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鸿蒙。
蓝睁开自己的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眼前这片景象。没有声音,没有光,她能感知到的是,自己的双腿陷进了一团黏糊糊的淤泥。
“这里是?……不对……是什么造成了我的精神恍惚?”环视了一下四周,她的大脑忽然间理清了状况,她很快就明白自己只不过是陷入幻觉。但她却听到了周围,有一个清楚无比的哭泣的声音。
“什么声音?”
越过没腿的淤泥向前摸索,蓝感觉到淤泥越来越浅,而就在那淤泥的尽头,光赫然照亮一切。
空洞的空间之中,一个头发血红、穿着黑色纱裙的瘦弱女孩环抱膝盖,在蓝走过来的时候,她忽然间停止了哭泣,从膝盖的夹缝之间转过脑袋,空洞的深红眼瞳,像是伸出了无数的线,将蓝团团捆住。
“你是谁?”
看着面前神秘的人,蓝不由得四下打量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的幻觉之中,她只能凭借着侦探的直觉,去搜集一些证据。
“我是谁?……我也想知道。”
怏怏地站起身,女孩直勾勾地盯住了蓝,忽然间,蓝听到身后的浪潮一阵涌动——原来,方才的淤泥,便是巨量的混沌,而再看看面前的女孩,她那黑色的纱裙已经伸出无数的线,融入了那些混沌之中。
“混沌……?!”
一下子起了警惕心,蓝绷紧了眉头,但听到这个名词的女孩,却微微地挑了挑眉,无奈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是吗?……你们地球的人是这么叫我的。对自己未知又恐惧的生物总是会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
“地球?”
恍惚间听到自己从未知道的信息,蓝下意识地往前走,希望听得更加清楚,但女孩并不想被接近,回敬蓝的,是雷鸣般的涌动声,和周遭忽然像是海潮一般翻滚的混沌,瞬间汇聚成旋涡,将她包围了起来。
“别过来!”
尖叫着,她含着眼泪对蓝叱骂道:“你们这些生物……只会把我们当做满足私欲的工具!”
话音刚落,混沌的浪花便淹没了蓝,瞬间将她的视听遮蔽,霎时间,蓝的感知,除了窒息般的寂静和黑暗,什么都没有了。
而此刻,在已经被黑色冰雪覆盖的街区,覆盖着混沌衣裙的蓝抱着脑袋,牙齿里流出阵阵的嘶吼,剧烈的降温引起的对流,掀起了剧烈的狂风,将周遭的废墟更进一步地破坏。而此刻,置身于雪暴之中的樱和阿加莎,就像是沧海之中两粒微小的尘芥,任凭她们怎么样呼喊,对方都没法听到她们的声音。
“侦探小姐!你冷静点啊!”
勉强地用自己的火焰对抗着袭来的寒冷,樱依旧在尝试着呼唤,但即便如此,自己的声音,在风雪之中还是显得那么的无力。
“那家伙……不是蓝……她已经被别的意识占据了身体了!”
用着手杖支撑身体,阿加莎艰难地在风暴之中前行,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想从面前的一片白茫之中想到什么解决方法。
但是根本毫无头绪。
“你这……混蛋!”
就在此时,在风雪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工藤佑贵,在刚刚的袭击之中虽然已经遍体鳞伤,但他依旧从风雪之中站起身来。他的双拳化为白色的云气,随后,瞬间膨胀了数百倍,即使是白色的雪中,他的阴影也好像遮天蔽日的存在。挥舞着这巨大的拳头,他奋力地嘶吼着,要将内心的仇恨宣泄。
“去死吧!”
巨拳轰隆隆地撕开风雪砸下,仿佛是要将这掀起的狂风终结一般朝蓝砸了下来,但结果却是——
“咳……啊!!!”
厚实的冰盾瞬间就在蓝的头顶制造出来,不仅挡住了那攻击,冻结的冰块还瞬间包裹了工藤的全身,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工藤的口中喷出透明的血,但就连这透明的血,也被冻结起来,随着自己的全身一起变成凝固的冰雕。
然后,随着漂飞的一团雪触碰那冰雕,瞬间,凝固的工藤佑贵,就变成了冰雾,整个消散在了茫茫飞雪之中,他唯一留下的,便是瞪大眼睛,伸直了舌头的可笑死相,也许,便是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弱小。
开了杀戒的蓝,并没有对他的死有多大的反应,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然后,猛地绷直手掌。
“嘭!”
像是开花一般的冰刺,淹没了面前的一切,瞬间,暴风停息了咆哮,只剩下面前的皑皑白雪,还在缓缓地飘落。
“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咳咳咳!……”
在安全的下水道内看着一切的黑羽,幸灾乐祸地欢叫起来,甚至就连腰腹的重伤都已经不顾及,在大笑之后捂着自己的伤口喊叫。但她很快注意到,本应该最情绪高涨的左信彦,此时却一声不吭。
“您……您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她连忙为自己的失态赔着笑脸道:“这不是最应该高兴的事情吗?——”
“你!”
就在黑羽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左信彦却忽然转过头来,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样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愠怒而失态的愤然。两只手在猛然间掐住黑羽的脖子,似乎面前发生的事情,远在他的计划之外。
“为什么‘那个’还在?!而且为什么会流到她的身上!?”
磕碰之间,左信彦已经无心去关心发生了什么,触手窥探的链接信息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而就在他因为意料之外的状况开始勃然大怒的时候,堆积着冰雪的寂静街道,忽然间又多了声音。
樱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脱离到了远处,而身边,是裹着混沌的奈奈,还有已经裹上了冬衣的宇佐美。旁边的阿加莎,一副死里逃生的窃喜样坐倒在地,似乎也很意外这个情况的发生。
“真是的,明明是初夏,却还得逼我从仓库里翻冬装出来,”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宇佐美看到风雪之中,那已经失去理智,胡乱扭曲的身影,心头沉沉一阵绞痛。但她还是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情况看来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啊。她的体内现在被打进了加快变异速度的药物……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她的思绪就会被混沌同化掉。”
说罢,她把手伸进领口四下摸索,终于摸出来了一个装着药丸的小药瓶,她看着这蓝盈盈的药丸,眉头却慢慢地锁紧。
“有了这个就可以救出侦探小姐了吧?”
一旁的奈奈不知道什么情况,看到药丸,不由得欣喜地问着,但宇佐美却沉沉地道:“但是……它需要口服,我得需要一点帮助。”
“包在我身上!”
说着,奈奈便搂起了宇佐美的腰,把她整个人背到背上,随即便化作一阵风朝蓝猛地跑去,强烈的旋风,扰动了控制蓝的混沌的敏感神经,奈奈的脚下即刻刺出无数的冰刺,但她却只是快马加鞭,在雪地上毫无退缩地奔跑着。冻结的冰刺,在她奔跑的轨迹上做着完美的勾边,但却依旧没法触及到目标,而快走的旋风,就在触及到黑色衣裙的瞬刻间一个箭步跳了上去,将宇佐美整个人宛如人间大炮一般丢出。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甩开了身上的重量,奈奈猛地向后撤去,躲闪掉炸裂开的冰刺,宇佐美的身体,被经过混沌强化的力量整个丢了上去,但对方却早已经察觉到自己,还有那手上的药瓶的存在——顷刻间,宇佐美的双臂便结上了冰,但她却一言不发,忍受着严寒,直到,自己的身体,终于飞跃了混沌的触手构成的长裙,来到了蓝的面前。
看着对方空洞的眼神,宇佐美能感知到,在对方面无表情之下的无助,还有大口喘着气代表的抗争,心中的共情,让她内心一横,然后,做出了早已经计划好的事情。
她用着冻成冰桩的手,猛地抱住了蓝的身体,然后,朝着对方急促呼吸而大张的嘴,狠狠地张开了嘴巴。
“唔……唔……”
随着猝不及防的一吻,蓝的脑袋向后倾去,早已经含在嘴里的药丸,被宇佐美的舌头推进了蓝的咽部,随着两人的吻生出的唾液的流,朝喉管落了下去。
瞬间,附着在蓝身上的混沌骤然消解,风雪也瞬间消散。两人朝着地面之下猛然坠落,随着一阵咔哧咔哧的声音,相拥的两个身体落到了绵软的雪层。
从怀抱之中解开拥吻的宇佐美,脸色一片羞红,蓝勉强抬起的手,抚了抚对方的脸庞,但此刻,她却感觉到眼皮灌了铅一样的沉重,随后,眼前一黑——
醒来之刻,碧蓝如水的眼睛里,已经满是她的倒影。她环视四周,自己的手已经被打上了沉重的吊瓶,自己的额头,正被温暖而纤细的手轻轻抚摸。
“好点了吗?”
对方细腻而迷离的眼神,仿佛是细丝般绕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内心立刻就腾起一股温暖。但她内心的疑惑,此时却比感慨要强——毕竟,刚刚遇到的情境实在是过于诡异了。
“我刚刚……遇到了一个人。”
自言自语着,蓝的手指伸了出来,摸着宇佐美的脸颊,依旧在自言自语:“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她……好像受了很重的委屈。她一直在哭泣……虽然我根本不知道缘由,但是出于职责……我想帮助她。”
“被混沌控制的时候精神恍惚了吗?”对方奇怪的反应,只是让宇佐美淡然一笑,抚摸起了蓝的脑袋:“但是没有发烧啊。”
“不……那个感觉……太真实了……那不可能是幻觉……”
仿佛想要辩驳般急促地解释着,蓝尽力地回忆那时候幻觉的所见——那个幻觉,对她来说就是五感齐全的真实。
“还好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不然你这番奇怪的话肯定会被她们议论的。”放开自己的手,宇佐美看了看已经滴尽的药瓶,一边换上新的,一边问道:“那个女孩,有对你说什么话吗?”
“‘你们这些生物,只会把我们当做满足欲望的工具’。”
复述着女孩的话,蓝似乎还是对自己觉得真实的幻觉有所迟疑,便在后面加了一个表示推测的后缀。
“大概。”
而宇佐美,听着模棱两可的话语,却并没有任何表示不相信的神态,相反,她的脸上,显示出了的是一副回想起什么的表情。忽然间,她一拍拳头,对蓝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也不等对方回答,宇佐美便跑进了一个房间,随之而来的,是杂乱的翻箱倒柜声。
蓝分明记得清楚,那个地方是存放档案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