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刚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她张牙舞爪,站在床边的姿态。

慵懒的金黄色卷发,下面是姐姐熟悉的五官。

大大的眼睛,俊俏的柳鼻,薄嘴唇。

背后的羽翼是跟实用性翅膀相去甚远的闪光骨架。

却哪里有着微妙的不同,她的姐姐困惑着。

是哪里不同呢,仔细地再一次好好端详她的面貌,姐姐吓到掀开被单,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仿佛拼了命一般地摇晃。

「芙兰?是你么,芙兰?!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头发怎么回事?还有眼睛,怎么是红色?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冰冷?你——」

姐姐的话还没有说完。

因为姐姐抚摸她的脸,确认着她的现状时,用双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于是她就像被牙医看牙齿的病人一样,「啊」地张开了小嘴。

那里有着一副尖锐的细小獠牙。

一时间,「怪物」这个词汇,涌入了她姐姐的大脑意识之中。

她静静地站在那没动,但是她知道,这是她见过的,姐姐最难看的一张脸。

表情既惊讶,又扭曲。

又有些许的愤怒,可更多掺杂的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呆愣,恐慌,最后还有难过。姐姐的眼睛里有了泪水。

「……」

姐姐看见她的牙,足足停了五六秒钟,那本来絮絮叨叨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看起来很痛苦地抵住太阳穴。

「我的头!这绝不是现实!我不该看这种东西!我……」

捂住头顶,把脸埋进弓起的膝盖,变成了自我怀疑。

为了不让姐姐陷在自我怀疑的漩涡中挣扎不出,她开口说话了,打消姐姐的猜疑。

「不是做梦,是现实哟。姐姐大人」

「……」

姐姐再次盯住她看,这次是带了期待的目光。姐姐在期待着,她发烧不起的这一天,雷雨大作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才会让她可爱的妹妹,变成如此的另类。姐姐在期待她解释。

不得已,她眨了眨红的眼瞳,用手指碰了碰嘴里的那个凸起,开口说道。

「这个,叫做吸血鬼」

她在刚把身子恢复正常的,姐姐的床边,眼神逐渐空洞,陷入了那一天的回忆之中。

轰隆隆。

轰隆隆。

金黄色头发,红瞳,背后长有异样羽翼的她。

淡蓝色头发,蓝瞳,单薄的洋裙被雨淋湿,黏在身上,抱有玩偶熊的她。

闪电就如同让回忆和现实产生混乱的媒介,每响起一声,她的两种状态就会进行来回切换。

人类的她。

以及,吸血鬼的她。

最终,随着电闪雷鸣的声响变得逐渐真实,回忆的画面掩盖了现实,充斥在整个空间当中。

「…………爷爷?」

距离她赌气离家出走过去了三个小时,因为外面正下着雨,她只能躲在人家房子的屋檐下躲雨,靠观察在泥泞中搬家的蚂蚁来消磨时光。

她是知道她被宠爱有加的事情的。所以,她一开始就在等着爷爷出门把她找回来,哄她。

她以这种方式索取着爷爷的爱,来让身心获得满足。

可她奇怪的是,爷爷居然没有出门来找她。

明明她对自己夺得爷爷的重视这件事还是颇有自信的。何况又是大雨天,她一个人跑出家门,爷爷不可能不担心。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坏心思,只要爷爷过来找她,稍微哄哄她,她就会拉着爷爷长满老茧的手,一起回家。

躲的地方也调整了几次,是爷爷的话很快就会找到。她以前和爷爷有过很多的共同回忆。

可为什么。

「……还不来找我……」

她嘟着嘴,踢飞一块石屑。又用木棍把蚂蚁们驱逐干净,直到看见蚂蚁们在强大的暴力下四散奔逃,她的心情才转而好受一些。

再过一会,要是还不来找我我就回去。

她是孤独且无聊的,很容易就会浮想联翩,把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地回忆一遍。她觉得她自己也确实有错,父母照顾她生活起居,姐姐有时也对她的专横避之不及,是她自己不乖,才没有分得父母更多的爱。要是听爷爷的话,装作一个乖小孩的话——

回去吧。

至少爷爷是亲近的人,灰溜溜地跑回去被撞见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

然而在熟悉的家中,等待着她的是——

好红。

好红。

好红。

从地板上像打翻的水杯一样,无声地蔓延过来。那片红色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把她曾无比熟悉的环境染得那么陌生。

洋鞋上沾到了,把她吓得往后摔了一跤,从裙角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小腿正打着哆嗦。

她的最爱,毛绒小熊也扔到了那片红色当中,惹上了荒诞的颜色。

「……」

只呢喃了一声,便再也从喉咙发不出来任何声音,眼睛好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强迫地从眼睛中出来。

她的爷爷,正头朝着他的方向,倒在地上。

那片红色,正是从爷爷的身上流出来的。虽然其余的部位一片阴影,她看不清,可她至少分辨得出血的来源。

她的呼吸加重,思考都断掉了。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死掉了?

爷爷?

死?

死了?

骗人的。

爷爷死了,这种事。

呼,哈。

呼,哈。

呼,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意识这才回归正常,她用手疯狂地挠着脸,挠得血液迸流也不停手。企图用痛觉来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为什么会喊,为什么要喊,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的脑子一瞬间如电光石火,闪现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她一直在她的狭小心底里,有着一个她的分身。

这个分身拥有否定权,将一切不得她欢心的事物以一票否决的态度给挡在心门之外。

而现在,这个分身在漫无目的地奔跑。

她在追寻答案,一个吸收从外界获得的影响,然后再来决定重要程度,爱不爱,好不好的答案。平时很快就能得出答案的,包括姐姐给她糖,父母吻她等种种行为。可这次,怎么疯狂地寻找也找不到答案,直到最后才找到那扇正确的大门,可终点大门却是无情地合上的,她被弄得欣喜又绝望。

并且那扇门上,写满了许许多多的文字。

『再也不能和爷爷对话了』

『再也吃不到爷爷做的饭了』

『再也不能被爷爷抱抱了』

『再也没有爷爷做好玩的木头玩具了』

『再也没有爷爷的偏袒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爷爷!爷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她的叫喊,屋外的阴暗天边划过一声巨响的霹雳。

雨下得声势浩大,把任何东西都给浇湿。城镇里没有人敢出门,甚至连人的声音都没有。草被压得抬不起头,无名的花直接被吹崩,变成几瓣花的碎屑,混在泥土里。一只窜逃的老鼠从房梁上奔跑,后面紧跟着比老鼠体积大上几倍的黑猫。

老鼠撞死在木板上,摔下台阶后,几只猫围了上去。最后,猫们散去,留下老鼠尸血的污渍。

就在她跪着流眼泪,为爷爷的血伤心难过了十几分钟后,一只黑色的黑色筒靴踩了进来,同时她感觉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把她给挡住了。

「……孩子?」

并且还发出像是在困惑的,她父亲一般温厚的男中音。

她回过头去,没看清男人的脸。

只是正巧,借着闪电的光,看见了男人伸手拭去了嘴角獠牙旁,残留的红色的动作。

淡蓝色头发,蓝瞳,单薄的洋裙被雨淋湿,黏在身上,抱有玩偶熊的她,逐渐身形慢慢模糊,透明化,最终消失成了一股烟。

而烟从左边飘到右边,变成了金黄色头发,红瞳,背后长有异样羽翼的她。

「呐,姐姐。你知道吗?在那个晚上,爸爸妈妈都死了哦?城镇的大家都死了哦?大家都是被坏人杀死的,而能够打败坏人的就是吸血鬼。变成吸血鬼真的真的真的有很多很多的很棒的地方!」

她睁大红的瞳眸,嘴角咧开,颇有兴致地运用起了肢体来带动语言。

可和激动的她形成反差对比的,是躺在床上冷视着她的姐姐。

她更像是为了当一个说服姐姐不要怕打雷的说客。

「可以把头发弄成爷爷的颜色!永远都不会掉色!就像天生的一样!」

「……」

「也可以弄一副好看的翅膀!你看,我的翅膀多好看!不过你要是觉得是木头做的不能飞就大错特错了!这不是假的翅膀,是货真价实的翅膀!芙兰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后背长了东西的感觉!姐姐你看,这不是很棒嘛!」

「……」

「吸血鬼可以一直都是漂亮的身体!雪白的肌肤!连眼瞳都是红色,你不觉得很帅嘛!」

「……」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她的姐姐始终一句话不说,沉默地盯着她看。

不,是瞪着她看。

就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沉不住气,打算做点什么肢体碰撞来让她的姐姐开口时,姐姐却反而先一步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依旧冷若冰霜地看着她。

「爸爸妈妈死了……是真的?」

她没想到姐姐会首先问这个,但觉得又算合理,于是马上点了点率真的脑袋。

「对。死掉了哦,尸体都好好地埋掉了」

「呐,芙兰」

姐姐掀开被子,穿上放在地板上的鞋子,慢条斯理地,连看都不看她,再一次问了她个她始料未及的问题。

「把你变成吸血鬼的,是谁?」

她马上又回答了,甚至面露天真的笑容。

「是叔叔哦」

她一说完,姐姐的脸就变了颜色,连穿鞋的动作都停了一顿。

空气一下子沉寂了。

她没说话,她的姐姐也没说话。她们两个就仿佛在玩木头人的游戏,谁先动弹谁就输掉了。姐姐半天都不说话,她没办法得知此时的姐姐在想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的姐姐弱点在哪里。

所以她在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马上这样说道。

「姐姐,你要是不变成吸血鬼的话,那你就做不了芙兰的姐姐了哦。因为吸血鬼可以活很长,很长更长的岁数。到时候,恐怕只有芙兰一个人活着了。我不想那样,爸爸妈妈爷爷都死了,我不想再失去姐姐了。我想要姐姐一直在我身边。所以——」

这只刚变成和人类相似的优雅怪物,用小孩子天真烂漫的躯壳,一字一顿地说道,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同时歪了歪头。

「和我一起变成吸血鬼,然后来玩吧」

*

真是,来到间故弄玄虚的宅子里面了啊。

妖梦一边屏气凝神,一边手半自动地放在了那把长刃的白楼剑的剑把上,手指灵巧地握住,做出一副一旦有突发事件就会发动砍击的气势。

不该擅自脱离队伍的,妖梦有点懊恼地想。

在十几分钟之前,和优昙华,天狗以及河童进到这红房子后,大家先是在一楼简单地进行了个检查,发现散落的银刀以及似乎被战斗损害的墙壁及地板痕迹,妖梦判断敌人不在一楼,并且躺着的那位银短发女仆也是败于博丽家的巫女之手,大家便交换了意见,相继登上二楼的阶梯。

至此,在二楼的无限走廊已经停留了较长时间。

脱离队伍的原因,妖梦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看到一抹红色,下意识地认为是博丽家的巫女,于是产生了想去和巫女交流情报的想法。

「……博丽家的巫女吗」

将这个猜想在嘴边喃喃低语之后,妖梦边和其他妖怪们打了个招呼,「我到那边稍微看一下,马上就会跟上来,你们先走吧」。

可是,被稍纵即逝的红色给吸引到的地方,是个死胡同。那里别说博丽家的巫女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才暗觉不妙地连忙跑出去,却发现无论是优昙华,文文还是荷取都早已不见踪影。

气得妖梦咬牙切齿,不耐烦地一遍又一遍在走廊里大喊大叫。

「——喂!听得见吗!铃仙?文文?你们到哪里去了?」

一丝不妙的感触由心底诞生,感觉像是参与到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中去了,还被当成被观察的样本一样。

这真是何等地耻辱。

并且。

「……」

从刚才就不断在后背若隐若现的红色人影。

先是出现在天花板的右侧,再是左后方的墙壁,再是走出一段距离的死胡同拐角。红色的人形倒吊着,趴着,侧着身子做出偷瞄的样子,又一句话不说。

妖梦早就察觉到跟踪在身后的怪诞。不过妖梦本来就是幽灵管理员,玩鬼啊幽灵啊这种恐怖的把戏可是未免太小瞧她了。

红色的人形是博丽巫女的样子。

却又不是巫女,只是模仿的赝品而已。

再走一步,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再走一步。

悄无声息握住刀把的手却早已跃跃欲试,反复地左摇右摆,把出刀的那一刹那的准备工作做得充足得不能再充足了。

「……!」

就是在这一瞬间,快速闪现到妖梦背后的红色人形抬起手中的御币,对准了妖梦。那张漆黑看不见脸的阴影,蒙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也是同一时间,御币快要打中的前一秒,妖梦快速低头弯腰,敏捷地躲过了这一击。

接着。

樱花剑,闪闪散华。

拔出长刃的白楼剑,从刀鞘中带着锋芒和白光出现的弧度,在空气中飘扬起了几片粉红色的发光樱花瓣。

红色的人形吃了这反手一击,发出「咕呃啊啊啊啊!」的惨痛声,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又立刻变成数十只眼睛发红光的黑翼蝙蝠,发出喧哗的叫声,都落荒而逃,只剩下一个劣质的御币遗留在地上。

「期待是真货的我还真是个笨蛋……再说也不可能啊,不管我怎么挑衅她,那个人也不愿意跟我动手,事到如今怎么可能玩背后偷袭这一招啊」

望着地板上那个一点都不像的御币,妖梦颇为自嘲地拱了拱鼻子,又摸了下额头。

白楼剑还没收,敌人却不想再伪装了,一大片一大片涌现在尘埃中。

扑打翅膀,眼睛发出红光,似乎是把妖梦当成共同的敌人去讨伐,半包围了起来。

简单地巡视了眼前的敌人后,妖梦露出冷漠的脸色,又反手缓缓抽出短刃的那一把楼观剑。

将两把剑交叉架在身前,妖梦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包围自己的,身前,以及背后这两片区域的蝙蝠,自信地说道。

「嗨,人海战术对我可是行不通的。不信的话就请尽管上来吧,在我的二刀流面前,什么我都给你斩断」

就如同要实施歼灭战一样,蝙蝠们毫不留情左右夹攻,甚至用翅膀当加速后的炮弹,试图用撞击来消耗妖梦的战斗力。

可妖梦的战斗力不减反增。

速度飞快地砍掉一只,又用刃当盾,挡住三只蝙蝠的撞击,再把注意力放在背后,用另一把剑击溃来自后方的敌人。

幽灵的管理员早就被某个戏弄她的主人锻炼得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过硬,换句话说,这种儿戏的战斗简直不痛不痒。

不过一直呆在原地也不是个好主意,且战且退吧。

妖梦打定主意,想回到最初的那个死胡同。这样最起码就只需要对付一边,会轻松许多。

就在她一步击退蝙蝠的围攻,挪动身体,再击退一次蝙蝠们,换成奔跑,往走廊的原位置跑去时——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梦踩到了活板门陷阱,并且直接从那里掉了下去,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哀嚎声。

*

「冈格尼尔」

姐姐不带任何感情地喊出那个名字。

伴随声音出现的,是一把极其华美的红色长枪。她刚过去,就看到姐姐握枪的手高高抬起,然后嚓地往倒着的男人喉咙处捅去,顿时溅起一片血红的脏污,姐姐的脸也被染上了红的大小斑点。

躺着的家伙,连哭诉都不被允许就被残忍地杀掉。

叔叔死了。

是被姐姐亲手杀死的。

她想不通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爸爸妈妈死掉了之后,这个将她变成吸血鬼的叔叔对她和姐姐一直都很友好,没有理由恩将仇报不是么。

「姐姐,你居然!」

坏人。

攥成拳头。

姐姐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坏人,虽然难以置信,但必须要想尽办法除掉才行。

可惜她刚拍打翅膀,想飞过去动手,就被姐姐一把,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再想站起来都费劲。

「你的翅膀根本只是长得好看的装饰而已,一点实际用途都没有」

这是姐姐第一次变脸,对她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唔。

屁股好疼。

她试图站起来,膝盖却没来由地在发抖,根本支撑不住现在的身体直立。这股压迫感是哪里来的?她抿嘴露出凶狠的眼神,却在视线接触到姐姐的吸血鬼姿态的那一刻起,就转成了红色的绝望。

粉红的洋服,怪异的宽大黑翼,嘴角肆虐地上扬,露出小小的獠牙。

用雪白的手指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明明以前怎么看怎么觉得乖巧可爱的帽子和小女孩的脸,现在却表情扭曲地让她觉得如此陌生。

「姐姐……」

「芙兰,芙兰。三十年了,从发烧的那一天起,已经过了有三十年之多了。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一直都在等着。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

「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在瞧不起我吗,在戏弄我吗」

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姐姐就拖着那柄远远比她身高还长的红枪,扇动翅膀朝她飞来,一点也不在乎地让枪头在黑漆的地面上绽起一阵火星,发出铁和铁的碰撞音。

又被巧妙地给抓住了胸口的领带,姐姐强硬地让她近距离地对视眼睛,妄图读懂她眼神里的含义。

「不错。是个成熟的眼神,知道在我的面前你根本不堪一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合理的判断」

被触到逆鳞的她当即反唇相讥。

「姐姐,你和芙兰一样,是个坏孩子呢。居然平时装得那么天真,现在却干出杀死重要的人这种事!唔!」

姐姐居然在捏她的脸,像在把她当玩具一样对待。

她被捏得腮帮子缩起来,露出孤立无援的可怜模样。

「唔!唔!唔唔唔唔!」

还加大了力气,捏得越来越用力。她只能发出微妙的声音来反抗。

这时,姐姐却突然变了表情。

红色的瞳眸不再是盛气凌人的高傲,而是些许的柔情,掺杂在了其中。

啪。

姐姐有什么东西,似乎从脸上掉下来,打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湿湿的触感。

哭?

姐姐,在哭?

她断了线的脑子刚摸清楚现状,随后姐姐喃喃自语的声音,小小又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稍微清醒一点吧,芙兰。姐姐已经忍不住了」

「……」

「为什么双胞胎的姐妹,却变成如此差异巨大,可憎怪物的样子了呢?我一直,我一直都想好好照顾你,看着你长大,哪怕到死掉的那一刻我也满足。可你为什么!」

接下来就是姐姐的一大段咆哮。

「瞧瞧你那头发!爸爸妈妈好不容易留下来的痕迹都被你给抹杀了,金色的头发就那么漂亮吗!变成吸血鬼,头发的颜色再也无法改变,为什么不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啊!姐姐我就那么不能让你相信,成为不了你分享的人吗!」

「……」

「你把那个男人叫做重要的人?你就从来没想过,吸血鬼是靠汲取血液生存的,那家伙给我们吃动物的血,难道他也是吃动物的血吗!这个城市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

她竭力地去理解姐姐表达的含义。目前也只能这么做,因为姐姐掐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那家伙是仇人!是杀死爸爸妈妈的罪魁祸首!芙兰,你对爸爸妈妈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他们的死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吗?比你把头发染成金色,拥有一对童话的翅膀,永葆可爱都还要重要?!」

「……」

她惊呆了。

她根本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把头发给弄成喜欢的木匠爷爷的款式,因为能像童话故事一样,拥有一对璀璨夺目的翅膀长在身后,因为听说可以保持小孩子的样子,永不长大,她便早已将父母与爷爷的死撇在了心底的一侧,塞进永不见光的收纳箱中。

直到今天,姐姐又强硬地打开了她的记忆门扉。

杀死仇人,完成夙愿。

可死去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苟活。她是,她的姐姐也是,要用这副再也不是人类的躯体在这世界苟活。

「咳,咕!」

姐姐将她的手松开了,她得到解脱立刻大口大口喘着气,调整呼吸。

想要辩解。

可又怎么辩解呢。

为了一己私欲,诅咒父母,将家人的失去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任性就跑出家门,谁也不见,只有吸血鬼的冰冷和理性思维,在不断地逐渐吞噬着原本作为人类所拥有的感情。

事到如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又输给姐姐了。

如果真的能说出话,大概也是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嘛!我什么错也没有,没有办法不是么?」。她执意认为父母和爷爷被吸血鬼杀害是不能避免的事情,反倒是侥幸获得吸血鬼青睐的自己,带着姐姐变成了吸血鬼,这反倒是唯一的活路。

可她却被姐姐责怪着。

牺牲了父母,获得了永恒。

抛弃了未来,堕入了黑暗。

谋杀了善良,诞生了偏执。

马上就到最后一步。

「再过不久,我的这份感情也会慢慢释怀吧。这个永远长不大的身体,只有时间会冲淡一切」

姐姐宛如在向接下来的生活祈愿一般,用有些童稚的嗓音,说着老气横秋的话。

接着朝她动起手来。

不容置疑地,坚定地,做着。

「即便如此,我们也要活下去。纵然被排挤,纵然被殴打,纵然被掠夺,纵然被支配。哪怕是丑陋,又偷偷觉得后悔,我们也要活下去」

以幼儿吸血鬼这个躯体,活下去。

姐姐拖着她步行,她的翅膀在地面被擦伤,痛得她根本受不了,连连哭喊「不要啊!姐姐!你放开我!」,后面又变成求饶的语气,满嘴是「对不起!」和「我知道错了!」,可姐姐却再也没听进她的话。

步行的尽头,是一副倚靠在墙壁上的棺材。这是叔叔带着她和姐姐生活时,教给她们吸血鬼休息,躲避阳光的地点。

虽然有点陈旧,却也不失为一个关押她的好地方。她大概也预料到了姐姐的想法,恐惧的表情这才攀上她的面容,变得扭曲又可怜。

「等——!姐姐!」

「呆在里面,不准出来」

她被关进去的那一瞬间就急忙敲打盖板,传来的却只有姐姐严厉的说话语气。

好黑。好窄。

好窄。好黑。

不断地用拳头捶打这个箱子,发出有活物的动静。可她已经是吸血鬼,除了姐姐,还能有谁能打开这个上锁的棺材呢。

会饶恕她的爸爸妈妈,疼爱她的爷爷,都已经不在了。

哭泣得不成样子。心里有许多许多的意见。

抱怨,责骂,不甘,委屈。

锤一下,再捶一下。

再最后使劲锤一下。还是没有任何作用,这门是锤不开的。

她有了伤痕,冒出红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一天,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抱着最喜欢的毛绒小熊的她,有着淡蓝色卷发和连衣裙。单纯又善良的她,被从天边落下的血之雨给淹没。

她就在这雨中迷失了自己。

好红啊,好甜啊。这是血的味道。

最后一步,她埋葬了忏悔,染上了狂乱。

*

「真是的,才转眼间就一个家伙都不见踪影了……我还想拍几张有价值的照片写成新闻呢」

射命丸文张开漆黑的乌鸦羽翼,一边悠哉地低空飞行,嘴巴鼓成松鼠的样子像在埋怨着什么,一边把最爱惜的旁轴相机用双手抓在怀里。

本来的打算就是趁着这边进入幻想乡的战力颇多,可以不用帮忙只在一边拍照报道就好,谁知道随着魂魄妖梦说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优昙华又不停下前进的步伐,讨厌的白狼椛磨磨唧唧地在最末尾安慰河童,大家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被打散了。

等到射命丸文回过神来,发现身边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有点烦恼啊。哦?才刚说着说着就来了!红房子内部的独家新闻!」

出现在射命丸文眼前的,是散发出红色光泽的异类。

在用意识思考前先是条件反射一般地,飞快用指尖摁下快门,将那个独特的景象印在镜头当中。然后,射命丸文才集中精神去观察那是什么。

瞧清眼前生物的外形,以及其虎视眈眈,数量也繁多的状况,手拿相机的鸦天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眉头和脸色也僵硬地不成样子,变成自己吐槽自己,自娱自乐的模式。

「我说,有种不好的预感啊。呃!」

那一刹那,张开红瞳的蝙蝠群扑打翅膀,向射命丸文包围而来。射命丸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陷入了被蝙蝠包围的险境。

就如同被一阵黑色的风给吹到一般。

手臂,脖颈,脚踝,都清晰地传来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的触感。射命丸文哭丧着脸,护住脸颊不要让蝙蝠咬到,嘴巴还在较劲地喊道。

「你们把妙龄少女的身体当做什么去对待了啊!我可不是喂你们的饲料!再、再说,乌鸦的肉什么的,一点都不好吃啦!」

蝙蝠却不理会射命丸文的求饶,继续无休止地攻击着射命丸文。

时间久了,射命丸文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下。

右手继续护着脸,左手熟悉地往背后探去,摸到了那柄厚重的质感后,射命丸文当即睁大瞳眸,往后退开一步。

「!」

风。

强大,又无法反抗的飓风。

这风是从射命丸文挥舞的团扇上面爆发的。蝙蝠们受不了这施加的风阻,纷纷被吹飞到很长一段距离的位置,撞到墙上或者是撞到地板上,不省人事。

射命丸文却仍不住手。

扇,继续扇,放出强大的飓风吹得这条走廊都摇摇晃晃,坑坑洼洼。

直到所有的蝙蝠都被解决了,所处的环境变成一片狼藉,射命丸文才收手,开始检查自己身上受的伤。

「都叫你们住手了啊,真是的」

说完这句抱怨的话后,射命丸文皱着脸,看到自己的身上有不少两个牙印的咬痕,又一次感谢自己幸好吃了长生不老药,不然在把这红房子的秘密给拍摄完毕之前,命都要搭上好几条。

而这时,一个奇怪的身影从拐角处,闯进了射命丸文的视野。飞行的射命丸文俯视望去。

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系在脑后,红与白的巫女服。

右手拿着御币,左手拿着符纸。

唯独只有脸部阴暗得看不清。不过只靠这些也能分辨得清楚,这是博丽家的巫女没错了。

「灵梦?你原来在这个地方啊?魔理沙呢?没看到她人——」

射命丸文刚想凑过去打招呼,谁想博丽家的巫女突然朝她将左手的符纸扔了过来,射命丸文急忙停住身体,躲开了那一张象征着妖怪治退的神符。

「喂!」

还想询问博丽家的巫女她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可嘴巴没开口,几张新的符纸倒是无缝衔接地再度扔了过来。

射命丸文只好把团扇收在背后,赶紧飞行逃命。

「干什么干什么啊!为什么灵梦你又要欺负我啊!我都被蝙蝠咬得这么惨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在大家都做正事的时候还想着拍照,我会好好尽自己的职责的所以把这玩意儿赶紧停下来吧——!」

一边拖长声音,射命丸文一边在这无限的楼道中振翅,努力闪避跟踪她的符纸。

可符纸的数量越来越多,加上又没办法用团扇给吹掉,这样下去只会又变成那个似曾相识的样子啦。

「嘭」地一声,像无头苍蝇逃命的射命丸文,最终迎面撞上了厚重的天花板,划出逐渐缩小的圆圈轨迹,眼睛打着漩涡地从空中掉了下来。

嘴巴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漏出「哇~」的叫声。

蝙蝠们伪装成的博丽巫女,也在同一时间解除。

*

「呐,回答我。那个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蕾米莉亚跪在地上,用左手撑住右臂上的火焰烧伤,面露不甘地看着来人。

那个是散发出强大气场的少女。

娇小的嘴唇上面蒙上了一层阴影,连鼻子都只能勉强看见菱角,更不用遑论脸颊,眼睛以及表情了。

新月形状的头饰——证明这家伙的身份是和吸血鬼有芥蒂的月亮魔法使一族。其腋下夹着的厚重魔法册,名贵的礼服,头发上散发出的玛娜气味,都毫无疑问地从侧面烘托出了这人的魔法底子有多么优秀。

哪怕是吸血鬼有利的黑夜。

一直到刚才的战斗结束,蕾米莉亚都在倾尽全力。

为了保护关押妹妹的那口棺材,蕾米莉亚用了一根坚硬的铁锁链缚在自己的腰上。这铁链很长又很粗,蕾米莉亚把链子全用来捆住棺材,要紧的时候就解开铁链的一端,将另一端和棺材一同扔进湖里。

这是蕾米莉亚能想到的最明智的办法。

魔法协会的走狗们似乎制作出了能掌握吸血鬼气息的辨认道具,因此把棺材像狗一样藏在哪里以后再挖出来太不现实,妹妹绝对会被复仇者,不了解真相的新人,甚至是吸血鬼猎人给杀死的。

把棺材扔进湖水里,棺材本身的防水性就非常好,这点蕾米莉亚测试过。而且,保护棺材就会变成阻止敌人潜入水里,这对于已经掌握一点轮回之力的蕾米莉亚来说非常轻而易举。

至少在蕾米莉亚还体力尚存之前。

「咳!」

牙齿不忿地咬在一起,疼得闭起一只眼,蕾米莉亚露出野兽想要舍身一战的表情。

只是试图坚持下去也是枉然。

因为这名少女,比刚刚击溃的几位魔法使实力要高上不少。右手胳膊上的火焰就是这少女召唤的。除此之外,她还会代表生命与觉醒的木,变化与行动的火,基础与恒久的土,收货与丰饶的金,寂静与净化的水,主动与攻击的日,被动与防御的月等七种属性的魔法。

你看,马上攻击就被反噬了。

蕾米莉亚伸出五指,用指甲抓出鲜红的血液,再用血液作为投掷攻击的手段,一束束地像光线一般朝那人射去。

紫发的魔法使马上进行无声咏唱,灵巧挥舞右手。这次是净化的水元素,比蕾米莉亚的血液更大的水流瞬间像毒蛇反扑过来,不仅把血液给稀释在水里,还把蕾米莉亚差点给冲到湖里,呛得蕾米莉亚喝了好几口水。

靠躺在地上,减小阻力,增大摩擦力,蕾米莉亚才得以侥幸。

并且反手牢牢地牵住锁链,金属的光泽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晃晃悠悠,尽头的棺材早已陷在松软的沙地,没有大碍。

不好的视野中,最高只能窥视到肩膀处的魔法使咳嗽了一下,慢吞吞地逼近一步。

这一瞬间,蕾米莉亚露出狂热的眼神。她的目的是用血液当掩护,真正的攻击藏在月色下的黑夜。

蝙蝠。

去咬死她吧!至少,要让她手忙脚乱一阵!

蕾米莉亚操控蝙蝠们往魔法使飞驰地杀去,这突然的袭击让魔法使皱了皱眉头。不过,她似乎并没把这绝佳的偷袭放在心上。

「月亮啊,把道路给照出来吧」

少女低声诉说着。

又要有什么魔法被召唤出来了吗?蕾米莉亚警惕着,却发现魔法使只是简单地将月亮倾斜洒下的光给牵引到这边来而已,那月光白得发亮,像灯光般照过来的景象看来格外地庄严。

月亮的光,把簌簌扑打翅膀的蝙蝠给照亮了。

然后。

就这么像难以逾越的枷锁,将蝙蝠用月光给囚禁了起来。蕾米莉亚吃力地操控蝙蝠反抗,可蝙蝠却只能像被光吸引的蛾子一样,怎么驱赶都驱赶不去。

「没用的。被月光给照到了的话,身体会不受控制,你的蝙蝠」

看着蕾米莉亚盯着蝙蝠的动向挥动肢体,得不到反馈的焦急脸色,魔法使地手从书册上移开,潇洒地甩了一下,试图说服蕾米莉亚的举动是无济于事。

蕾米莉亚只能放下手,被迫和对方对话。

「我再问你一遍吧。红眼的吸血鬼,你不顾一切也要保护的那口棺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切。告诉给你,你会放了我吗?不能吧。你们不是和红眼吸血鬼有仇恨的吗?」

听到这句话后,魔法使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要诉说什么,又像是不太好提起的话题所以闭嘴了。

只是默默地呼吸了一下。

后面同样戴着新月的魔法使们一个一个嚷嚷着「别废话了!帕秋莉大人!动手吧!」,「对啊对啊!干掉这还只是乳臭未干的吸血鬼小鬼,把宝藏给瓜分了吧?」,「那口棺材肯定是吸血鬼最重要的宝物!得到了的话我们魔法家族就更加强大了!」,蕾米莉亚无力地看着这出闹剧,哑着嗓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其余的人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那名叫做帕秋莉的少女给伸手制止了。

「我在问你。棺材里装的是什么?请你回答我,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不会蠢到说死了才告诉这种话吧?小孩子就有点小孩子的样子,稍微向现实妥协一下吧」

「不巧,我最喜欢童话里面的世界,对现实无感呢」

「是么。明明生在现实,却向往童话,这可是很痛的」

魔法使摊开手中的书册,从那文页上浮起一道太阳形状的金黄色光芒。这是准备杀死吸血鬼的太阳魔法,那炙热的光能不是畏惧太阳的吸血鬼所能承担的。

这下,肯定会死。

呵呵,呵呵。

我到底在干什么蠢事啊。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会面临死亡,蕾米莉亚全身发冷,全身痉挛地抖动着。却无能为力,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闭上发红的眼睛,从眼角流出一滴眼泪来。

即将动手的前一刻,蕾米莉亚决定死的话说了也无所谓了,干脆痛快地说了两个字。

「妹妹哟」

「!」

「棺材里装的是我妹妹。对啦,我们是双胞胎吸血鬼,你们真是走运,一下子可以杀死两只呢。好了,赶快动手吧」

「……」

本来以为会就这么死掉,却反而没有了动静。

蕾米莉亚闭上眼眸,等了半天,发觉身体并没有受到意料中的灼热痛楚,战战兢兢地又把眼皮打开。

那名召唤出太阳的魔法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到底在干什么呢正这么疑惑着,没想到等了半天,魔法使不仅没动手。

还啪地一下,将摊开的书本给合上了。

嘴里喃喃有词地念叨着。

「难怪能感觉到生命的迹象……那个时候的预感不是假的啊。咳,咳!」

少女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蕾米莉亚看出少女身上有病魔缠身也无济于事,眼神在那群家伙们中闪烁,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帕秋莉大人?」

情况有点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蕾米莉亚马上就知道了。因为有个家伙犹豫地喊了一下少女的名号,没过几秒钟,这名敌方口中的帕秋莉大人,就将炙热的太阳魔法一股脑砸向了身后的友党。

硕大的火,带着璀璨夺目的暖光。

「啊啊啊啊啊!」

说成烈狱也不为过,人的身影在大火中伫立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蕾米莉亚的瞳孔中。

还有哭喊。蕾米莉亚意识到,这魔法的威力是足以用来杀人的。这魔法使到底在干嘛,为什么突然放过自己,向一同而来的友军动手了!

先是火魔法和光魔法的混合使用,再用水元素化解残留的魔法使试图的反抗,并用月魔法将其身体束缚。这名紫色长发的魔法使,一边目不转睛地做着这些,一边又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木魔法的屏障,土魔法的崩裂,其他魔法使在这名少女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正是不堪一击,才显得死亡那么苍白无力。

「你……你在干什么?」

杀同胞。

和敌人聊天。

还面不改色。

蕾米莉亚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物,为了确认这反复无常行为的少女的想法,蕾米莉亚加大了声音,再次呐喊着询问道。

「你在干什么!」

「很吵啊你,咳,咳。稍微安静一会可以吗?」

魔法使似乎才懒得顾及蕾米莉亚这边的反应,我行我素地继续忙活着。由于体力损失过度,蕾米莉亚只能等待,可她只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魔法使明明就是连同胞都杀的恶魔,谁知道她和妹妹接下来会遭到什么非人的待遇。

呵。我又有什么资格骂她啊。

我不也是恶魔么。长着这么一副躯体。

趁蕾米莉亚胡思乱想之际,魔法使已经消灭了大部分同胞,稍微有点空闲和蕾米莉亚再次交流,于是戴新月头饰,不时会咳嗽的魔法使马上问道。

「吸血鬼,你的名字是什么?」

「咦?」

警戒地动了一下眼神,又恢复成淡然的样子。

「蕾米莉亚。蕾米莉亚·斯卡蕾特」

「啊啊。蕾米莉亚对吗?嗯,蕾米莉亚」

从指尖又召唤出熊熊跳动的火焰魔法,这个魔法过于强效有力,光是待在一边就能感觉得到温度的恐怖。

并且,借助火光,蕾米莉亚终于看清了少女的眼睛。

那是一对略显慵懒,但却又平易近人的紫宝石。使用魔法的少女是如此的美丽,被空气波澜掀动的紫色发梢在火势退去的冷空气中飘絮,略显苍白的肌肤上面,是冰山一样的表情。

「我叫帕秋莉。帕秋莉·诺蕾姬,接下来就请多多指教了」

「欸?」

没等蕾米莉亚的思维跟上帕秋莉的陈述,解决完全部友军的帕秋莉,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呆呆的蕾米莉亚一眼,如此不冷不热地说道。

「你看起来,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姐姐呢」

*

犬走椛和河城荷取是闯入红房子的最后一组妖怪,还是结伴而行。

河城荷取是幻想乡有名的科学家,善于拆卸各种类型的外面世界的机械,并重新组装起来,做成幻想乡独有的怪诞道具。河童本身也是生活在玄武之泽的很常见的妖怪,形成一个小小的河童社会,而河城荷取又是河童中更特殊的一只。

会定期地举办市集来,贩卖自豪的道具获取人类的货币,再拿到人类那边使用。有时河城荷取也会协助博丽巫女行动,虽然嘴上说是自愿的,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则没有人知道。

「哦。这个还挺好看的」

「我自己把这玩意儿叫做光学荧光弹。嘿嘿,还不算坏吧?」

「不算坏。至少比文文那家伙企图引人注目的取名正常多了」

一只手拿住火把,一边拖起另一只戴着宽大袖子的手把旁边的墙壁给抓住三道爪痕,作为标记,犬走椛一边慢条斯理地耸耸狼鼻,回应身后不离开半步的河城荷取的话语。

河城荷取拿在手里的,是一把会喷出白色闪光的手枪光弹。朝着没人的地方前后各发射出三次,轻轻松松就能够把走廊给照亮得如同白天。

狼的高效洞察力,以及警惕性,再加上河童的道具辅助,她们深信两人的互帮互助战无不胜,所以哪怕小心一点落在队伍最后也毫无所谓,毕竟其他那几位不好搭配作战。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们也没办法逃离这无限延伸的走廊。

再往前走上几步,之前留下的爪痕便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

「唉。这都是第三次了」

瞧见那个犬走椛留下的新标记,河城荷取不免有些气馁地说道。

「这已经足够证明,这座宅子的主人是个不好招惹的家伙,并且也没被博丽巫女击败」

「推理的话,是这么推理没错……」

「嗯?是叫吸血鬼来着?那个?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啊,荷取你的话应该见多识广……喂,再怎么说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吧?」

犬走椛说着说着,回过头来发现河城荷取跑过来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害怕地缩着身子,白狼天狗的脸上不免划过一丝皱起眉头,微微困惑的神情。

接下来,由河城荷取稍微给犬走椛讲述了一下,关于外面世界吸血鬼这种生物的传说。

诞生于什么时候无从得知,但闻名则是始于欧洲的中世纪。

十四世纪以前,吸血鬼的血脉可以回溯到乘上诺亚方舟躲避洪水的人类身上,他们与该隐生下的第二代吸血鬼发生圣战,自此诞生了以人类血液为生的新吸血鬼,并且这种新吸血鬼以更强大的魔法和力量逐渐在吸血鬼中占据主要地位,慢慢地吸血鬼都变成了新吸血鬼。

在那个时候,吸血鬼的可怕让人类人人自危。

一座几千人口的小城市,很可能因为闯入了一个吸血鬼就灭亡。

流血的地面,腐烂的尸体,惨白的肤色,发臭的气味,这个画面在十四世纪的西欧时常上演。

「当时,天主教会的魔法教员确认了吸血鬼的存在,随即大肆进行捕杀。很多的吸血鬼都被追杀得走投无路,自焚而死。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战斗之中,发生了很多有名的恐怖故事……!」

「为什么讲着讲着就把气氛带动起来了啊!不是带着我也害怕了吗!」

河城荷取说着说着,把一盏科技灯点亮,靠在瞪大眼睛,怪异表情的脸旁,这个举动反倒把犬走椛给吓得狼尾发颤,差点炸毛了一般地赶紧冲河城荷取吐槽。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进入状态了」

道完歉后,河城荷取俏皮地敲了下脑袋。

随后继续补充说道。

「总而言之!吸血鬼是非常可怕的生物,靠血液为生的话,说不定会对我们的身体做什么打算,一想到这椛你就不害怕吗!」

「总比直接吃肉的狼要逊色得多吧?」

「重要的是恐怖程度,不是吃什么啦!」

河城荷取过激地挥动双臂,眼睛由于害怕挤成><型。瞧见朋友的可爱模样,犬走椛也不好再继续反驳什么了。

这时,晃动的矩形白光中,有个崎岖的影子一闪而过。

犬走椛的鼻子和瞳孔条件反射地往那边动了动。自然而然地,河城荷取也注意到犬走椛的异样,轻声询问了一句「怎么了」,犬走椛没来得及回话,对待突发的状况赶紧伸出右臂,把河城荷取给护在身后。

瞪大眼珠,咬紧牙关,伸出火把,举向天空。

战斗状态调整到最佳,白狼天狗自始至终的反应都非常敏捷。

出现在两人面前空中的,是张开诡异黑翼的红眼吸血鬼。

优雅的洋帽,娇弱的身躯,雪白的肌肤,用手指擦拭嘴唇,又用舌尖轻轻舔了舔,俯视着望向地面的妖怪二人组,发出疯狂的笑声。

「呵呵」

背后还有蝙蝠的动静,居然是吸血鬼本身冒了出来!

「出、出现了!吸血鬼啊啊啊!」

「切!」

和慌里慌张的河城荷取截然相反,经验丰富的犬走椛立即甩开手上的火把,当做投掷的飞行道具却被吸血鬼使唤蝙蝠给击飞,在幽暗的深邃里像流星一般闪过,在地上擦出火花发出掷地有声的木棍撞击声。

用惯用的右手从盾下拿出单手剑,便连忙朝空中的吸血鬼劈去,白色的绒毛和发色在典雅的红面前显得那么威风凛凛,带着风的声势必要把敌人给斩除干净。

「叮!」的金属撞击声,吸血鬼居然用一把造型怪异的红色长枪,拦下了这当头一击。

哼!这莫名的长枪又是什么来头啊!

带着满腔的怒火,犬走椛终是脚下没有支撑,跳起的身子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左手持盾,右手握剑,架好姿势的同时河城荷取也用出了一招喷水,从河童掌心喷出的一道水柱刺向吸血鬼的脸,吸血鬼稍微偏移脖子躲开这一击后,河城荷取连忙捂住自信的拳头,煞有介事地冲犬走椛传递想法道。

「我、我也来帮忙!」

「……」

如果只是挡住吸血鬼的攻击,让河城荷取在自己的盾牌庇护下发射水流,能把这吸血鬼的翅膀打湿,掉到地面的话。犬走椛独自思考着这些东西,也在用瞪起的竖瞳观察吸血鬼的动向。忽然,吸血鬼向她搭话了。

「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不太愉快的往事呢」

「嗷呜!」

抖了抖白狼的竖耳作为回应,犬走椛用单手剑快速劈开眼前的空气,亮出武器的锋利后,将剑的刃凑到嘴的前方,恰好露出狼牙,同样颇带挑衅的意味地说道。

「别擅自来搭话,你这既不是蝙蝠,又不是人类的怪物!」

「啊?明明你不也是既不是狼,又不是人类?」

「别把幻想乡的妖怪和你这外来人混为一谈!」

奔跑几步,快速挥动手中的利剑,吸血鬼的模样就在眼前接二连三地晃悠,于是犬走椛使出劈砍,平砍,回身反砍的连续三招,可惜三招都被吸血鬼一一刚好躲过,还在那发出「呵呵」的笑声,说出「真遗憾,其实在这边~」的捉弄话来。

气得犬走椛牙咬得直痒痒。

「嘛。毕竟是那个境界妖怪想守护的孩子,我就不玩得太过火了。但~是~呢,双六游戏被鬼追上的惩罚还是请两位好好受着吧,这样你们就知道了」

飞在空中的那位小女孩,红的渐变色眼眸,发出极具魅惑气息的光泽。

「任何游戏都好,最后一名都不是好事这件事」

「呜!」

「别在那罗里吧嗦的!」

骂完这句话,犬走椛怒喊着又奔向敌人,结果突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时间倒流。

之前发生的一切,居然像磁带倒放一样,明明直到刚刚听到吸血鬼自言自语的话冲过去的记忆还在头脑中留存,可为什么,身体却控制不了!

回身反砍的反动作。

平砍的反动作。

劈砍的反动作。

就在这里停下。

因为是劈砍所以犬走椛根本没办法改变动作,吸血鬼却能早就知道犬走椛的攻击动向,于是轻易地就用红色长枪击飞了犬走椛的单手剑,还在犬走椛的脸上擦出一道伤痕。

最后却只是用蝙蝠,像旋风般把犬走椛给击退,撞到墙壁后重重地蹲下。

被打飞的单手剑,在空中旋转了几个圆圈后,插在一边的地面上。

「这,这到底是?」

进攻的武器丢失,记忆的混乱,以及被蝙蝠包围撕咬的现实感,让犬走椛不由得说出这句话来。

目睹已经落败,跪在地上的友人,河城荷取被吓得心惊胆战,可依然决定要做点什么来反抗。

用两只手喷出十道水柱,这密集的范围吸血鬼是逃不过的。果不其然,你看,吸血鬼能躲开一两道,但是却被第三道水柱给淋了正着,把她打湿得似乎还让她呛了几口水。

用水对付空中的敌人,将其打湿击落到地面可是河童的看家本领。这吸血鬼矫健的飞行身姿倒是足够灵敏,可那也敌不过铺天盖地的水流。

把她的翅膀都打湿了,这样看她还怎么飞。

「怎么样!你可别小看河童!」

「干得好,荷城!」

然而并没有作用。

「呵呵」

被淋得全身的吸血鬼张开小小的獠牙,露出一个鬼魅的笑容。

被打湿的蓝发有水珠缓缓流下,划过那双再次发出光泽的红色瞳眸旁侧的肌肤。

再一次。

时光倒流。

第三道击中吸血鬼的水柱,收回到河城荷取的手掌。

然后是第二道。

第一道。

在这里停下。

河城荷取继续摆出要使用喷水的姿势,却被提前预知到那一步的吸血鬼以高速冲来,牢牢地抓住了手腕,就这么扑打翅膀,给拎到半空中。

河城荷取疼得直喊。

「放开我!」

吸血鬼感到甚是有趣地回应。

「怎么样?水已经放不出来了哦?可爱的河童小姐」

「怎么这样!」

被吸血鬼这么调侃,河城荷取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吐槽。

而这时,跪在地上只能用盾牌抵挡蝙蝠们攻击的犬走椛,捂住受伤的胳膊,思考着发生的所有一切,才像如梦方醒一般说道。

「这家伙……难不成是拥有让时间倒流的能力?」

「正确来说,不是时间倒流,是轮回之力。对,操控你们命运的轮回之力」

吸血鬼高傲地笑着。

「所以,老实在这里被鬼给吃掉吧,二位」

将河童从高处扔下,发出「咿呀~!」的叫声和白狼天狗砸到了一起。

随着飞翔的高度越来越上升,吸血鬼摆开双腿,背后的那双怪异黑翼也张开到最大程度,白光下被翅膀遮挡而落下的影子,显得这个吸血鬼那么不可一世。

无数的蝙蝠跟随着她翩翩起舞,随后朝地面露出破绽的妖怪二人袭击而来。

伴随这最后的话语落下,进入红房子的最后一组妖怪,也被毫无悬念地击败,留下蝙蝠的影子在墙上飞翔的光景。

以及,不知道从谁的身上滴下的,在地面渐渐扩散开来的血液。

*

红魔馆。

自打败门口的红发守门人,以及投掷银色飞刀的银发女仆后,魔理沙和灵梦一直在这栋摸不清楚深浅的诡异红房子里来回徘徊。走廊,房间,过道,楼梯,一一进行调查。

像是理所应当一般没有任何结果。

除去灵梦和女仆交手所涉及到的地方,全部都被打扫得干净又整齐,充斥着一股外面世界建筑风格的气息。奇怪的是没有居住者的痕迹,能想得到的结论就是女仆口中的那位大小姐平时也是个小心谨慎的家伙,不会暴露自己的弱势。

「喂,灵梦。好像这个地板能打开,有地下通道DAZE!」

灵梦和魔理沙最后停驻的地方位于一楼通向庭院后门,某条木板铺就的走廊。灵梦听了魔理沙的话,诧异着跑过来看,魔理沙已经用扫帚当做试探的道具,捅了捅某块明显和其他木板质地不同的木板,随后马上挽起袖子,花费力气把通向地下室的屏障给挪开。

「还真的有密室……」

「我就说嘛」

「我倒好奇魔理沙你是怎么知道的?」

「硬要说的话,直觉吧?身为魔法使的鼻子告诉我,这里一定藏着好东西!」

灵梦半耷拉着眼神,从嘴里挤出一句「要是真的有好东西,我看你就不是魔法使的鼻子,是小偷的鼻子才对」后,便和魔理沙一前一后地迈动步子,进入了地下通道。

使用的是照明需要的神符以及魔法菇。不过也不怎么要使用,因为走过一段往下的阶梯后,越过一段拱形的过道,灯火通明的世界就在二人的眼前壮丽出现。

「哇!好厉害!」

「这是——」

书架。书。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远远高于身体,只能仰视的大书架,让灵梦和魔理沙目瞪口呆。书架每一层都堆放着整整齐齐的图书,查阅名字的话几乎都是些记载魔法的诞生,如何使用魔法,以及各种魔法的创造等像是研究学术一样的枯燥东西,魔理沙倒是颇有兴致地翻开看得目不转睛,又变成星星眼,还发出「哦哦哦哦哦哦!」这种感叹的声音。

最起码要有点矜持的少女模样吧,目睹魔理沙的丑态,灵梦有些埋怨地想。

两人就在这仿佛书建筑的海洋中走马观花地穿梭。

而这时,魔理沙做出让灵梦更大吃一惊的事情。

「给我等一下!你拿袋子是想干嘛!」

以为魔理沙只是单纯地好奇,所以没有约束其行为的灵梦回过头来一看,发现魔理沙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皮革制成的大袋子,正弯着腰,将那些第一层的图书一本一本地给扔了进去。

灵梦这么一说,魔理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来摸摸飘逸的金发,假装伤脑筋地回答道。

「哎呀。你看这些书放在这里也是可惜,我本身也是魔法使,拿走看看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啊,话说前头,这可不叫盗窃啊!」

「这就是盗窃」

不然那还叫什么啊。灵梦满是无可奈何地向魔理沙走近,只见魔理沙举起食指,扬起鼻尖闭上眼睛,一本正经地朝灵梦解释。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第一,我这是借,让我借个几十年就换回去了,反正幻想乡的妖怪都活得长,被我借个十年八年又没什么。第二,这可是敌人的书DAZE!」

「啊?」

灵梦抖了抖眉头,想听魔理沙接下来又有什么诡辩,只听魔理沙这么念念有词。

「拿敌人的书走,这不叫小偷,这叫正义的怪盗」

「……」

光只是偷不算,还要把恶名给强加在对方身上,魔理沙还真是个性格恶劣,不过却意外直爽的性格。灵梦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不是受了那只乌鸦,文文的影响?因为她在报道上写你是幻想乡有名的大盗,干脆你就自暴自弃了?」

「嗯,这也算一部分吧。嘛,其实我是这么认为的。反正我也住在幻想乡,也不会有和我玩不来的家伙存在。既然都是朋友,让我借个东西也不是坏事,还能在各种意义上的冲突中加深友谊!」

敢情魔理沙这家伙就是抱着惹对方生气,再和对方和解,变成朋友的目的。一直以来和妖怪之间走的都是这种模式,话说魔理沙这是有多熟练了啊,连袋子都随身准备着,拜她所提还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

灵梦抱着手,半睁开一只眼睛。

「回想起来你和我认识的契机就是偷拿祷告的苹果啊」

「那么久的往事就不要翻旧账了DAZE,灵梦」

「才过去三个月好不好。明明那么提醒你不要跟妖怪打交道,还跑去乱拿人家东西……」

「不会给灵梦添麻烦,魔理沙大人会自己解决的所以放心好了,嘿嘿」

「…………」

妖怪是善良一点的那还好说,要是像是妖怪老太婆那种不太好对付的,活上几百年的大妖怪,指不定魔理沙又惹出什么乱子。像是偷伊吹的酒喝,偷西行寺家那位幽灵大人的艾饼吃,用脑袋都能想象出来魔理沙骑着扫帚,得意地叫嚣「魔理沙大人不客气地收下了!」,然后大力鬼和幽灵公主一脸坏笑,跑来神社向自己要个交代。

名为兴师问罪,实则敲诈勒索,跟踪戏弄的行为,想想就脊梁骨发凉。

于是灵梦一把拉住魔理沙正在装书的胳膊,看见魔理沙一脸诧异地转过脸来,灵梦赶紧非常严肃地向魔理沙提醒道。

「听好了,这次我就权当没看见。小偷小摸也就算了,但可有一点,绝对不要给我去招惹某个喝酒的双角鬼,摇扇子的幽灵,以及妖怪老太婆!知道吗?」

「……鬼?幽灵?老,老太婆?是指八云紫对吧?为什么啊?」

「因为跟她们结下梁子,后续处理会很麻烦」

本来那三人组就是幻想乡最初的开辟者,存活了将近上千年的时光实力必然高深莫测。况且越是活得长久的生物,其内心就越加孤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跟博丽家的巫女玩游戏的机会,那三人怎么可能会白白放过。伊吹萃香还好一点,最多调皮捣蛋一下,危险的是西行寺和那个妖怪老太婆啊。

现在把这些过往说给魔理沙听也过于太早,灵梦便主动止住话题,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发生过很多事情啦。总之,你就当是为了我着想,那三个家伙绝对不要招惹!明白了吗?」

「唔?为了灵梦着想啊」

「干嘛一副沉思的样子啊」

「我还在想,灵梦这么严防死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要不要去探秘之类的——啊!疼疼疼!」

居然还嬉笑着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气得灵梦当场就用拳头对着魔理沙的额头两边用力地攥,攥得魔理沙连连叫苦不迭。

少女们之间这么复古的玩笑互动,在幻想乡也是头一次见到啊。

站在大书柜的顶上,一头柔顺的曜紫色长发顺着粉紫色的睡衣落下,怀中抱有装饰精美的皮革文书,头上装有新月发饰的魔法使——帕秋莉·诺蕾姬,俯瞰着底下的不速之客二人,懒洋洋的眼神稍微收缩了一下。

先是咳嗽了一下,打断视野下方的两人动作,吸引到她们的注意。

待巫女和魔法使一脸茫然地仰起头,帕秋莉露出一副淡然的冰冷表情。

红白的巫女,以及黑白的魔法使……吗。

那个间隙妖怪交代的情报货真价实,那也就是说这两名少女值得自己向蕾米莉亚请求,进行调查。

「大白天就在别人的地盘打情骂俏呢,幻想乡的雌性们」

虽然很想一鼓作气,潇洒地从书架上跳下,无奈身体素质不行,只好借助搭在书架上的一座云梯爬下,巫女和魔法使隔开距离,一脸茫然地看着帕秋莉行动。

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又应该是想暂时观望,只是对视了一下,又看向自己,并没有回应。帕秋莉也不在意,来到和二人并肩的地面高度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视线飘到一侧,轻轻地呢喃道。

「说起来,在这幻想乡没看到过雄性呢。怎么说,难道幻想乡是收留少女,让少女们玩耍的天堂?」

「……」

「哈?天堂什么的完全莫名其妙DAZE!话说你是谁啊?」

金发的魔法使是生气了就要跳起来的性子,扬起生龙活虎的眉头,朝帕秋莉指出食指。只得再度叹出一口气。

明明是个小偷却还敢如此装腔作势,这幻想乡的秩序是腐烂了么?

「是所有者。是这里书的所有者哟」

「所有者?」「遭了!是原主人吗?!太不走运了!」

在巫女和魔法使截然不同的反应中,帕秋莉读出两人的性格特点。巫女是稳重,魔法使是气盛。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开始测试吧。

无声地咏唱咒语,帕秋莉率先使用的是大地元素的魔法,地面崩裂。于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所处的这个空间不断地产生震动,将紧张的气氛和形势烘托得越加彻底。

「怎么了?」

「地面在……动?」

巫女和魔法使一前一后地发出惊呼。

咚!偌大的书架倒在地上,从外面世界就在撰写的魔法藏书也纷纷从柜中落出,像随意丢弃的纸屑一般,将这个图书馆的地面道路给堵塞住。

这也是帕秋莉的计策。她本来就不擅长近战,干脆就用纸作为阻止对方靠近的手段和进攻的武器。看啊,在这纸本的废墟中,在这白页的落叶中,帕秋莉有一百种把握让自己毫发无伤。

只不过可惜了这些年来费尽时间记录的档案。

也没关系,再花时间去写就好了。反正脑子都记得住,一下子就能复合。

只不过让帕秋莉觉得惊奇的是,除了自己,那位魔法使似乎也对自己的这个大手笔颇有微词。

「喂!你这家伙!对自己的书都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这金发倒是有意思。

是我的书,要怎么处理是我自己的事对吧。

「你的声音真是有活力地聒噪啊」

「真是的DAZE!我是这个幻想乡鼎鼎大名的魔法使,生活在魔法森林的魔理沙。你这家伙,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东西啊」

帕秋莉本来打算和巫女会有冲突或者对话的,没想到却是这黑白魔法使把主动权给抢了去。

还接着大摇大摆地,装腔作势地发言。

「怎么样?要我这位好心的魔理沙大人来给你收拾收拾吗?哎呀,作为谢礼,干脆以后都让我随便进来打扫好不好?可别推却我一番好意」

「打扫的事自然有咲夜做哟」

没错。哪怕解决完巫女和魔法使,把这整个空间弄得乱七八糟,之后的打扫工作交给红魔馆的女仆长去做就好。

现在只需要专心把眼前的这两人底细摸清,并且顺利收拾掉。

眼角一撇,看到了金发魔法使背后的皮革袋子,以及从袋子露出些许自己藏书的痕迹。

帕秋莉的嘴角变得更轻蔑了,微微摆出一张臭脸。

抬起手,用金魔法将飞扬的纸张变成金属质感,当做投掷物朝巫女和魔法使齐齐发射出去。

咻啪!咻啪!响起几阵剧烈的撞击声,魔法使和巫女兵分两路,变成两翼飞翔躲开。

巫女跳起来,从衣袖,裙底唤出符纸,挥舞御币立刻用符纸反击,魔法使也用星空魔法进行开火。

魔法使还踩在扫帚上,招摇过市地冲自己呼喊。

「说了别跟我客气DAZE!」

「……」

使用木的防御魔法,召唤出层层壁垒挡住敌人的两面进攻,巫女的白光,以及魔法使五彩斑斓的弹幕,撞在木的盾牌上一闪一闪,呈现出五花八门的光芒和动静。

待到攻击冷却,帕秋莉才从这只能露出小半张脸的缝隙中现身,将之前的防御全部消除,把旁边的纸张挥舞在空中,再次利用纸张,展开金元素魔法化为猛攻。

嗒!嗒!嗒!

连续三次猛烈的扫射,就像外面世界不卡弹的机关枪,从左往右一阵乱扫,巫女几乎是踩住金属化的纸张当做健身的游戏,噔噔地忽高忽低踩跳着。从右往左一阵乱扫,魔法使则摁住自己快要被风吹跑的帽檐,「哎呀!」这么怪叫了一声,灵活地操控飞行轨迹躲开袭去的纸张弹幕。

因为持续地进行投掷攻击,除了在地下室响彻噪音外,还另外扬起遮天蔽日的硝尘。

见此,失去命中率的帕秋莉便停止施展身手,聚集在身边的金属纸张也重新变回白页,轻飘飘地落于地面。

解决掉那二人了么?帕秋莉猜疑着,然而现实根本就不会如预料中那么简单发展。

硝尘渐渐褪去,居然出现了黑色。

硝尘盖住的并排两个影子,一人是长发中系有巨大蝴蝶结,手持武器的人形。另一人则是轻松地把扫帚扛在肩头,戴有的帽子轮廓是倾斜的,似乎能透露出人形本体的活泼和开朗。

「嘁」

往后退了半步,帕秋莉不快地从嘴边漏出声音。这时,重新来到地面的魔法使和巫女,再次朝帕秋莉进行对话。

「地面的震动,木头的繁衍,还有能把纸变成金属,你会的把戏还真不少呢」

「别突然就攻击过来啊你这个糊涂虫,是想把自己的家都拆掉吗?」

面对来者们的挑衅,帕秋莉埋低了视线,将表情藏在紫发笼罩出的阴影之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提前猜测着红白与黑白的心理活动,突然一下。

呵呵,呵呵,呵呵呵。

居然像那个吸血鬼,蕾米莉亚·斯卡蕾特一样高兴地笑着。

声音也变得比之前亢奋了一点。抬起头,过激的行为把头发都甩动了起来。

「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幻想乡的管理员,博丽神社的巫女,博丽灵梦。以及,神出鬼没的金发魔法使,○○魔理沙。跟你们交战果然有意义,我似乎能理解,这个幻想乡妖怪和人的平衡究竟为什么而存在了!呵呵!咳,咳!」

没错。

就是由于强烈的求知欲,才主动向蕾米莉亚请求将进入馆中的巫女和魔法使用轮回之力,连接道路通到地下室,和间隙妖怪口中的「幻想乡管理人」来一个亲密接触。

间隙妖怪不是知识匮乏,或者自视清高的妖怪。相反,当帕秋莉主动向间隙妖怪取得有关幻想乡的内部情报时,间隙妖怪几乎把她所知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得清清楚楚。什么「存活了千年的幽灵朋友」,什么「只喜欢花的笨蛋」,什么「长角的恶鬼」,什么「九条尾巴的替身」,什么「来自月球的人类」,在帕秋莉听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如此,那幻想乡岂不是不太太平?有这么多的生物聚在一起」

当蕾米莉亚和间隙妖怪商议要进入幻想乡的诸多事宜,因为考虑到可能会葬送掉红魔馆的宁静,卷入到各个派系的党争中去时,间隙妖怪马上如此回答了。

「那个就不必多心。幻想乡,可是有着不赖的管理小姐在呢。有管理人在,没有一方敢出现暴乱」

相信间隙妖怪的一面之词也实在未免可笑。同时也对幻想乡这个所谓管理小姐的约束力有确认的必要,帕秋莉才会卖力协助蕾米莉亚搞出红雾异变这么一出闹剧。

而现实是。

很强,真的很强。

这两个家伙身手着实不错,那强大的威慑力和越战越勇的意志,以及轻松玩耍般的心态,简直让一向平静如水的帕秋莉颇有压力。

但在这强压背后潜藏的,是感到欣喜的心情。

对,是被那强大给感动的快乐!

来,继续第二场吧!

帕秋莉在剧烈的咳嗽之后,擦了一下嘴角的唾沫,而这些细微的举动都被魔法使和巫女瞧在眼里。

「……感冒?」

「喂喂,没事吧你?」

第二次打斗之前,巫女和魔法使居然犹豫,先担心起来了自己这边。

确实这副身体从出生以来就过于贫弱,跟吸血鬼结盟后也长时间没享受到太阳的照耀。可是。

被、被敌人同情什么的,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在那里瞎操什么心!我的身体好得很!不就是咳嗽几下吗,大惊小怪。好了,赶紧放马过——」

啊。

好像脚底踩到了自己的衣摆,注意力放在宣言上导致没能来得及控制重心,结果就是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扑了一跤。

还把脚底零散的纸张都给扑腾到空中。

帕秋莉心想这下着实丢脸丢大发了,战斗的关键时刻居然摔倒了,偏偏还是在严肃的发言时候!

躺下的瞬间就听到巫女「啊」的讶叹声以及魔法使「跌倒了」的陈述,羞得帕秋莉连忙用手遮住涨红的脸,小嘴啊咿张开,耳根都羞怯得在变色。就在这个变得有点诙谐的气氛当中,突然,从地下图书馆的延伸处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灵梦和魔理沙再次警惕地握紧手中的武器。

「咚!!」

仿佛是什么野兽在撞击笼子。

这和之前由帕秋莉发动的大地魔法截然不同,单纯就只是远处传来的动静罢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在场三人的注意,让三人都抬头望向苍穹,因为紧跟其后的,就是一长串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话语。

「姐姐,姐姐,姐姐!」

「我好想见你,我好想见你啊!姐姐,哈哈!姐姐,哈哈!姐姐,哈哈哈——!」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嘿!」

灵梦还在为听到奇怪的声音而徘徊不决时,魔理沙却一如既往地通过声音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奔跑几步将扫帚朝前方一扔,在旋转的扫帚刚好平放时一跃而起,踩在扫帚上往去向追踪而去。

还不忘回头朝灵梦扔下一句「我去看看!灵梦,这个病殃殃的家伙就拜托你DAZE!」。

又在乱搞什么东西啊,唉。

虽然叹气,不过灵梦还是老实给魔理沙挡住后路。

紫发的魔法使还没爬起来,急忙喊出一句「休想得逞!」,伸手挥动金属化的纸张追击魔理沙而去,灵梦看见连忙跳跃到一个最佳位置,挥舞御币召唤符纸。轰轰轰的连续爆炸声响过后,好歹是将阻拦魔理沙的飞行道具全给拦截下来了。

既然魔理沙那么好奇并且敢于担当,那么那个奇怪的笑声就让魔理沙去探索。

产生的烟雾中,疾速离开的魔理沙已经看不见踪影,只留下烟雾消散,重新站在灵梦面前的这位疑似有病在身的图书馆魔法使。

敌人的暴怒,让灵梦的脚半自动地退后了一步。

似乎是因为被坏了好事,所以露出深深怨恨的视线。

抱在右手怀中的神秘藏书,朝前伸出五指的左手。

冰冷得如同月光一样的紫眼,闪闪泛着白亮的光,少女脸上看灵梦的表情也如同见了冤家一样。

「下地狱去!」

弹幕。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各种弹幕。

而且是比之前花样更多的射击。

有火苗连接而成的细线,炙热的火焰袭来,灵梦赶紧偏移两次位置躲开。有突然从左右两侧长出的木头,盖住灵梦的上空禁锢灵梦的跳跃,没想好应对方式便是一大堆金属化的纸张像暴风雨的气势一样掺杂着风啸涌来,灵梦只得用宽大袖子掏出保护自己,产生物理结界的符纸。

等灵梦抵挡住这一波联合攻击,马上就是汹涌的水流迎面而来。

灵梦的闪避慢了半拍,膝盖以下的裙腿和鞋被水给浸湿,湿漉漉地沿着纸屑退到几座翻倒的书架屏障之上,站稳身子后便回以反击,放出退治妖怪的白光弹幕攻击紫发魔法使本人。

魔法使当然再次用木的屏障给抵消这一击。

爆炸的声音,两边射击弹幕的声音,缤纷闪耀的绚丽光芒。以及在这战斗当中的,不停切换位置的红白与屹立不动的紫。

这样来回有守有攻地几个回合后,灵梦终是察觉到魔法使与之前的消极态度不同,在闪避的闲暇中,高昂地用少女的声音刺探道。

「你好像认真了嘛!」

「…………」

帕秋莉没第一时间回话,只是压低锐利的视线,投射出灵梦镜像的紫瞳染上一层凄冷的色调,随后独自喃喃地说道。

「我只是想守护那对姐妹而已」

*

啊啊,究竟是何时便决定不再回想的记忆了呢。

和红白来回对射的弹幕,贯彻耳膜的魔法音效,使用魔法的手感和咏唱,以及红白那底气十足的叫嚣,让帕秋莉仿佛有了一种错觉。

魔法依然是魔法,只是红白不再是红白,而是变成了黑色。

对,那个体型比帕秋莉稍微大上一倍的,同是魔法家族的家庭成员。

咻咻地从手中发射魔法,那对紫瞳也陷入了漫长的深思。

那个人,叫做帕秋莉的姐姐。

「咳,咳!我……我不行了……」

「喂!帕秋!真是的啊」

这里是西欧中世纪的天主教会据点。

帕秋莉·诺蕾姬,这个女孩诞生于当时隶属天主教会分部的一支魔法教会,新月教。

父母都是天主教的信徒,也是担当新月教中重要干部的职员。以精通所有七大类魔法闻名的新月教,其成员对待下一代的培育更是苛刻出奇。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木属性的魔法,便将孩子困于茂密的森林郊外,用捆绑禁锢行动,维持最低生存条件,和树木产生共鸣。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火属性的魔法,将孩子锁在高耸入云的黄金塔中,点燃火焰,让孩子们从最底层像野兽一般窜逃到最高点,在感受灼热和窒息的最后一秒绝望中跳入到塞维利亚的大海。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土属性的魔法,将孩子带到海鸥和浅海相间的沙滩,没日没夜地用土搭建雕塑和壁垒。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金属性的魔法,将孩子带到造币厂和冶炼屋,把沙子混在金粒之中,直到把沙子全变成金粒为止,手腕上的铁锁才会被解除。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水属性的魔法,孩子必须充当外出航海舰队的水手一职,并且规定清楚了要用水魔法斩获海中的猎物数量。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日属性的魔法,孩子被教育要跟同伴进行淘汰赛,各自依靠太阳属性的魔法自相残杀。

为了让下一代精通月属性的魔法,孩子被要求在寂静的教堂沐浴月光,朗读并背诵新月教自记载以来的所有月属性魔法的文字。

现在回想起来,这副病殃殃的身体,也是在那时的训练中造就的吧。

帕秋莉这一生最不能释怀的,就是她姐姐。

永远是她姐姐,偷偷攒下食物来和她分享。永远是她姐姐,在她哮喘发作,腿脚不便的时候,不离不弃地背着她前行。

永远是她姐姐。

「帕秋!你在这个地方啊!出来吧,我有好东西给你!」

摊开在双手之上的果仁糖和黑面包碎屑。

姐姐那熟悉的脸庞上绽开的笑颜。

「选个喜欢的吧」

战战兢兢地向四处张望,因为锻炼木魔法是不允许吃饭的,被抓到会受到严惩。姐姐却没事人似的嘟起嘴说「没事没事」,于是帕秋莉就随手挑了个果仁糖含进嘴里。

好苦啊。

可是,却特别好吃。

不知为何的,帕秋莉流下了眼泪,吓得姐姐慌里慌张,最后好不容易才用糖太苦的理由搪塞过去。

还有被姐姐背着奔跑,被姐姐帮忙施展水魔法,被姐姐教导认识月魔法书上面的生僻字词。姐姐是那么温柔体贴,是生命中再也无法忘记的重要之人。

可那样的姐姐却——

「帕秋根本不是练七种元素魔法的料,你看还把她身体搞得乱七八糟的。要是哮喘再也治不好,成为一辈子的病那该怎么办?要传承的话,有我就行了啊。呐,爸爸,妈妈!」

发生姐姐为她说清,劝说教员的父母放弃她的培育,好好调养身体这件事的时候,帕秋莉正一蹶不振地跪在地上咳嗽。

打碎了瓷杯,泼翻了热水。

是那种非常剧烈的咳嗽,仿佛是对这种残酷的培育制度痛诉一般。

帕秋莉的父母也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既然姐姐答应会连同帕秋莉的份一起努力,那么终止对帕秋莉的魔法栽培,把帕秋莉仅仅当作是一个平凡的女儿对待,长大,出嫁,诞嗣,这样做也未尝不可。

在姐姐的要求下,帕秋莉终日呆在家里,躺在床上,偶尔到户外走动但却绝不能离开太远,就这么过着无聊却安静祥和的乡下日子。

哮喘似乎是根治不好了,没有一天不咳嗽的。

父亲母亲见了帕秋莉每每都是愁眉苦脸,没想到女儿居然在训练中得了这种病。

这样的状态哪里还能战斗,简直给家族蒙了大羞。还好姐姐比较争气,虽然跟同龄的孩子比较称不上拔尖,却也不落后。只是中间水平的话,这样倒也够了。

时间一天天地匆匆而过。

眼泪,情不自禁地就从心底嘀嗒地响了起来,泛起涟漪。

要是。

要是那天没有看那本书的话。

「这是」

像平常一样,拿着给父母双亲,以及姐姐准备的午饭,在教会的杂用房想着去拿要用的调羹和碗碟,那个破旧又散发出厚重质感的东西就映入了眼帘。

有本书在那里。

封面是奇特的月亮记号,用奇形怪状的白线缠绕在了一起,本只是好奇也没打算去翻阅,没成想被突然掀起的一阵风给吹落到了地上。

帕秋莉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坎肩给摆弄好,在这阵命运之风的指引下,伸手将那本书捡了起来。

黑色的西班牙文。

完全能看得懂书上的每个文字和符号。

那本书上记载的魔法种类很繁华,并且不知为何,似乎能看得到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帕秋莉的紫眼炯炯有神,一页一页地翻开,嘴巴还一张一合地默读着。

魔法并不需要强大的身体作为支撑,但需要敏感能捕捉到空气中流动的玛娜的身体感知能力。

回想起来教会的人使用七种元素魔法,就得意忘形,兴高采烈,并将其不加修饰和判断地传承下去,运用于日常生活当中,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那小时候的训练也只是让继承者们打开感知玛娜的器官,继续坚持的话反而效果不明显,只是单纯地锻炼韧性而已。

读完那本教会的密书之后,帕秋莉的大脑一下子就被扩张开来。

魔法的世界是这么广阔。

「火焰,写作Fuego。将空气中的玛娜用感知力吸收,用意念想象出具体的火焰形状,再将其用等价交换的原理在想要出现的地方以不稳定的能量呈现……」

若是如此,只有七种元素魔法的原因也能摸清。

魔法都是不稳定的能量,只有在施加速度的基础上才能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弹幕。

像火元素的魔法,如果要用来日常生活,烧火做饭,魔法根本排不上用场,因为流动的火焰是不可能稳定地在一处地方持续的。

只有把七元素魔法,以射击的方式高速流动出去,形成弹幕。

帕秋莉的薄唇啊地微微张开,把手抵在下巴处。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防御的木魔法,则是以另一种方式——树木成长的速度来展现其作用的。这也是不稳定的能量」

理解至此,帕秋莉便迫不及待地在乡下的房屋,展开自己对魔法的研究。

例如在空旷的平地使用木魔法长出参天大树,第一次因为掌握不了手感导致树干不停歇地伸张,直入云霄,帕秋莉还被吓了一跳,发出「哦哦哦哦哦哦!」的感叹声,跌倒在一旁。

例如以三十米开外的水井边沿的木桶作为射击对象,使用水魔法变成水的弹幕像子弹一样扫去,把木桶打得稀巴烂。

例如将散落的纸片丢在空气中,屏气凝神之后使用金魔法将纸片金属化,再以高速抛出。

果不其然,以弹幕方式使用魔法才是正确的道路。

渐渐的,这样的实验多了,帕秋莉对七种元素魔法的熟练度也越来越高。

但,事端也就这样出现了。

帕秋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忆起那天自以为是的自己,那个单纯只希望得到姐姐夸奖,就露出笑容的自己。

「呐,姐姐,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不要。

兹拉,兹拉,仿佛信号很差一般的割裂画面。

「怎么了?帕秋?」

「别管啦,总之快过来。这是我发现的秘密,只告诉姐姐一个人。所以你就快点过来」

不要!不要过去!姐姐!

「好,我现在就过去。到别的地方去玩吧,卡门」

卡门是养在乡下的奶牛,有着黑白相间的皮毛,会为家里提供牛奶,也是姐姐自幼时起最爱的宠物。

那个紫发的侧马尾,比帕秋莉要高出一点,在教会的魔法使制服上披上粗制坎肩的身影,嘴角带着一丝几乎要深深刻在视网膜的阳光微笑。

再过半个小时,这个笑容帕秋莉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看!咳,咳!姐姐,你们要练习的魔法其实是这样使用的」

不要!不要演示!求你了,不要啊!

「哦~」

「什么啊姐姐那个表情,在瞧不起我吗!虽说我一直在家里养病,可我对魔法的研究和见解,绝对比姐姐要厉害」

「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想把自己的见解分享给姐姐,让姐姐也知道这件事,为了让姐姐提升」

「哎呀。帕秋,你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发现嘛」

「哼。姐姐,你就瞧好吧!」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漆黑,从浩瀚的星空,碧蓝的苍穹,紫红的晚景无限延伸,就像往不知深浅和怪物凶猛的深海下潜,堕入到无尽的漆黑之中。

嘶。

「这简直是馈赠,上天把这个哮喘的神童赐给了我们!」

谁。是谁在说话。

一根火柴擦亮,有些浑浊的黑暗显现出些许踪迹。

一群穿戴整齐教服,头发上别有月牙头饰的人们单膝跪拜,朝着他们面前一个巨大的标志性建筑——新月?在那栋石头雕塑两侧燃烧着篝火,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子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

帕秋莉大人。

那群信徒如此称呼那个被他们视为宝物的女孩。而紫发的女孩除了咳嗽一声,没有丝毫要回应信徒期待的意向。

神色冰冷。嘴巴僵硬,蠕动着却只发出无声的沉寂。

是我?

我为什么在那里?

再去努力回溯,场景就突然被换掉。

是熟悉的家里。

父母都在,自己也在,还有许许多多的看起来不怀好意的陌生脸孔。

陌生人是在那一天突然登门拜访的。

眼前浮现出有人的紫发掉落,扯断项链,用匕首抵住雪白喉颈的身姿。

不敢往上延伸的视野,只能分辨得出那个人在大喘气,依稀在哭泣的声音。

然后,帕秋莉听见了那句让她绝望一辈子的话。

——为了成就我们的信仰,卑人,卑人将用这条命来纠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