚之后的附加条件,我们从来没有调查过——大森伸一郎被掳走的时候,应该是被做了人体实验,才融入进了混沌,创造出了那只怪物。”
听到这里,宇佐美一头雾水,脑子忽然就转不过弯了。
“可是……大森先生被左氏集团掳走,又怎么会和这桩婚礼扯上关系呢?奈奈小姐为什么……体内会有混沌的存在?”
说到这,她忽然,猛地站起身来,抓住了蓝的手,瞪大眼睛祈求道:“快告诉我吧!我也想参与到这之中……就当,是我的小私心吧。”
蓝低下头,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她的思考迟钝了。
“有什么心塞的事情就说出来,掖着藏着可是对心里不好,会加剧褪色的。”
迟疑了一小会,蓝摘下帽子,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
当蓝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出迄今为止收集的所有证据时,宇佐美脸上的微笑,甚至都没有褪去。
“难以接受吗?”蓝知道,宇佐美的微笑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身为侦探的她,早就能够通过身体的细微动作,推测人的心里想法了。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
“也是呢,”继续挂着脸上的微笑,宇佐美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我说过的吧?直播的人设,和现实的人格是两回事,我不会怎么样的——谢谢你能让我知道这些东西。况且,我知道,真子小姐为什么要骗婚大森先生了。”
忽然间,她脱下了白大褂,拿起了挂在桌边的钥匙,离开了门诊的椅子。
“……你要做什么?”
当蓝疑惑地问着她的时候,她只是将嘴角上扬的角度,增加了一点点。
“只是和病人做一点心理调剂——帮我看一下门,马上就回来。”
语罢,她快步走出了大门,接着,便头也不回地撞入了夜色之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蓝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但是,从她的面容来看,是很坚定的事情。
“这个笨蛋……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