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留一个而已。”
莉莉娅简洁地解释道,同时向后退一步,手里的枪械渐渐放下。
“小心点。”
不知姓名的同伴,不对,同伴的同伴不一定是朋友,所以应该是协助者才对。全身被包裹进黑色材质的男人出声提醒道,他的声音显得低沉和平稳,身高也只比莉莉娅矮一点,让人难以分清楚他的年龄,但是金发少女些许记得。杰西娅曾经说过呆在底下的同伴是娅丝敏的青梅竹马,既然如此,协助者的年龄应该比娅丝敏差不太多。
“快去吧,娅丝敏还在等着你。”
协助者补充了一句,做出了要离开的样子,好像是在担心此处不宜久留,抑或是害怕被某个人追上。
“你是娅丝敏的朋友吧?跟杰西娅一样,那家伙骗不了我,你们对娅丝敏只想尽到该完成的义务,实际上却对她无比地担心吧。不然的话,杰西娅也不会用生硬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本心,而你也不想要这么着急地离开吧。要跟我一起好吗,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好,对吧?”
不管是杰西娅还是面前的人,他们的行动简直就是围绕着娅丝敏转,用着撇脚的理由,走最远的路来掩饰真实的想法,扯出无数的理由想要跟她撇清关系,做出了一副公私分明的表情,但无论怎么欺瞒,就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的谎言。杰西娅的眼神中包含着愧疚,无名的协助者身上带有逃避,他们都带着相同信念地来到这座岛上,却在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调转车头。
莉莉娅放下枪,盯着那个人的背影。尽管协助者想要掩饰自己的本心,但他的背脊还是僵硬地颤抖了一下,这一小小的举动证明了莉莉娅的猜测。
“不。”
协助者在短暂的动摇后沉声说道,就算他的拒绝饱含着痛苦。
“我们已经没有资格呆着她的身边了,我们只是形同陌路的熟人罢了。”
语毕,协助者没有再说任何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就连莉莉娅都没有正眼看过,就这么径直地走上楼梯,而后边的金发少女就这么盯着他,好像是想要用眼神做出挽留般,期待着他在最后一刻回心转意。
在拐角的那一刻,协助者突然停下,他转过头望着莉莉娅,就算隔着黑色的面罩,少女也能感觉到他深刻的目光。
“小心‘奇美拉’,如今能保护她的只有你了。还有,这身女仆装很好看。”
仿佛要将这股气氛一扫而净般,协助者的声音在后半段猛然变调,他举起自己的手向少女做出再见的动作,抑或是他本就期待着与莉莉娅的再次相逢。之后,他快步地走上楼梯,不再回过头来。而莉莉娅也因他的话而呆滞在原地,而错失了最后的挽留机会,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再停留原地而是向着走廊深处跑去,一往无前地奔向自己的宿命。
伴随着建筑的震动,头顶的白炽灯在闪烁着,来自上方的攻击毫无疑问是来自大洋洲的队友,吸血鬼部队的朋友。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地找到这个地方,但少女很高兴克雷多斯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在杰西娅的原计划之中,为了突破只有一个出口的难关,是要由内部和外部的同事制造麻烦才能将兵力转移,从而获得将娅丝敏救出来的间隙,而在这时莉莉娅趁乱混入其中,但在吸血鬼部队的帮助下,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毕竟莉莉娅在路上早就超过了十分钟的限制,但幸好内部的协助者并没有那么死板。
莉莉娅跑到了走廊的深处,此时周围一切都十分的安静,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类的生存,而空气之中还散发着一丝若无若无的甜腥味。少女闻到了死人的气息。突然天花板上一颗豆大的水滴掉了下来,在地面激起了一波水花,惊得莉莉娅迅速地转身,将手中的刀刃对准了那个方向,当发现是自己的虚惊一场后,少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但在下一时刻,一声轻轻地呼喊将莉莉娅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上。
“莉莉娅?”
从自己的背后,传来了无比虚弱的声音。让人想起来刚落地的小鹿用着蹄子点地,鸟儿破壳后的第一声鸣叫,那音色是异常熟悉,但那相隔仅有的一天的时间却让这份思念有增不减,甚至,莉莉娅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么样的表情奔向那个少女。
“娅丝敏!”
栗发的少女半身靠在墙边上,全身在不住地颤抖,精致的面孔上多出了几道割伤,上身赤裸着,胸前的绷带成为敏感部位唯一的遮盖物。她的浅蓝色双眼依旧明亮,双瞳在最初闪耀着惊讶,然后转而安心,她像是回到了家一样全身的肌肉在看到莉莉娅后都松懈了下来,残留下来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身体,她就这么直直地向前倒去,落到了莉莉娅的怀抱之中。少女的身体还是一如往常的轻巧,如同羽毛的重量,她的皮肤十分的冰凉,但在胸口处心脏却还在跳动着,无比炽热,散发着活着的舒适感,莉莉娅感觉到一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用力抱紧她。
“为什么要过来?”
娅丝敏在莉莉娅的耳边轻轻地质问,但她的双手却环上了少女的腰部。
“为什么要把头发剪短呢?明明那么地漂亮。”
娅丝敏的声音是如此地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还有。”
仿佛想到了什么,娅丝敏将双手缩了回来,也在此时莉莉娅注意到了几乎被掰光的指甲,心疼到心脏在抽疼,但栗发少女的表情没有痛苦,露出了十分幸福的表情。她歪了歪脑袋,用双手撑住莉莉娅的肩部,仰起头以弥补双方的身高差,以不解的口吻询问道。
“为什么要穿着女仆装呢?还是情趣款式?而且还是在敌人的老巢里面?”
娅丝敏用着带着童真的声音发出了致命三连问,这样的语气伴随着纯真的歪头动作,眼神之中还饱含着对莉莉娅的信任。而金发少女则是在原地呆滞,本是苍白的面庞在一瞬间里变得粉红,而露出的洁白肌肤在与布料的对比之中也变得更加透明。
“嗯..额..!这其中有复杂的原因,这绝对不是我的兴趣。”
莉莉娅红着脸小声地说道,随后想起了某件事情,将穿在女仆装外侧的防弹衣,也就是从佣兵手里得到的战利品脱了下来。娅丝敏的眼神不自觉地盯着莉莉娅手中的动作,准确的说是被女仆装所衬托出来的胸部在离开束缚时所产生的浪波,如此色气的动作在莉莉娅浑然天成又毫不自知的手法演变得无比清纯,让栗发的少女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又减少了几毫克。
“还以为莉莉娅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爱好呢,战场女仆难道不比‘战场的天使’更加好听吗?”
“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就像是给小孩子换衣服一样,娅丝敏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装扮并不妥当,她做出了万岁的动作举起双手,乖乖地让莉莉娅把防弹衣套在自己的身上。布料与皮肤接触的那一刻,上面还残留着香甜的余温,但娅丝敏并没有来得及享受那一刻,因为皮肤上的伤口依旧刺痛着她。
娅丝敏的眼角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女孩赶紧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不想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莉莉娅。
“怎么样,能走吗?”
莉莉娅询问道,她伸出手握住娅丝敏的手腕,她看到了光秃秃的手指和沾满了血液的皮肤,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掌。
“抱歉,他们给我打了痛觉刺激类药物,我现在连迈开步子都有一点困难。”
莉莉娅感觉到倚靠着自己身体的少女正在抖动,大腿正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面一样。但就算这样,娅丝敏还是抬起头对着莉莉娅露出了一个坚强的微笑,她的脸颊正因疼痛而抽动着,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剥夺着她的体力,可她依然没有认输,坚强地站立在这里,仿佛这具身体就是她意志的凝聚。
“所以,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莉莉娅甩了甩脑袋,将多余的感情扔了出来,她伸出手臂,一只手伸到了娅丝敏的大腿上,准确的说是没有伤口的位置,而另一只手绕过她的手臂撑住了她的背后,将她横抱了起来。
“哎..唉,,唉!”
在这方面胆小如鼠的娅丝敏小声地发出了几声惊叫,四肢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她的视线与莉莉娅的双眼在空中的交错,仿佛是看到了莉莉娅眼中所蕴含的各种各样的情感,栗发的少女这才缩了缩身子,在莉莉娅的弯臂之中乖乖地安静下来。
“如果有哪里疼就告诉我。现在的环境也找不到医护措施,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莉莉娅小声地对娅丝敏说道,看着怀中的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莉莉娅这才站了起来,也在此时,两个人都听见了走廊的浅处传来了杂乱的声音。那并不是因为炮火的震动而产生的震动声,也不是异物砸落的声音,是由相似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所变成的有迹可循的声音。
“是脚步,正在往这里接近,听起来人数应该在四五名左右。”
怀中的娅丝敏轻轻地说道,莉莉娅也点了点头,她快速地跑到临近的房间,位于审问室的隔壁,那里是一间已经废弃的杂物室,被灰层所浸染的铁质工具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用处,变得跟废弃房间一样。理所当然地,这个房间并没有通电,这也让房间成为了一个藏身之处的理由。莉莉娅抱着娅丝敏踮着脚走进房间,将身子藏在了半身高的破旧机械后面,与此同时,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透过长方形的门,可以看到被灯光所拉长的影子。
娅丝敏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轻轻地点了四下,莉莉娅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敌人有四个。
“四个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受过良好的训练,服装与私人军队的制服并不相同,应该是佣兵。”
以摩尔斯代码的形式,这些信息被敲打在娅丝敏的手心之中,正要莉莉娅询问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娅丝敏突然抓住了莉莉娅的手指,用一只手臂撑住自己的身体将脑袋靠在金发少女的肩膀上,小声地询问道:“莉莉娅有没有在来的途中见到一个奇怪的人?跟私人军队的士兵一样身穿着他们的制服,但不是他们的人,是一个男生,年龄跟我差不多大,比你小一点,有着东欧的口音。”
莉莉娅知道娅丝敏在说谁,她将女孩的身体调整好,如同在对待一块宝石一般。
娅丝敏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一些急切,金发少女则是点了点头。
然后女孩的眼神变化,在一瞬间里,无数的情感从娅丝敏的眼睛之中泄漏了出来,是开心,是困惑,是担心,但更多的是愧疚。仿佛这两个人对做出了伤害彼此的事情,并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最终导致了两人的分路扬镳,虽然莉莉娅在心中对莉莉娅与协助者,杰西娅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该叙旧的时候。
“佣兵应该是在来找你的,恐怕会在这附近进行搜索,如果呆着不动的话迟早会被发现。”
莉莉娅小声地说,轻轻地捏了捏娅丝敏的手臂。
“我知道,我甚至知道是谁在找我。”娅丝敏缓过神来,她的视线从莉莉娅的脸上移开开始向周围望去,“莉莉娅,注意一下周围,这附近应该有亚尔林留下的武器,他不可能把我救下来之后就放着我不管,这附近应该有他留下来的东西。”
协助者的名字叫亚尔林嘛。莉莉娅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转瞬即逝的单词,并牢记在心中。
然后莉莉娅遵照着娅丝敏的嘱咐,向着周围望去,同时伸出双手在附近不停地摸索。手掌刚伸不到半米,就触碰了一个柔软的物品,外侧好像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泡沫袋,跟微波炉差不多大,从外表上看去就跟快递一样。莉莉娅从衣服里面拿出小刀,将外侧切开,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撞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不大也不小的声音。但别忘了,这里空间并不大,就算是脚步声也能在隧道般的走廊里面传出很远。
莉莉娅和娅丝敏屏息,耳朵竖了起来聆听着外侧的声音,果然,敌方士兵的脚步声正缓慢地朝这边靠拢,他们毫无疑问地听到了响动。人影在白炽灯的灯光之中拉长,在门前闪过,伴随着金属响动的声音远离,士兵并没有走进这扇门之中,反而是朝更远一点房间走出。
“敌人也无法准确地定位,抓紧时间,看看里面有什么?”
娅丝敏将绷紧的身子放松,瘫软地靠在莉莉娅柔软的胸脯上,细声细语地说。
“他们迟早会检查到这个房间的,他们明白我没有多余的力量逃走。”
莉莉娅点了点头,这次她将整个包装全部划开,里面的东西全部掉落在了并排的大腿上。
“两把5.12毫米的低后坐力手枪,四根普通型号的弹夹,喷雾型酒精和绷带,嗯,甚至连儿童用的创口贴都有,你的青梅足马看起来还是挺细心的嘛。”
金发少女拿起创口贴将两头撕开,并黏在娅丝敏脸上的伤口上。
“如果他能顺便把外面的敌人也顺便解决了就好了。”
娅丝敏倒是不领情地抱怨道,她尝试用单手握住手枪,但徘徊在肌肉之中的刺痛与无力感让手腕不住颤抖,就算能提起来,也难以在开枪射击时控制后坐力。就当娅丝敏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并放下手腕时,莉莉娅的右手接住了娅丝敏的手臂,顺着她的动作将枪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同时将自己怀里掏出另一把枪,放在了娅丝敏的手掌里面。
“4.45毫米口径的小型冲锋枪,既然难以用力就当成近身武器来使用吧。”
莉莉娅在娅丝敏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而娅丝敏则是害羞地低下头,周围的黑暗将她脸上的红晕尽数掩盖,刚刚的距离仅差一点点就接触到莉莉娅的嘴唇。而另一方面,娅丝敏还是意会到了莉莉娅言语之中的意思,现在她们是在敌巢之中孤立无援的状态,就算强如莉莉娅也难以在关键时刻全面地保护住自己,她明白自己的极限,所以才把手中的武器交给娅丝敏,这是无奈,也是信任之举。
那么我也要全力不当拖后腿的人。娅丝敏在心中暗暗地发誓。
也在此时一个人影突然站在了门口,枪管上的下挂式照明灯朝着屋子内部扫了过来,娅丝敏眼疾手快地摁下莉莉娅的头部,将头顶上的一撮毛压了下去,全部隐藏在废弃的机械后面。只见扫过一圈后并没有发现的敌人的踪影,士兵并没有离开,他端起枪慢步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想要进行仔细的检查,这时,几乎半个身子都爬在莉莉娅身上的娅丝敏,顺着灯光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白色纸条,如果那是垃圾,那未免太过于干净了。
莉莉娅并没有注意到娅丝敏的眼神,而是轻轻地将怀中的少女放到一旁,并改变自己的姿势,起身蹲了起来。她的双手如同变魔术般从裙子的内部拿出小刀,将高挑的身材全部隐藏在阴影之中,等待着士兵靠过来。就在佣兵的右脚踏在废弃机械的侧面地板的同时,莉莉娅猛然冲了出来,金色的披肩发在白色刺眼的灯光之中发射出白金的光芒,而在其后,锋利的刀刃向佣兵刺去。
扣动扳机的速度跟莉莉娅的刺击速度是悬殊的,但实际上,莉莉娅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男人的身体,而是枪械侧面的保险装置。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刀尖准确地将保险装置从红色扭到了绿色,比少女慢一步的士兵按下扳机后只会发出卡壳的声音。莉莉娅猛然地蹲下,左手的刀刃插进面前士兵的大腿,伴随着凄厉的惨叫,莉莉娅的另一只手扭住佣兵的手腕,让士兵的身体向侧面倒去,同时抬起右脚,猛烈一踩,将士兵脚后跟的韧带踩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短短的两三秒钟里。
当其他士兵赶到这里时,他们眼中的目标,栗发的少女娅丝敏正用刀架着士兵的脖子,并毫不惧意地面对剩下三根枪管。
“大腿动脉被刺穿,左脚韧带断裂,我能在零点一秒里划开他的脖子,你们要怎么做?”
伴随着逼人的视线,娅丝敏的手开始用力,刀刃破皮流出鲜血,与她手中残留下来的血斑混合。怀中的人质知道疼痛,想要张嘴大声叫喊,却又害怕鼓动的肌肉会将送往死路。
“抱歉了。”
其中一个士兵突然说道,然后直接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了人质的大脑,如同高射水压般的血液喷了娅丝敏一脸,然而这只是一个信号而已,其他两个士兵没有任何犹豫,扣动了扳机,三倍的子弹直接朝莉莉娅射去,而少女立马蜷缩住身体,将已死的人质变成自己的盾牌。长达二十秒的硝烟之后,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火药的臭味,三位士兵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尸体和尸体底下的女孩,就算子弹无法贯穿同伴身上的防弹衣,只靠着子弹的冲击力就应该能让后面的少女吃一壶了。
而实际上也是如此,从尸体后面冒出头的娅丝敏正剧烈地呼吸着,手臂挣扎着想要推开尸体,却力不从心,士兵们笑了笑,他们缓步地朝娅丝敏走出,但他们大意了,不知道这里还有另一个死神存在。
三声枪响,来自房间的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