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叹了一口气。
“老吴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老吴他……”
“你觉得我有必要开这种玩笑吗？”
男人又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着他走进‘那间房间’，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少年的眼睛瞪大了。
“真的？你是说‘那间房间’？”
“除了‘那间房间’还有可能是什么！你也知道……”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从男人面前经过，男人立马闭上了嘴，直到女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男人才又一次开口。
“你也知道，‘那间房间’进去了就再没有人出来过，小茉、洛兹、鲍勃、幸子，然后这次是老吴，你知道，他们都没有出来，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幸子……”
少年的神情黯淡了下去。
“啊，抱歉，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你也知道，我不是这样意思。”
少年摇了摇头。
“不，请不要在意，我知道你并没有有恶意，我只是……”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懂我懂，但人总该向前看，不是吗？”
又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经过走廊，看了他们一眼就走开了。
“那个男人的眼神好瘆人，让我的后背有点毛毛的。”
“可不是，喂，我是说真的，你不觉得这边很多人都怪怪的吗？”
“你是指？”
“各种意义上，混蛋，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感觉她们就像是在看笼子里的小白鼠，这里的人都给我这种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从这里离开呢？我记得你比我早来了半年吧。”
“我们都是签了合约的，你忘了吗？”
“合约？”
男人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倒八字。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每个人都是签了合约的受试者啊，真的是够了，当时我到底为什么会签下这种蠢货合约，就为了那个微不足道的狗屁愿望，明明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每天在接受什么样的测试，真的是够了。”
男人用力地锤了一下大腿。
“我……我不记得了。”
“哦对，我都忘了，你没有来这里以前的记忆。所谓的合同……”
“哥哥！”
一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地少女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啊，小雨来了啊，那下次再说吧。”
“嗯。”
少年微微笑了出来，用手慢慢地抚摸着少女的头。
“哥哥，小雨好想你……”
豆大的泪珠从少女的眼角滑落。
“小雨今天也记不清实验的内容了吗？”
“嗯，只知道很孤独、很痛苦。想要见到哥哥。”
“辛苦了，小雨，等这场痛苦的实验结束了以后，结束了之后……”
“哥哥，你则么了？”
“我……不，我没事，我们一定能好好地活着出去的，我们两个人一起。”
“嗯！”
少女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雨小姐，你在这里，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说话了吗，啊，洛……不是，莫……也不是，你叫什么来者，算了，无关紧要。”
一位披着白大褂的女性带着很浓的黑眼圈，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雨小姐，不好意思，请跟我来一下，关于今天的测试，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嗯，请带路吧，哥哥，明天见。”
“嗯，明天见，小雨。”
少年一直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许久，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意小雨吗？”
“嗯……啊，你则么来了。”
男人露出了苦笑。
“来了很久了，从你和安图说话的时候就在了，只是你们一直没有注意到我而已。”
“不好意思。”
“没事，我并不在意，毕竟已经在这里很久了，逐渐逐渐就会隐藏自己的气息了呢。”
“对哦，你是来这里最久的人了。”
“你好像想问什么的样子，想问就问吧。”
“你知道测试的内容吗？”
“知道又如何，每个人的实验内容都是不同的，而相当一部分的实验是需要受试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那我们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合约呢？”
“很简单吧，因为条件太过于诱人了吧。”
“条件？”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无法实现的愿望，才会来到这里签订合约的吧，就像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出卖灵魂了一样。”
“出卖灵魂？”
“难道不是吗？为了实现愿望，而放弃了自由。”
“愿望吗？我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托着下巴垂下了眼帘。
“无知，有时候是最大的幸福，不是吗？”
“你好像明白很多？”
“失去的越多，明白的就越多，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所以说，你很在意小雨的事情吗？”
“你知道什么吗？”
男人点了点头。
“你想听吗？”
“嗯。”
“我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你迟早会知道的。”
“可是我真的能……”
“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肯定能活到我告诉你的那一天的。除此以外，你找了吗？”
“找什么？”
“是啊，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
“你会有明白的那天的，那天你就会找到那个的，而到了那天，我就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就要走了吗？”
“则么？我并不觉得你会因为一个人而感到害怕，你已经见过很多了吧。”
少年陷入了沉默。
“但是啊，人应该害怕死亡，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你是谁。”
“谢离，到了今天检查的时间了。”
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研究员模样的女性抱着一本册子，来到了男人身前。
“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孩子。”
男人微笑着跟着女人离开了，少年没有再说话，走廊也重新归于空寂。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穿着黑色长袍男人将脸从一个长长的圆筒前移开，将转椅转过来，朝向向他搭话的穿着白大褂带着很浓黑眼圈的女人。
“没有。”
“101号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吗？”
“没有，不过他已经开始起疑了，因为0号和B5。”
“起疑了就是好事情。”
“你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很有趣啊，毕竟101号是在这里诞生的呢，因为我所负责的小雨。”
“你则么还是这样，要叫她B5才对吧。”
“干嘛在意这种细节，小雨那么可爱，用B5称呼她一点也不可爱。”
“啧，你不会对自己的负责的实验体产生感情了吧，你应该知道，这是被禁止的。”
“说的好像你还在意那个狗屁规定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没必要这样，所有的措施我都准备好了。”
“你真的想要救她？你疯了？”
“或许是，倒不如说我从参加这个计划开始，我一定就已经疯了吧。”
女人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香烟状的东西，放到了鼻子旁边。
“喂，全所禁烟，你不是不知道吧，触发了烟雾报警器的话大家都得完蛋。”
“我知道，只是闻一下过一下瘾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不过真亏你能戒掉，明明来这里之前你比我可爱抽烟多了。”
“当你有事可做以后，香烟很自然地就会被戒掉。”
“说到底，你也很在意101号吧？”
男人陷入了沉默。
“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0号与101号，而我们没有权利放弃0号，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对于101号感到好奇而已。”
“好奇，就是在意的开始，我觉得当年毕业分数比我高的多的你不会不明白。”
女人将香烟放进了外衣的口袋里，将后背倚靠在墙上。
“我一直以为你变了，其实你根本没变。”
“我没变？”
“对，你根本没变，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为什么会学习心理学和脑科学。”
“太久了，早就忘记了。”
“那就当是这样吧，反正我是不会忘记的。”
“既然你没忘记，你就该知道我们不能带有任何情感。”
“啧啧，你这不是根本没有忘记吗？”
“你也没有变，伶牙俐齿的这部分也是。”
“毕竟我的主攻方向是诱导和超频，这方面我还是占点优势的。”
男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不会对自己做了吧？”
“自己都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则么能放心地让别人去实验。”
“可是那是禁止的，你是则么……”
“所以说，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想，我们就能做到，毕竟人类的可能性是无穷的，这可是你告诉我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可是那你也不能……”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只是……”
“不必说了，你的那份外表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想问的是，你想则么做？”
“那支烟借我一下。”
男人从女人手里接过香烟放到了唇边，过了一会，将香烟还给了女人。
“你早就看出来了？”
“当然，连你想要自己一个人行动都看出来了，所以我才在这里，而且我再说一遍，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真是败给你了，虽然好像每次都是我输给你。”
“这次也可以用‘那个’来决定的。”
“不，这次没有那个必要，我早就决定好了。”
“除了0号和101号，其他的要救下来吗？”
“你觉得我们有那个能力吗？”
“也是，小雨和0号和101号，这应该就是我们的极限了吧。”
“行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随时可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这周以内，不然再定期更换随机密码的话再破译需要时间。”
“那就现在吧。”
“现在？可是0号不是正在接受实验吗？”
“对，所以是现在。”
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笔。
“你该不会是想要……”
“对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直接去，现在还有来得及。”
男人将笔扔到地上，踩碎，地上留下了一些电子元器件的碎片。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想主义的？”
“谁知道呢？或许我其实一直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你说的没错，我们这算不算是对于全人类的一种背叛，说不定我们的研究能使人类的思考方式和生存方式产生质变的。”
“明明是你来找我的，现在还要说这种话吗？”
“就是想说说看而已，毕竟我好久没有这么热血沸腾了，为了自己所喜欢的少数人，去否定大多数人的正确，好久没这么干过了。”
“你还是冷静一些比较好，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任务了。”
男人走到一旁的衣柜里，从里面翻找出了两根金属外壳的细长棒状物体，将其中的一个交给了女人。
“还记得这个则么用吧？”
“当然，这可是你妹妹的作品，她早就向我展示过无数次了，但是说到你的妹妹，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
男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可是知道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不只是他们，我们也是为了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才来的，而你的妹妹，已经躺在医院里睡了三年了，对吧？当然，这点上我也是相同的，虽然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
“或许他会明白的，就像小奈她也会明白的是一样的。”
男人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内侧衣服的口袋，从中拿出了一件什么放到女人的手里，然后将她的手推紧。
“或许他曾经不明白，但不代表他永远不明白。”
女人突然抱住了男人，男人的手悬在空中反复地来回摆动着。
“就这样，一会会就好，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就这样保持一会，谢谢……”
很快的，她离开了男人的怀中。
“我们该走了。”
“嗯，走吧。”
长筒里投射出两个身影，一位少年拉着一位少女的手从走廊跑过。又过了一会，一位身上布满伤口的男人，抱着闭着眼睛的女人，坐到了走廊上的那张椅子上，然后再也没有动过。
“你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零。”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站起身来，背对着屏幕，朝着面前的穿着正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父亲。”
“让我看看，哦？代号与你的名字相同的个体，所以产生兴趣了吗？”
“并不全是，父亲。”
“不管什么时候，对什么事情有兴趣总是好的，零。”
“父亲，我想……”
“我们做不到，零。”
“为什么，父亲，这台计算机中的一切，都可以被重现，灵魂也不过是只是0与1的交替而已。”
“你那样说并不准确，零，关于灵魂，我们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地方，一旦有个体死亡，仅仅依靠服务器的自动保存装置，是不可能成功回档的，我们能改变的，就只有未来而已。”
男人重新转过身来，用右手抚摸着少女的头。
“零，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吗，什么都可以，啊，或许我该给你准备一件新的礼服，好让你漂漂亮亮地参加宴会。“
“父亲，我想要外置记忆晶元。”
“零，这个不可以。”
“可是父亲，明明好多人在使用我们家的记忆晶元了。”
“你不明白，零，那是给愚者使用的，大脑的超频也好，外置的储存装置也是，零，你的才智不需要依赖那种半成品。”
“可是父亲……”
“零，听话，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选一个别的礼物吧。”
“那我想要《1984》，父亲。”
“噢，零，还是想往常一样想要书啊，就不想要什么好看的首饰和衣服吗？”
少女摇了摇头。
“零真是一个好孩子呢，虽然时代和之前不同了，但是爱读书总是一件好事情……啊，什么，知道了，我现在过来，你们先不要进行下一步操作。零，我还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在这里停留太久了，记得早些回家。”
男人打了一个响指，一个浑身被黑衣覆盖的人出现在他的身旁，俯着身子单膝跪在地上。
“舵，你就在这里陪着小姐，一定要看好她，明白了吗。”
“是的，老爷。”
男人离开了房间，少女又重新坐回到了屏幕前，敲打着屏幕下方的键盘，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舵，你对这些电脑中的灵魂则么看？”
“回小姐，在下对里面的人没有什么想法。”
“你总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呢，舵。”
“回小姐，在下只是一介道具，并没有对老爷品头论足的资格。”
“即便这样，你也称呼里面的是‘人’吧？”
“小姐，请拜托您不要再挑我话中的毛病了，在下在这方面完全不是小姐的对手。”
“同样的，没有对父亲评头论足的资格，也就是说，你对父亲的实验，也有着意见吧？”
“小姐……”
“也罢，接下来的话你都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你能保证吧。”
“可是小姐……”
“在父亲之前，你的主人是我才对吧？这是命令。”
“……是的，小姐。”
“你觉得，神明存在吗？”
“在下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那我换一个说法，舵，你觉得我们对于电脑中的人来说，父亲算是神明吗？”
“在下认为按照现实意义上来说，主人确实是他们的神明。”
“每次坐在这个屏幕前，我都会思考，然后就会感到后背发凉，因为我与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小姐……”
“不论做出多少努力，只需要轻轻地一个动作，就可以全部推翻，你觉得我们真的有所谓的自由意志吗？”
“小姐，在下觉得自由意志是有的。”
“哦？”
“小姐是出于小姐自己的意志救下了当时的在下，在下也是凭借自身的意志选择留在小姐身边，而并非是老爷的命令。”
“你是想说，所有的相遇，人类这种生物存在于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吗？”
“在下并不懂得这么高深的东西，但是在下很庆幸能够与小姐的相遇，请恕在下冒昧，小姐不也被他们的奇迹般相遇所吸引吗，小姐应该比愚钝的在下更加明白才是。”
“舵，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一起来。”
少女从座位上站起，手里拿着发着蓝光的轻薄屏幕，黑衣人则是维持着单膝跪下的姿势。
“在下想问，这是命令吗？”
“这不是命令，而是询问，你要则么做，舵？”
“在下并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事情，只是在下一定会留在小姐的身边。”
“那就跟我一起来吧，假如我们的世界也有神明存在的话，就让我们为他献上今日份的娱乐吧，舵。”
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冰蓝色的四方晶体，在室内静静地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