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语文课了……喂!你,快把窗帘拉上。”
从静如处子的那个男生的嘴里,吐出了这样命令式的言辞。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像只温驯的宠物兔,该被他随意玩弄一样。
胸口涌上不忿的心情,想要大声喊出“明明窗帘在你那边,倒是你去拉啊”的勇气,两者却被有限的良知扼杀。斟酌了许久,我终于是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称不上窈窕的我的身躯,从他的椅子后位穿过。他似乎是在意着我的事情,椅子抬起往前面紧凑,拉开足够的空间,便于我移动。但他又是显得那么的不可一世,跟我说话的时候连正脸都不愿意让我看到,反而从书包里摸出他经常鼓捣的掉了漆的游戏机,保持着双手放在方向盘一样的动作。
GameBoy金属质感的按键声响起,我瞄到他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立刻跳入了齿轮背景的设置界面。
窗外依稀地传来夏季蝉鸣的声音。穿过云隙晒下的毒辣阳光,把我单薄的身形照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倒映在他的书桌上。我和他身体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几厘米,所以我很清楚我头发的香味肯定被他嗅到了,正如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白寸衫传来的荷尔蒙一样。
摆放在桌面上堆积的杂乱教科书,成了他绝妙的堡垒——说是堡垒也太不恰当,因为他只在语文课上随心所欲地玩他的GameBoy,其他的科目他是绝对不会懈怠的。语文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指责那么不守纪律的他。
只有这点我很清楚,因为他是所谓的理科生高才。上数学课的那位年近六旬的老教师,就非常器重他。有一次他贪玩和别人调换位置,还被老教师发现,直接当着大家的面呵斥他,让他把位置换回来。
“现在被那个老头一闹,我的事情肯定被老师当做闲事挂在嘴边。我以后,都只能和你做同桌啦,拜你这个倒霉的女人所赐。”
这是他事后对我的搭讪。不,根本就不是搭讪,就是单方面的他的指责而已。我也根本没办法反驳他,说不上一句有分量的话来。因为是我这边先拜托他,让他当我同桌的。
那个时候的我,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拜托他,说出那句“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吧?”的提议的呢?
肯定是相当的焦急吧。
文科与理科的分班测试,要和多日交好的多位闺蜜离开,看着她们有说有笑地说着“我们又在一个班哎!”、“对啊对啊!”这类绘声绘色的交谈,我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害怕情愫。
我害怕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想要现在的人际关系维持不变,我想要能够陪伴在我身边,一直可以友好相处的朋友。
看到分班名单上我跟素不相识的他分在同一班级,当初上学期旧班级的归属感还没有忘却,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率先跟他搭话。
“……我们分到同一个班级了啊。”
“……”
“我叫张文婕,你呢?”
“……方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是。呀……你看,我们不是分到同一个班级了吗?我看也没有别的人跟我们同班,不如我们搭个伙,当同桌怎么样?”
那个时候天真的我还不知道这个男生的秉性,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理科成绩优秀”、“老是坐在班级里倒数第一排的位置”、“不跟任何人说话”这三个明显的特点上。他的脾气,是我以后和他同桌才慢慢摸透的。他是个头脑相当灵活,善于制定计划的人。一起搬教科书,换教室的时候还提醒我别忘了放在窗沿边,那个我喜爱的水蓝色保温杯。
他根本不屑于去记住别人的名字。有和他要好的几位男生,但都是些他懒得去呼吁名字的人。都是对方过来搭话,他再回腔这种模式。和我之间交流的次数也很少,一直都是我去向他搭讪,然后他爱答不理。偶尔,他也会主动和我说话,但都是“喂!”这种称呼。
我和他之间的互动,实在谈不上和谐。他会莫名其妙地就不说话了,独自生闷气一样。有一次就因为我说了句“有机会的话我要给帅气的语文老师大人送巧克力!”的话,他就鼻子一哼,再也不跟我说话,任凭我怎么骚扰他,让他帮忙出主意。
那时,从他的身上,我知道了在男生面前谈论“别的男性多么多么帅气~”的话题是禁忌这件事,明明我和闺蜜以前经常聊得很欢洽的。
但他又不是一个形象非常立竿见影的男生。
纵使是提前跟他打好关系,甚至搬东西也受到了他的照顾,我们也不可能分在同桌的位置的。我先前就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去跟他提议,谁知道他当了真。分班后的第一天,看着物品都安顿完毕后,他浅浅地说了一句“我想坐教室最后一排,你跟我同桌的话也一起坐那个位置吧”,我立刻一口向他反扑:
“我才不要坐那个位置!我成绩差,要坐前面好好学习的!”
“……可是我不喜欢引人瞩目。是你要跟我同桌的,那就全部都听我的。坐最后一排。”
“你强词夺理!随便你怎么讲吧,反正临时位置只是坐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同桌还不一定呢。”
他听到我这么一句话,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终于愿意好好地正脸瞅上我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中似乎带了一丝疑虑。
“你不愿意跟我同桌?”
你只是在利用我——他似乎在这么说,为了在新的班级稳定自己的人际关系,拿他当做垫脚石。我被他看得心虚,连忙转移他的话题中心。
“不、不是!我没有那种想法,我真的不想坐最后一排!如果被分配的话那也无可奈何。但能自己选择的话,我想坐在前面。我……”
“你干嘛逃避我的问题。你愿不愿意和我同桌,我只是在问这个而已。你不愿意的话,我就视为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以后我们各自安好就行。”
他怎么会理性到说出这样的话呢。明明我拜托他的时候,他会默不作声地帮我搬书,提醒我各项事宜。白天还和他关系那么亲近,我都感觉和老实巴交的他交上朋友了的,结果他突然抛出个这么急切的问题。
和他之间的羁绊,不能是单纯的友谊这点,当场我就察觉出来了,因为他总是略胜我一筹。是我在拖累他,寄生虫一样地依靠着他。分班时害怕孤独的心情也好,考试时应对考题的智慧也好,我太笨拙了,无论哪样,他都是俯瞰我的那一位王者。
燥热的空气在教室里流动,我的脸颊也因为受了影响,变得红彤彤一片。
“……我,没说不想。”
“那就是想了?到底哪个?你倒是犹犹豫豫,挺招人烦的。”
“你干嘛那么说我!再说,分座位这种事,我们根本都插不上话。”
“谁说插不上话了?事先告诉你,我可是个玩GameBoy的魔术师。分座位什么的,我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他在说这句话时,说的文字很做作,他的神态却一点也不显得虚伪或是狂妄。灵巧的手从尼龙书包中掏出那台掉了漆的游戏机,在我面前轻轻地晃了晃。
“你就没发现,我一直都坐在最后一排根本没挪过窝?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你坐到别的教室里去。”
这句话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不是吹牛。他似乎是掌握了某种更改学生名册,和教师交易的能力。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时至今日也搞不清楚,去问他他也不会给我答复。他有着一套达到目的,而精心构思着的计划,并且计划的成功率非常高。
可当时的我,只是把他的话当做玩笑。所以妥协一样的,和他协商了一会儿,然后正面应允了他的问题。所以当第二天,班主任教师宣布教室座位排序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一起落到靠近窗沿的第一排,我当时是吃了兴奋剂一样,拼命找他求个解释。
“总之不能跟你说太多。你只要知道,只要我想,除了我没人可以当你的同桌。当然,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愿。毕竟我们是同桌,相互理解是必要的对吧?按照那一天协商的结果,闲话就不说了,靠里的位置是我的,以后上课你也得帮我拉窗帘,知道了吧?”
我像是他的信徒一样点头如捣蒜。
这段同桌的关系,一展开就是半个学期之久。他真的像个魔术师,把教师制定的“一个月换一次座位”的规定完全抛诸脑后,硬生生让我和他的位置固定在了教室第一排的死角。在他的帮助下,我在新的班级渐渐有了新的朋友,有了一起去吃午饭、一起去学校超市的闺蜜,在授课喜欢开玩笑的物理老师的面前,我也有自信去主动提出我不懂的问题。
然而他却一成不变。和之前在旧班级担任的路人角色一样,不和任何人过分亲近,能够独立完成大部分学习任务,说话也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样的他,实在是挑不起我的喜欢的。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同桌,倒不如说成是主人与仆人。我对他毕恭毕敬,唯恐引起他的不满。也有抛弃他的选项,如果我主动去跟他说,“不想当同桌了”的话。可我好胜的虚荣心,不容我做出过河拆桥的行为。再说,我只是不怎么爱恋他,又不是讨厌他。和他当同桌,我的边缘早已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像块再也割不疼人的鹅卵石。我之前说话不顾一切,风风火火的性格,也是在他这桶沸水下汽化,消失得再也不见。
剩下的我的躯壳,变成人见人爱,随时都会喜笑颜开的交际花。
就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长相英俊的语文老师大人降临到了我们班级。
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肯定深深喜欢上了他,不然我怎么那么积极地去争取语文课代表的位置呢。他在上课也一直彬彬有礼,朗读诗词时男中音抑扬顿挫,仿佛他深深地被那寥寥几个字词给陶醉。他教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成了我背得最滚瓜烂熟的一首长诗。这些东西,拿给同桌的他看,肯定是嗤之以鼻的。
他只会嘲笑这个语文老师做标准的PPT课件,靠着一手好字和装腔作势的颜面,讨得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春心荡漾。他也根本不听语文课,45分钟的时间全部用在玩GameBoy上,偶尔他也会拿上一两张理科综卷,龙飞凤舞地做练习题。每次一上语文课,他就让我去拉窗帘,仿佛在说,“你看,你喜欢的那个语文老师又得用机械化的讲课方式,光靠黑板和教科书就不行,自己一点真实水平都没有”,这对于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嘲讽。
可我没办法反驳他。语文试卷的考试成绩出来,他跟我的分数根本差不了多少,而反倒是他的数学成绩或是理科成绩拉了我半截。如果有一天,我的语文成绩高到他只能仰望的程度,我和他之间长期以来积蓄的矛盾肯定就会爆发的吧,因为我摸到了他的逆鳞。
“喂!你。”
上课铃已经奏响。即将上课的前一刻,他双手开弓,把全身心都放在游戏上,却不忘向我搭话。
“上课的时候你不要举手回答问题了,也不许和他目光对视,明白吗?”
这句话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他到底是带着何种目的去对我提议的呢,我脑子简直一团浆糊。可是由于多年来建立的妥协外交的政策,让我没办法违背他的要求。如果下节课我真的举手回答问题,或者目光对视了,他就会又生闷气,一天甚至三四天都不理我吧,这可不是我这个讨好型人格想要的结果。
我能做的事情,就是轻声地反问他一句。
“你玩的,叫什么游戏?”
不是闭口不谈,也不是明显的转移话题。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我的心境,他没再穷追不舍,而且直接把那个鲜艳的游戏画面放在我的眼前,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公主联盟。这大概是发行在GameBoy上的最后一款游戏了吧,还挺好玩的。”
说完这些,他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
“其他的还有口袋妖怪、塞尔达传说、星之卡比这样的游戏。你想玩玩看吗?”
“我才不会玩!你难道是要我上课玩吗?我的成绩可没你好。”
怎么可能在那个语文老师面前那么不堪,不可能做到的。
“……我都可以教你。”
唯独这句话他不再说得那么盛气凌人了。我和他的位置调换了一样,这次换成他跑来讨好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我只是随便问了他感兴趣的事物,为什么他要做出一副引路人的样子啊。
他始终没敢看我一眼,究竟是灌输了多大的精力在游戏上啊。那个战斗的角色,不是都输了吗,画面都出现“YouLost”的文字了。
“学习我也可以教你,游戏我也可以教你,我可是个玩GameBoy的魔术师,你跟着我学,你肯定会比现在的成绩要好的,我敢保证。怎么样,要来碰碰看吗?”
“我……我要,考虑考虑。”
尽管他没有看着我,可他真诚的语句已经让我没办法拒绝他。唯一的理性这时发挥了作用,我腼腆着,用完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手颤抖着攥成拳头,放在身下。从窗外传来热烈的蝉鸣,头晕目眩般闪过,震撼着我的耳膜。这个下学期,这个不同寻常的夏季,我注定直到变老,也不会从记忆深海中忘记的吧。
那个尚且懵懂无知,拘谨得失去独立人格的少女。和那个不发一语,冰凉得让人难以靠近,独自掌玩着GameBoy的少年。
从脖颈间沁出的豆大汗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流淌,把我内心深处,最后一份纯真的爱慕给浸湿。
*
披着卡通画风的骑士角色率先冲锋,和拿着战斧的山贼角色——也就是敌人的单位战斗。一阵激烈的白刃战过后,留下我方的骑士全部阵亡,敌人的杂鱼角色在那里高呼“万岁”的场面……真是何等令人火大,“斧克枪”的游戏设定也太过要强了吧。
不过,我也没有反复读档、存档来达到预期想要的结果的想法,因为这个游戏我已经是十二周目,结局CG也是看到厌烦。其他的游戏诸如塞尔达传说、口袋妖怪也是到了两位数以上的周目、收集图鉴到100%的程度。
对。身为区区一介学生的我,上着正经的课程还在游玩已经通关无数次的古董游戏,仅仅只是我想表达我的叛逆个性而已。
——就是要欣赏在你的课上玩游戏,你却无可奈何的那副嘴脸。
并不是值得去大吹大擂的事情,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况且那个正人君子的语文老师也没有得罪我的地方。他确实称得上风度翩翩这四个字,因为教学经验少所以经常被学生们课堂起哄,常常弄得灰头土脸。若是态度强硬的资深教师,早就让教室安静得没人敢说闲话。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招惹上了我的同桌。
在旧班级得知学理科的我被分配到哪一处教室后,我被现在我的同桌搭讪了。
“……我们分到同一个班级了啊。”
“……”
她谈不上多可爱,但绝对是非常自然。她来主动跟我这个陌生人聊天的目的,早就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是那种一下课,就会和要好的同性朋友嬉闹的类型。她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因为一个人分班级太过不安,就去和陌生的异性开拓人际关系,我可不记得我在旧班级有多深的信誉。
不知不觉,我和她展开了许多我始料未及的事件。她真的是非常笨拙的那种姑娘,从来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从来不会生气,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朋友和生活。这些细节在我成为她的同桌后更是看得再清晰不过。每每看着她那副样子我都会联想到陪酒女,为什么被男生用下流的笑话捉弄也会装笑啊,你真是太无药可救了。
但或许,我心中还是“不讨厌她”的成分比较多吧。我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老师用PPT课件上课时,让她去拉窗帘。这时正是夏季,当阳光被窗帘隔绝后,教室里就会显得特别阴凉,让我的心情非常高昂。
而身后有她经过的痕迹,让我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窗帘缓缓地被铺开,仿佛是我的生活渗进了烟花一样,我不禁会在脑海里想起岁月静好的画面。
这恐怕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吧。每次她过来拉窗帘,我都得强装镇静,又偷偷地心中暗爽。不论干什么事情都会手足无措,我想那个时候我的耳根肯定是红的。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她笨呼呼地坐在我身边。喜欢看她难堪的样子,偶尔我会随便帮她想个办法,提醒她一下。为天空不时传来的云机振翼的低鸣而吐槽、教室也会突如其来地停电、大扫除看她自告奋勇去擦窗户、体育课后浸湿短袖的肩带……这些全部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藏,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我唯一没能料到的事情,就是她对那个语文老师有了憧憬。
帮我篡改数据,安排我位置的计算机学科的老师,和那个语文老师是中学同学的关系。我靠着自己优秀的交涉能力和那个宅男老师的交情,问来了我们班语文老师的情报。
师范大学刚刚毕业,教学工作也才刚刚起步。因为高中的学生们心智都几乎趋于成熟,所以在他的世界里,他觉得自己非常骑虎难下。所幸他教的是语文,所以把粉笔字练好,多借鉴其他老师的教学课件和经验,几乎可以做到临危不惧。
“最近,我终于可以控制好班级的气氛了。这都拜我们班一个女学生所赐。”
“她上我的课总是饱含热情,总是眼睛发亮地看着我,让我有信心继续讲课。”
“说句实话……我自己也觉得由我去上课,实在是太过于勉强了。不过看到有那么多的老师在教师节会收到学生们的祝福……那么多的亲笔信笺,我才一次次又有了做下去的动力。”
“将来……我说不定也会收到我的学生送来的祝福呢。”
这都是装在宅男老师的上衣口袋,用录音笔得到的原版口述。
我当然知道他嘴巴里说的“女学生”是谁,我当然更清楚他的预想是什么。或许是我的想象太过于恶化他了吧,我只觉得他欲求不满,为什么他要用那种期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的同桌呢,我觉得他真是讨厌。
他究竟,用那种小人得志般的精神胜利法,麻痹了自己多少次,又在我的同桌身上盼望了多少次呢?
有那种自我安慰的时间,赶紧去给我学习高效的教学工作,把你那装腔作势的朗读和按图索骥的做法修正啊混蛋!
对他的不满,化为了我和他对立的动力。
我绝不会承认那家伙的语文课,哪怕我语文成绩薄弱到不及格的程度。那家伙的课,拿上一两张物理试卷去做也要珍惜时间得多。但我又慢慢意识到,这样的做法根本捍卫不到我的生活。难道我是要物理考试获得满分的成绩,去自我感觉良好吗?才不对吧。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亵渎他。
要说什么事情最能亵渎一个教师,那就是上课搞小动作了吧。这时,中学时期,逃避学习用到的宝物登场了。
从第一次还会用书籍当掩墙,到后面根本堂而皇之,当着他的面打游戏,这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先是会跟我谈话,被我反唇一击“是不是想搞师生恋啊语文老师~?你那个眼神以为我看不懂吗?”后,就变得老实许多。甚至,有教导主任在走廊巡查的日子,他还会主动帮我打掩护。
在他的眼里,我肯定是一个戳到他痛处的不良学生吧。又或许,他根本没有精力去和我对抗。在我和他的对决里,我是赢家。我输掉了我的语文筹码,但我换回来了我一直以来安心享受着的学习环境,他再也不敢对我的同桌有所企图。
又或者,这样跟某个老师唱反调,享受短暂的自由也是不错的经历呢?至少语文成绩没有明显坠落的痕迹,窗帘拉起后制造的阴影,和旁边有她的存在,都让我享受到了快乐。
“喂!你。”
上课铃已经奏响。我一边盘算着打通当前关卡的各种战术,一边明令禁止地对她宣布道:
“上课的时候你不要举手回答问题了,也不许和他目光对视,明白吗?”
我才不管你对那个语文老师有多欣赏,对那个语文老师有多热爱,我绝不会撒手,你可是我的同桌。你就老老实实在我旁边一直犯傻就好了。
结果意外地,没想到她突然过来问我这么一句。
“你玩的,叫什么游戏?”
讨好人的做法简直刻在骨髓里了啊。
“公主联盟。这大概是发行在GameBoy上的最后一款游戏了吧,还挺好玩的。其他的还有口袋妖怪、塞尔达传说、星之卡比这样的游戏。你想玩玩看吗?”
“我才不会玩!你难道是要我上课玩吗?我的成绩可没你好。”
“……我都可以教你。”
我可比那个半吊子的语文老师要强多了。不只是语文知识,就连数学、物理、化学等等,所有我知道的知识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教给你。而且,你肯定读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要你。
“学习我也可以教你,游戏我也可以教你,我可是个玩GameBoy的魔术师,你跟着我学,你肯定会比现在的成绩要好的,我敢保证。怎么样,要来碰碰看吗?”
——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的交易条件。
——你就不来踏进我的内心世界,和我筑造更深一步的关系吗?
我没敢看她。因为我想象不出万一一向讨好别人的她拒绝我怎么办,我真的害怕她拒绝。或许事后我就会笑着说“她无论选择什么都没事”,毕竟我真的是自私型人格到了极致的产物,但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候,我只希望听到她嘴里那个轻轻的“嗯”。
……那你就快点说出来吧。
“我……”
……拜托你不要拒绝,至少不要拒绝得那么彻底!
“我……我要,考虑考虑。”
那个憋红了脸,轻轻的回复,仿佛晶莹剔透的泪水一般,在我的内心深深一击,掀起了阵阵急促的波纹。我在怀疑什么,难道她和语文老师之间萌生了爱的种子,或是察觉到我在背后煽风点火,然后拒绝我吗?不可能的,她本该就是这样的人啊。
得到她确切的回复后,我心中从容地卸了口气。
思绪万千的深处,却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别的东西。
那个曾经搬入新教室,和她讨论我们的位置坐在哪里的磨合片段。
“谁说插不上话了?事先告诉你,我可是个玩GameBoy的魔术师。分座位什么的,我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你就没发现,我一直都坐在最后一排根本没挪过窝?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你坐到别的教室里去。”
“那……”
那是在火红夕阳下的教室里,伊人的她在我的对立面,借助丁达尔效应的帮助,她的身子蒙上了一层鲜艳的夕澜色。
“那我们互相都妥协一下吧。我和你同桌,不出特别大的问题的话,我想我都会和你一直同桌……你说你自己是个魔术师的。”
“当然。”收买宅男老师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条件是,我们不坐最后一排。就坐靠窗户的第一排吧,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那样就行的话……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里面的位置我要了。”
“等!你怎么这样!明明我还想坐里面的位置的!你干嘛像个强盗一样就抢了去!”
“谁管你。再说,我们坐那一排全都是我的功劳。你是拜我所赐,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吧?”
“唔……好吧,我知道了……我坐外面就坐外面……”
“另外还有个追加条件。”
“追……追加条件?你是想干嘛?”露出那种表情我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乖乖照做就对了。
不过她那张茫然的脸真是着实有趣,一想到接下来有整个学期的时间都可以逗弄这样的她,我的脸上出现了大概是我对她唯一的一次笑容。
“就是要你帮我拉窗帘啊,在那瞎想什么?”
这个从语文老师那里夺来的女人,看来是命中注定,属于我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