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望着眼前这栋足以称得上奢华的建筑,踌躇再三,右臂举到一半又垂下,怎么也迈不出关键的一步。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8点30分,星期一,本该待在教室上第一节物理课的我凭借好心同桌的帮助得以向学校请假,乘地铁来到煌海区。
花了三十分钟找到这间坐落在富人区的独栋公寓,并浪费更多的时间在门口筹建心理准备后,我还是决定闭上眼,放空自己,摁下电铃。
不出三秒,房门应声而开。
赫连茜探出半个身子,穿着睡袍。
长长的黑发用皮筋扎成简单的高马尾,洗发露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穿着一双兔子样式的红白拖鞋,长长的睡衣下摆一直垂到膝盖处。
深红的眼瞳在日光下透出玛瑙般的湿润质感,她看到我一副眼神不知往哪摆的窘迫表情后,轻轻地笑了。
“上午好,侦探君。”
“上、上午好。”我将半张脸埋到风衣的衣领里,想低下头,却不小心看到了赫连茜裸露出来的纤细小腿。
“侦探君是裸足控?”
“一见面就来!?”我没忍住多盯了几眼,却马上被她看穿了,“才不是!”
顺便一提,我是白色膝上袜派。
“我当然知道,侦探君喜欢白色长筒袜吧?”她略带得意地揭露我的内心所想,“难道说我不换好就不进来?”
“不劳费心,小的现在就进来……”我克制着自己性癖被当面戳破的羞耻感,避免自己一激动选择磕死在赫连茜家的门槛上。
没有空纠结前方到底是地狱还是天堂,我硬着头皮,跟着赫连茜进到屋内。
“好大……”
我姑且之前也有在护送她回家时望见过这栋住宅,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室内的风光。
虽然心里早有预想,可实际情况仍让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
与玄关前的短短走廊连接着的是一间采光极好的客厅,阳光从朝南的落地窗打进来,窗外则是配有檐廊的私人庭院,整体的设计让恰到好处的开放感与隐蔽感完美结合,仿佛置人于一座小小的箱庭之中,
地板由深色的天然木材铺成,墙纸则选用了较浅的咖啡色,家具数量极少,没有电视,除了一座组合沙发和几块充填坐垫外,客厅里只剩下一张矮矮的茶几以及塞满精装书与CD的书柜。我扫到了几个熟悉的书名——《魔山》、《道林·格雷的画像》与《春琴抄》,看上去都象是赫连茜爱读的类型。不过其中也混杂着诸如《异性吸引术》、《识破男人谎言的一百种方法》等令人不寒而栗的标题。
在这整体都沿用极简风格的装潢中,只有一处地方显得与众不同——与客厅互通的厨房内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厨具和设备,基本的电冰箱和天然气灶不用多说,烤箱、菜刀收纳盒、切片机、食物混合器等厨房电器一应俱全,挂在阳台上的砧板旁还摆着一块磨刀石。
在这几乎感受不到人情味的别墅内,唯有那一块散发着别样的生气。
“以前有位名人说过,厨房就是女人的战场。”赫连茜见我看得出神,轻轻地笑了,“以前我只是强迫自己去做,最近却也能慢慢体会到料理的乐趣了。”
“你……有乐在其中啊……”
“侦探君感动了?”
“唔……”
说实话,我不太擅长面对这样的场合,一到这种时候,理性思维就不能好好运转。
“不过,能看到侦探君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我也算是收到回报了。”赫连茜愉快地坐到沙发上,拍拍坐垫,示意我过去。
“别捉弄我了……”我顶着略微升高的体温,乖乖按她的吩咐坐好。
“所以说,难得侦探君那么主动,是想干些什么呢?”赫连茜以别有深意的口吻说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哦?”
“你也一个人住?”
虽然和我住的公寓不管是环境条件还是平均地价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我还是对赫连茜竟然独居这件事感到稍许意外。
以前我就有猜到她家境不凡,像这样一位大小姐,先不说是否与父母住在一块,就连接送的司机也没有,赫连茜在克服星光界的侵蚀症状后,上学方式与平民阶层的我一样,都是坐地铁。
“理论上我是和我哥哥一起住的,但是他一年也不见得回来几次,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边。”
“哥……哥?你有哥哥?”
赫连茜的哥哥,会是怎样一个人?
“这是嫉妒?”她坏笑道,“放心,我是年下控哦。”
“这句话是多余的。”
“我搬来鸣芽市是在十二岁,小六的时候。我的哥哥比我大十岁,那时已经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了。拜此所赐,我才能逃离老家,一个人来到这里,虽然名义上不怎么好听呢。”
“精神疗养……么。”我记得她曾经向我提及过这件事。
“啊啦,侦探君记得真牢。说是疗养,其实我那时的症状完全没有好转,只是我拼命装出正常的样子罢了。”赫连茜闭上眼,回忆道,“不管怎么说,以前的城市是待不下去了,父母才会让哥哥照顾我。”
“你向你哥哥隐瞒了那件事吗?”
“没错,因为那之后我就不相信任何人了,那些心理医生只会说一些含糊其辞的话来骗咨询费罢了。进入不了星光界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我的‘痛苦’的。”用淡漠的语气回顾完自己的过去,赫连茜转过头,对我露出微笑,“但是侦探君不一样,没有侦探君,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才没那么伟大……”
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当然,赫连茜肯定不会那么想吧。
“没关系,我会等到侦探君认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天。”赫连茜摁着胸口,像是在对我许诺。
——我说,这已经等同于赤裸裸的“告白”了吧?为什么一直都用这种温吞的态度面对她?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诶。
闭嘴,Es。
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
“不过,现在就回到侦探君关注的问题吧。”赫连茜把话头转到我的身上,“为什么要来我家?”
“咳咳……也是呢。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我清了清嗓子,脸颊微微泛红,压下心中的羞耻感。
接下来的话乍一听极有可能会被误会,但绝不代表我是名品格卑劣、行为龌龊之辈,倒不如说,我正是怀着极大的觉悟,才会做出如此的自我牺牲。
“我——”
“想潜入鸢尾花私立女子学院。”
说出来了。
“侦、探、君——?”赫连茜依旧保持着微笑,眯着眼,对我歪了歪头。
好强的灵压!!!
从她身上爆发而出的骇人气场如滚烫的热浪,吓得我差点抱头蹲防,我虽然有猜到她会生气,但没料到实际上会比预想来得更为恐怖。
“在我移步到厨房选取合适的刀具期间,侦探君有什么遗言想说呢?”
“等、等一下,这里通常不应该先让我解释一下原因吗!?”我顺手拿起充填坐垫,抱在怀里瑟瑟发抖。
“话说出口即是犯罪,这就是我的法律。”她把头撇开,露出心痛的表情,“侦探君居然想对女子初中生出手,即使是心爱的人……不,正是心爱的人,才要更为果决地……”
“不,我不是指现实中,是星光界里的鸢尾花啊!”
“原来如此,在星光界里才能更为彻底地释放自己的兽欲么……侦探君,我真是看错你了。”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总感觉有被冒犯到耶!
“没关系,我会陪着侦探君一起,不会让你在地狱孤单的。”
“不,我不要一起殉情!”我看到她真的有起身到厨房去的打算,慌不择路之下,基于求生本能,我一把抱住赫连茜,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扑到沙发上。
“所以说!好好听我解释啦!”
“嗯……”赫连茜长长的刘海散到两边,露出了雪白的额头。深红的眼眸慌乱地眨了眨,表情也从愤怒转变为……娇羞?
“没想到,平时一直逆来顺受的侦探君最后会那么粗暴……”
“不,我没那个意思……”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我们两个目前的体位很是糟糕。再加上赫连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从离解体只差一步的衣领处露出了锁骨的形状。
她蠕动嘴唇,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从口型判断,赫连茜说的是——
可、以、哦。
可以个鬼!
我像触电一般松开她的手,弹回之前的位置上,心脏砰砰响动,肋骨也隐隐作痛。
“对、对不起……”我看到赫连茜的手腕被我捏得有些发红,下意识地道歉。
“真是的……”她撑着上半身坐起,表情上满是……遗憾?
“侦探君真是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做到底?”赫连茜悻悻地说,“难得有那么好的机会……”
“你……之前的发火,是装的?”
“呼,一半一半吧,顺势就那么做了,侦探君的反应真的好有趣。”
“我要生气了哦。”
“谁叫侦探君说出那么变态的话。”
“都说了是有原因的,我才没有偷窥的想法。”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本来可能没有,潜入进去后说不定就有了,反正会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看白不看’,对不对?”
“……那可是初中生,差了足足有三岁哦。”
“那个叫白莳瞳的女生看上去对侦探君颇有好感的样子呢,是侦探君喜欢的性格不是么。”
“才不喜欢……”我以赫连茜听不到的分贝小声说道。
“总之,虽然听上去很没节操,但我确实有进入鸢尾花的理由。”
“我知道了,那么就有请侦探君为自己辩护吧。”赫连茜做出“请”的手势。
“不是‘辩护’,而是‘推理’,虽然提前泄底不是我的风格,但是,这里姑且先给你透露一点吧。”
赫连茜的协助是我能否成功潜入的关键,想要说服她的话,就必须要先还原这次事件“真相”的一部分。
我收拾好刚才乱掉的心态,开始整理自己的发言。
像是要递交年终工作报告,我完成了“身份”的切换。
“我直接说结论吧,杀死红思彗的不是幻灵,她的死亡也不是单纯自作自受的意外事故,而是一场人为策划的蓄意谋杀。”
首先,我否定掉两天前在Rubus讨论时得出的结果,为这次的事件重新定性。
“呣……侦探君昨天说的话,是指这个么。”赫连茜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期待地看着我继续说下去,“根据是?”
“说来也很简单,「红思彗是在进入星光界后被杀死」,这是我们在那天从艾柯姐口里得知的事实,但是,我们在当时弄明白的只有‘途径’而非‘来源’。从红思彗血液里检验出的致幻药物确实导致了她在无意间下进入星光界,但摄入方式并不是「吸毒」,而是其他某种非自觉的方式。”
“换句话说,「红思彗会进入星光界」本就是被设计好的事,为的就是能在现实中留下无证据的犯罪。”
“为什么侦探君会那么认为?”
“这也很简单就是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昨天也提过,那天,我去鸢尾花实地调查的时候,恰巧撞上了红思彗对白莳瞳的霸凌现场,那时她强迫白莳瞳跟她一起去KTV,理由则是‘因为零花钱紧张’,借此想敲诈勒索。”
“如果她的话是真的,那么她在那晚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财力购买毒品,自然也没有吸毒这一说。”
“如果这是假的呢?或许她只是单纯想讹白莳瞳。”
无法证明的一面之词无法作为推理立足的基本,赫连茜很懂这点。
“那也是一种「可能性」啦,不过值得强调的是,在红思彗之前,已经有很多「其他的人」声称见过无足死神了吧。当然,我在过去只认为这种传闻是由个别好事者杜撰出来的而已,但是,这次的事件,无论是幻灵产生的速度,还是传闻散播的广度,都与历史上的都市传说不一样——”
“实在是快过头了,怎么看都不自然。然后,接下来的猜想便呼之欲出。”我装模作样地竖起一根食指,接着说道,“所谓的目击者,至少是真正意义上的目击者们,他们所说的并非谎言或一时吹嘘,而是切实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因为想要幻灵产生的条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相信」这一人类的情感。”
如果是亲眼所见的事实,那么无论有多么诡异、离谱、怪力乱神,人们都会轻易地信以为真。
“真的见到了……侦探君所说的,是在哪里?”赫连茜看起来跟上了我的思路,不愧是她。
“接下来就是你不知道的情报了,其实,我在得知死亡事件之后,就有拜托别人帮忙在网上收集相关情报。”我掏出手机,打开Eon之前给我发来的文档,将她递给赫连茜,“这就是其中一项成果。”
“这是……名单?”赫连茜往下划动列表,看到的是一串串数十个人名,每个名字下还有简略标注。
“没错,通过追踪社交账号得到的真实个人信息,不用说,上面的都是在网上声称见到了无足死神的人,筛掉了一些真实性不高的言论后,所得到的最终名单就是这个。”
说实话,这已经是游离在法律边缘的操作了,说得更严重一点就是“非法取证”,不过没关系,作为侦探的我毋需纠结何为“程序正义”。
“你发现了什么?”我看到赫连茜手指滑动的速度慢了下来,猜测她已经察觉到了这份名单的关键所在。
“全部都是……女性?”
“没错,在这群年龄工作住址兴趣作息时间人际关系完全无关联的人中,唯一的共同点却是「性别」,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为什么只有女性才能看得到无足死神?假如说无足死神是个有针对性的现实愉快犯也就算了,事实上却没有这样的传闻。除了红思彗之外,其他的目击者对于无足死神也仅仅是「看见了」而已,除了最初流露出来的那张照片外,也没有人拍下足以证明无足死神在现实中存在的有效证据,如果是这样,目击者性别的同一性,以及都市传说匪夷所思的可信度又该如何解释?”
“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作为目击者的每个女性,无一例外都「进入了星光界」,并在那里看到了「她们以为的无足死神」,以上。”
唯有这个解释,才能一并解决我在调查中发现的种种不自然之处。
“全员都进入了星光界……”
“对,只不过她们并没有意识到罢了。”我点头,“这样一来,吸毒这个说法便完全站不住脚了,毕竟在那样的人数基数下,不可能说每个人都是瘾君子吧。”
“她们是被犯人用「同一种方式」诱拐到星光界,以此作为孕育幻灵存在的源泉,这也反向证明了前面我所说的——红思彗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谋杀。”
“但是……那个方法到底是……?”赫连茜的眼神漂过一丝疑惑,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迸出光彩,“难道说,是那个……?”
如果找不到方法的话,我上面所述的不过是纯粹的臆断,但是,如果找到了,之前得出的推论便会一口气转变为事实。
“嗯,就是昨天我让你去调查过的女厕所。那无疑是只有「女性」才能进去的场所吧。实际上,红思彗在死前也进去过那间女厕所,所以我才会如此在意。”
“可我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已经发现了,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我故作神秘地哼哼一笑,朝赫连茜比出“三”的手势,“关键词是「免洗洗手液」、「停水公告」以及「洗手」这一行为。”
“唔……?”赫连茜皱了皱眉,思索着我突然提出的这三个词与犯罪手法有什么关系。
“如果逐一拆分开来讲大概会有些难以理解,因此我接下来会直接把我设想的「犯罪流程」复述一遍。”
推理的实质,便是不断提出可能与真相相符的假设,并用实际存在的证据加以验证。
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最为困难的还是在第一步。提出假说所需要的不仅是逻辑演算力,观察力、联想力、甚至是雄辩力也不可或缺。我作为侦探来说或许只是三流,但是,正巧不巧,这次犯人的筹划也远远称不上一流。
不入流的侦探与不入流的真凶,可谓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奇迹。
“一言以蔽之,犯人对那间女厕所内的免洗洗手液的内容物做了「调换」,将原本的清洁剂置换为能诱使人进入星光界的‘致幻药物’,如果是作为推理小说的核心诡计可以说是烂到让读者想退款的程度,但要是发生在现实中,却意外地能让人忽略这一不起眼的手脚。”
“对洗手液做了调换?”
“没错,免洗洗手液的组成成分主要是水、酒精、芳香剂与甘油,由于酒精易挥发的特性,即使不用水冲洗,到时候双手也会自然干燥。原本主要是用在银行或办公室这种需要长时间大量接触细菌的地方,但最近政府大概是为了推广节水政策,才在鸣芽市的公共设施中大范围地使用这种洗手液吧,目的是为了不让公民浪费公共水资源,认真去思考反而会觉得有些滑稽。”
“因为除了会自动挥发这一点,免洗洗手液与普通洗手液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一般民众即使注意到了,也不可能为此改变自己的行为,大多数人的习惯都是用水洗手,因为这样起码在心理上会认为‘手洗干净了’。”
“那么,既然都洗掉了,那么凶手替换还有什么——啊,是这样啊。”没等赫连茜把“意义”两个字说出口,她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要想使人改变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只需将其置于不同的环境下便好。
“虽然是绝大部分都会忽略掉的特质,但这正好成了凶手行凶的依靠。”我继续说道,“「公共厕所会在夜间十点后停水」,这样一来,在这个时间段内,免洗洗手液的特点就派上用场了——即使不用水也能使用的超便利属性。不过,实际上是只有没水了才会那么使用就是了。”
“不仅如此,凶手还利用了大多数人会有的肢体反应,赫连,你也有吧,在洗完手后,由于芳香剂的残留气味,会下意识地那么做——”我把手背凑到鼻子前,轻轻地嗅了嗅,作为演示,“或许凶手在他特调的洗手液里调整了芳香剂的含量,让这样不自觉的冲动更为强烈也说不定。”
“这就是「我所认为」的凶手的做法,要是假设成立,那么之前所提到的无足死神目击者成立的条件,便会是在停水公告发出之后,都市传说流传期间在「晚上十点后途径洸秀路」、「进入过公共厕所」、且「使用了洗手液」的「女性」,不仅切合我的推理,也同样与红思彗在那晚所做过的行为相符。”
“如果以这个方向去思考,那么一切就来得简单得多了——”
不论这份推理有多么乏味可陈,想要使其成立,还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原来如此,所以昨天侦探君才会……”赫连茜看到我的表情,明白了昨天我最后给任千越打电话的意图,同时知晓了我已经找到到自己想要的“证据”。
“嗯,本来这种东西就很难追踪,公共厕所里也不会装有监控摄像头。如果犯人足够小心的话,那么在我发现他的手法之前,他肯定已经将那瓶有问题的洗手液销毁掉了。”
“犯人唯一不能处理的,便是被他当做目标的红思彗的尸体。然而,即使真的在她的手上检测出了药物成分,也会被警方当成吸毒时的残留物吧……但是——”
我话锋一转。
“药物的残留并不只有这两处,要说为什么的话,红思彗那晚之所以会使用厕所,并不是因为本身的生理需求,而是为了清理「被弄脏的衣物」。但由于停水的缘故,她所能做到的,只是用纸巾擦去脏东西,再用洗手液覆盖掉呕吐物的臭味而已。正是有了这样的行为,第三处药物残留的位置,便根本无法用‘吸毒’这个理由解释。”
“在我给Miss千越打电话的时候,红思彗的衣物还好好地放在证物室里,因此我才能拜托她动用自己的职务特权和人情关系,给那件衣物做了额外的化学检验。”
“实际得到的结果也与我的猜想吻合,也就是说——”
“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假想的犯人转变为实际的存在,浮上水面,正式参与到这场「追逐」(Chase)之中。
虽然还远远没到QED的地步,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我还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口渴了?要喝什么吗?”赫连茜注意到我的神情变化,没等我说出口,便起身走向厨房的冰柜。
“谢谢,可以的话,我想要没什么味道的……”
“唔?我还以为侦探君铁定要喝甜牛奶,口味变了?”她有些意外地说道。
“不,我还以为这里没有……你不是不爱喝乳制品吗?”
“虽说如此,为了时刻能招待侦探君,我一年四季都有储备哦。不过,侦探君既然都那么说了——”赫连茜拿出盒装乌龙茶,“茶要比牛奶来得解渴吧。”
她从橱柜里找出两个玻璃杯,在她倒茶的时候,我从沙发移步到餐室里的小方桌前。
接过琥珀色的乌龙茶,我轻抿了一口,发现味道没有想象中的苦,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这才放心地继续喝下去。
“顺带一提,我平时可没有特意接饮料的习惯。”等到我把茶喝完,赫连茜在我对面坐下,幽幽说道。
“你是想让我注意到什么……”我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舌尖还残留着茶饮料特有的涩味。
“没~什么。”
“总、总之,我们继续推理吧,”不去考虑多余的事,我宣布中场休息时间结束。
“「谋杀」的性质已经确定下来的现在,剩下的只有惯例的「找犯人」环节了。原本这时候才是推理的关键时刻,不过,这次事件就……”我欲言又止,把说了一半的话噎了回去。
虽然这场推理是为了给赫连茜解释说明才发起的,但我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全部的真相」都一概说出。
“首先能确定的是,犯人绝对是同你我一样的调率者,想要使他的计划成立,那么必须要有人在幻灵诞生之前便在星光界内假扮成所谓的无足死神,这是只有拥有能自由进出星光界能力的调率者才可以做到的事。但是,我们不清楚这个城市里到底有多少调率者,即便数量极少,想要在没有其他特征的情况下找到他,难度可谓大海捞针。”
“等等,侦探君。”赫连茜打断我的话,“按照你的推理,想要让这场谋杀成立,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死者在死前会使用那间女厕所才对吧。犯人既然要实施杀人,就不能把扳机交给偶然或意外。这样的话,最有嫌疑的难道不是那个在录像里出现的醉鬼女人吗?”
赫连茜的观点十分合理,其实,我自己在确定犯罪手法后,第一怀疑的对象也是那个看似只是路人的白领女。
“确实,那个女人极大概率,不,肯定是这场杀人事件的关系者,但是她应该不是杀死红思彗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犯人确实不会把关键的扳机交给‘偶然’,既然这样,最为稳妥的方式,便是把扳机攥在自己的手中才对。如果是为了确保杀死对象,那他绝不会把刽子手的任务交给出现概率都尚不稳定的幻灵,一定是自己在星光界内动手才安心。而那个酒醉的女人在录像里出现后,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进行深潜的。”
“当然,「犯人会亲自动手」这一说法,也不是完全依靠我的直觉,虽然说不上是证据,但还是有一些地方促使我这么想。”
“如果亲自看过录像带的话你就会知道,红思彗在意识进入星光界后的举动十分值得注意。她在临死前,以极为痛苦的表情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就像这样——”我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前,“赫连,假如是在现实中,人会因为受到怎样的外伤才会做出这个动作?”
“下意识地捂住伤口,是人为了防止血液流失而具备的本能反应……从位置判断,大概是因尖锐物体导致的刺伤,或者是,被子弹击中引起的贯通伤……吧。”赫连茜喃喃说道,“但是,那个幻灵所拿的武器却是……”
“没错,是「镰刀」,你和我都见识过了。再怎么说,想用那种武器造成贯通伤都很困难,更何况那个幻灵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灵智。”
“真正的「凶器」别有他物,所以我才认为她是被那个调率者亲手所杀,不用说,现实中的监控摄像也不可能拍下犯人的身影。”
“侦探君的意思是,现在没有任何能指明犯人身份的线索吗?”
“不,倒也不至于那样。”我摇摇头,“之前的推理似乎跳跃性有些过强了,其实在这个时候,用最正常的思路去思考或许更好些。”
“说到找犯人,最为优先考虑的当然是「动机」吧,既然那位调率者如此费力地犯下这桩罪行,想必有着他自己的目的。”
“两天前,Miss千越也说过警方为何会把红思彗的死亡判为意外事故,因为尸体上没找到任何挣扎扭打所产生的外伤,也没有被凌辱、猥亵的迹象,身上的财物也没有半点损失,这样,最为常见的杀人理由貌似都被排除了……不过,在推导出犯人的杀人手法后,显然这里还有一项警方未曾考虑过的原因——”
“所谓的「仇杀」……是么。”赫连茜率先一步说出答案。
“没错,她既然是校园暴力的实行者,那么这方面必然需要纳入考虑,仔细去想想,这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原因。”
Es曾对我说过,人类如果得到调率者的能力,利用它来作恶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能自由自在地潜入一个与现实有紧密关联的异世界,有谁能保证不会用它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讨厌Es的观点,却又不得不认同,星光界确实是一个能将人的“本我”释放到极限的地方。
当然,其中也包括“复仇”这一愿望。
即使是在现实中饱受欺凌的“弱者”也是一样。
“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是不是一口气缩小了?身为「调率者」,同时也是受红思彗欺凌的「鸢尾花私立女子学院的学生」,虽然不能保证真犯人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但好歹也有了需要排查的对象。”我强忍着心中的不快,为自己的言论画上句号,“如果已经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想要确认对方是否是调率者也并非难事,绕了那么一大圈之后,这下你能理解了吧,为什么我会说想潜入星光界的鸢尾花。”
“也就是说,要利用调率者本人在星光界的「特性」来展开调查的意思么。”赫连茜押了一口乌龙茶,点点头,总算是明白了我的真正意图,“能把自己的私欲与工作结合地那么完美,不愧是侦探君。”
“你倒是听人说话啊喂。”
“开个玩笑而已,我能理解侦探君的想法。”赫连茜露出捉弄人的笑容,“这么听来,这的确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率的办法。”
“既然已经理解了,那你总该愿意协助我了吧。”
“协助与否暂且不论,我想知道侦探君想怎样进入那座学校。要知道,这类属于公共的设施建筑所聚集起的「印象」有多么牢固,想要潜入可不是轻易之举。”
星光界中的建筑,全部都是由大众的印象形成的,虽然大多数建筑——例如街道与民宅,在星光界中表现得与现实世界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一些已经形成典型概念,带有具体形象特征的地方则不一样,尤其是类似学校这样,每日都会有大量且固定的人群聚集的公共场所。
虽然还没到像ATC的总部那样连本身的外观都发生了巨大改变的程度,但学校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也都是「只有老师与学生出没」、如象牙塔一般的教学圣地。
被这样的印象所保护着,作为并非本校人士的我想要进入星光界中的鸢尾花,只会比在现实中执行地更为困难。
“话是这样说,但也并不是没有对策……”我脸颊的温度再次升高,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之后的方法在我的口中被亲口提出的难度,不亚于之前我说所的“潜入”。
“说、说到底,人们对「学生」这一身份的印象,大多数都是由外表决定的,实际上,在现实中出入校门的时候,门卫也不会让每个人一一出示学生证吧。因此,只要在外表上「假扮为鸢尾花的学生」就可以了,你是鸢尾花毕业的,想必还留着学校的校服吧。”
换言之——
“在我认识的调率者里,你和艾柯姐的外表与身高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初中生,如果要伪装身份,那么合适的人选只有、只有——”
我的牙齿在微微打颤。
“只有经常被错认成初中小屁孩的我了不是嘛!”抛却了羞耻心,我几近哭泣地、大声向赫连茜道出这一对我而言,足以称得上残酷的事实。
赫连茜看着我脸颊上一直蔓延到耳根的红色,嘴唇微张,眼神复杂。
“也就是说,侦探君要我帮的忙是……”
“没错!赫连,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恶,真不想说出口。
不想承认自己具备那方面的资质。
“拜托,帮我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