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呣……彩虹马卡龙、焦糖布蕾、拿破仑蛋糕、葡式蛋挞……”

“那么就要这个,法式蛋奶酥,请给我两份,谢谢。”

赫连茜将点餐用的菜单递回去,当服务员将打印好的账单送到我手里时,我差点因为间歇性脑缺血直接昏厥过去。

“赫连,你是想让我这个月都留在这刷盘子吗……”我用颤抖的手指捏着那张足以钉死我钱包余额的小纸条,期待自己能突然觉醒“将账单上的任何一个数字抹去”的超能力。

“如果只靠花钱就能平息女孩子的怒气,侦探君不觉得这是一桩很棒的买卖吗?”赫连茜对我露出冰冷的笑颜,她的潜台词是“即使这样我也不打算轻易原谅你。”

“……”

昨晚,我给赫连茜打了一个电话。

或许是因为那是我首次主动去电,加上次日是星期天,而我的问题又是极易让人误会的“你知道哪里有适合约人见面的甜品店吗?”,让赫连茜成功会错了意,以为我要在这个节骨眼约她出去。

其所导致的理所应当的结果,便是在我因紧张过度顺口说出“其实我另有约人”,这一死亡发言后,赫连茜对我说话的语气便完成了从之前如青涩大小姐一样的小雀跃,到宣判我死刑立即执行的庭审法官般冷酷绝情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虽然我之后有好好解释,但女孩子被糟蹋的心情却覆水难收,出于补偿,我便答应在洽谈时,请她在「鸣芽市中央车站」附近的一家均价最高的贵族甜品店吃蛋糕。这里的主要顾客都是逛街逛累后前来歇脚的豪门太太,因此像我们这样的高中生组合则显得格外惹眼。

“所以说,我根本没有那种心思,而且不也好好地叫你一道来了吗?”

先不论赫连茜本就被要求同我一起参与事件的调查,我根本没胆子敢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去约其他女生,万一东窗事发,我大有可能见识到何为人类残忍的上限。

“艾柯小姐曾经说过,当男人在刻意强调一部分的事实时,基本可以判定另一部分是在说谎。谁知道侦探君是不是喜欢在监视下暗度陈仓之辈?”赫连茜撇过头,气呼呼地反驳我,“明明一次也没邀过我……”

“我才没有那种奇怪的性癖!还有为什么你会信艾柯姐胡诌的鬼话!?”我敢断言艾柯姐绝对给赫连茜观灌输了许多关于恋爱的奇怪观念,明明她本人也是半个男朋友都没谈过的恋爱白痴,可赫连茜偏偏是个恋爱段位比她还低的人。

“因为侦探君最近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让人安心。”赫连茜抿了一口附赠的冰水,像是在压下自己强烈的情绪,“小爱丽都告诉我了。”

“唔……”被戳到了痛处,我失去辩解的能力,只好老实地道声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抱歉……”

“下次绝对、绝对要带我一起深潜,知道了吗,侦探君。”赫连茜转头凝视着我,深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是极度的认真。

“我保证。”我点点头,答应了赫连茜的要求。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点两份吧……”我还是对刚才看到的甜品价格感到肉痛。

“没关系,我专门留出了当面喂给侦探君吃的份,这样才可以彻底断绝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一切无谓的妄想。”赫连茜自信地对我说道,表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看样子她已经在想像白莳瞳咬着餐巾无能流泪的场景了。

“你一定不要在人家面前那么说哦……”

我姑且提醒赫连茜不要吓走对象的女孩子,并在心里盘算着是否应该抛下脸面接受赫连茜的施舍,毕竟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如果一口都没吃到岂不是很可怜?

“啊,森学长。”

伴随着助走手杖的嗒嗒声,少女轻柔的呼唤在我视野前方的不远处响起。

小巧纤细的女孩子身着白色内衫与藏青色的背带裙,微卷的短发在肩前轻轻晃动着,她在店门口环望了一圈,看到我的座位后,便撑着手杖向这里缓缓走来。

“下午好,白同学。”我礼貌地对她回以招呼。

“叫我莳瞳就可以,森学长的年纪比我大吧。”她走到座位前,向我露出可人的微笑。

“不,那就……”在身旁坐着这样一尊大神的情况下,我实在不敢与白莳瞳有更进一步的亲昵举动。只不过,从初见面时所展现的性格来看,我还以为白莳瞳会更为拘谨,没想到实际却恰恰相反。

“这位是……?”她在我对面的位子坐下,把手杖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同时看向我身边的赫连茜,“啊,难道说,你就是学长说过的那位……”

“哦,侦探君有提起过我什么么?”赫连茜没有表现出她平日里视人如昆虫的冷漠态度,也不知有几分是因为我的叮嘱。

“嗯,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赫连茜学姐吧,作为鸢尾花的学生,我也有在学校里听过学姐的传说。”白莳瞳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我还以为森学长是唬我的,没想到两位真的认识。”

“反正,侦探君大概很不情愿认识我吧。”赫连茜叹了一口气,以凌厉的眼神看向我。

“诶,两位不是情侣吗?难道说吵架了?”白莳瞳有些不解,“学长把学姐带来,是怕她误会我和学长的关系吧。”

这孩子的嗅觉比我想象得还要敏锐。

“等等等等一下,白同学……?”

虽然这的确是我临时扯的一个谎,但没想到白莳瞳还真就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假如我要是矢口否认,那么等待着我的可能就是来自赫连茜的折颈之刑,出于动物的求生本能,我硬生生地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我鼓起勇气,转过头瞄了一眼赫连茜的表情。

赫连茜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落樱似的绯红,她的双手不知所措地交叉叠在膝盖前,紧抿着嘴唇,仿佛忘记了如何说话。

难以置信、惊喜、怀疑、惊慌、娇羞、雀跃、、安心、释然……数不清的复杂情绪从她深红色的眼瞳中流泻而出,我还未曾看到赫连茜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像是哥伦布第一次用单筒望远镜眺望见新大陆的轮廓,这副光景锁住了我的目光,让我的心境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只因我说的一句话而已,

为什么……她要露出如此“幸福”的表情?

“咦,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揣测两位的感情!”白莳瞳察觉到我与和联系之间散发的微妙气场,以为自己有所失言。

“不,我想赫连不是那样的意思……”我有些无奈地安慰白莳瞳,至于后半句的“她只是罕见地害羞了。”我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那个,白学妹说得没错……”赫连茜的眼神游离在我和桌上叠起的餐巾小船之间,轻捂着嘴,有些别扭地开口,“姑且、是在交往中……”

我突然觉得在当时被伯劳一枪爆头然后死掉,似乎也不赖。

昨晚话比唐僧多的Es在这时却保持沉默,估计她正躲在我意识的哪个角落里边看我犯窘边拼命忍住笑意。

白莳瞳或许是没意料到被称为鸢尾花顶上传说的赫连茜会因恋情露出如此少女的一面,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徒然增添了一份敬意,好似我便是那个炸沉赤城号航空母舰,结束了中途岛战役的王牌轰炸机飞行员。

“这位客人,这是您点的餐点,请慢用。”

服务员将两碟蛋奶酥摆在赫连茜桌前,造型精致的蛋糕冒着刚出炉的热气,酥软的外皮像布丁一样颤动着。

“白学妹,这是森学长的一片心意,不要客气。”赫连茜微笑着把其中一份蛋奶酥推到白莳瞳的面前。

“欸……那我的份……”

“侦探君,身为年长的一方,招待后辈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刚才你还把她称作“不知廉耻的女人”来着!怎么就突然变成善解人意的学姐了?

“这里的甜点很贵的吧……森学长还特地为我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毕竟、是我约你、出来的,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话说回来,接下来可能要谈很久,你家里的情况应该允许的吧?”

“嗯,我和接送的人说过了,我想两三个小时以内都不会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我把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外面的街道上停了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车牌号与初见面时白莳瞳坐上的那辆接送车相同,想必车里的人应该正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虽然一点大小姐的架子也没有,但白莳瞳也是能上得起鸢尾花这所贵族学院的学生,家庭背景肯定非富即贵,再加上她自己腿脚不便,这种程度的保护也算正常。

“在吃甜点的时候谈这种事虽然有些煞风景,但我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你们学校里应该也已经传开了吧。”

“啊……原来如此。”白莳瞳捏着甜品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森学长叫我来,是想调查思彗同学被杀……的事吧。”

“理解得很快。”我爽利地承认。

“因为学长的A-Line上有写网址,我就抱着好奇的心态进去看了看,没想到学长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侦探,今天突然叫我出来,我或多或少也有猜到。”

“虽然老师们没有明说,我想是校董会让大人们保密,但学生们之间讨论地很激烈,还有便衣警察到学校里调查,已经变成举校皆知的话题了。”

“学生们具体在讨论些什么?我有点在意。”

“那个……我觉得很荒谬就是了……”白莳瞳的语气有些紧张,因为是有关于认识的人死亡的话题,作为一名初中生,想让她完全保持冷静也是强人所难,“但是大家都在传,思彗同学是被那个‘无足死神’杀死的,因为死亡现场貌似就在附近的样子……”

“果然,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呢。”

“学长也是这么想的?”白莳瞳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意外,在她眼里看来,作为侦探的我不应该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说起来,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学长就对这个都市传说很感兴趣……”

“不,这倒不至于,”我笑着摇摇头,“如果作为谈资,那么这种说法确实有十足的话题性,但如果要探究真相,看问题的角度可能就会和常人发生很大的偏差。”

“其实,我是受到警方的委托来调查这个案子的,所以才会来找和死者有一定关系的你,不过我也没有正规的搜查证,如果你有不愿启齿的事,也不必强迫自己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白莳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没关系,既然学长这样拜托我,我会尽力配合的。”

“谢谢,那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和红思彗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以我看到的事实来判断,她对你的态度可远远称不上正常。”我直接给出自己的看法,“;老实说,我觉得她在霸凌你,是这样么?”

“嗯……”白莳瞳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话语,“那个,事到如今这样说别人虽然有些不妥……但是,唔……学长说得没错,思彗同学在学校里的风评很不好,除了我以外……似乎也有在欺负别的人。”

“为什么她会欺凌你?”

“是因为这个。”她脸上挂起无奈的笑容,将放在膝盖上的助走杖拿起来,“我从小时候起腿脚就不好,所以需要拄着手杖辅助行走,虽然很不便利,但所幸的是老师还有同学都很照顾我,有什么事学校也会给我优先的待遇……”

“也许就是看不惯这一点吧,‘为什么这个人只靠装可怜就能博得大家的关注和同情’——我想思彗同学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加上同班的缘故,所以才会来找我的茬,常年累月下来,就变成学长看到的那样子了……”

“性格真差劲。”一直在默默吃着甜品的赫连茜冷不防地冒出这句话。

虽然这句话由她说出会显得有些奇怪,但我也认同赫连茜的评价。

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认为红思彗死不足惜,人的生命与品行无关,没有善恶之分。人只要活着就机会改变,但那无端的恶意却剥夺了这份可能性。

“我记得她似乎有个朋友吧,貌似本人称对方为‘莓莓’?有这样一个人吗?”

“啊,你是说林莓同学吧,她经常和思彗同学走在一起,两个人的关系很要好。”

“那么,她也有参与到红思彗的霸凌中来吗?”

“嗯……是这样没错。”

“现在她的情况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那个,林莓同学自前天开始就不来上学了,好像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怎么劝也不肯出门。”白莳瞳的口吻里甚至带着一点担忧,“大概是因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在了,心情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呣……”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不禁有些感慨,原来不良少女之间也有如此深厚的友谊?

“听你这么说,看来我也不方便上门拜访。”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抱歉,我好像一直在让你说别人的坏话。”

“不……这是森学长需要的情报吧,还有,姑且……这也是事实。”

“一般来说,这里不应该感到高兴么?”赫连茜微闭着眼,享受蛋奶酥在自己的嘴里融化的口感。

“赫连?”

“那个名叫红思彗的女生一直在合伙其他人欺负你,而且,我想真实情况肯定比你先前说的还要严重。对这样的人,作为被霸凌的一方,即使产生‘要是那个人就这么死掉就好了’这种程度的恨意也毫不奇怪吧。”

赫连茜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白莳瞳,从先前的冲击里缓过神来的她又恢复了往常的作风。

“说的也是呢……我的确很讨厌思彗同学的作为……说是‘恨’……也不为过。”

“班里的人也是这样,即使思彗同学死了,他们也没表现得有多在意,甚至有人说‘这种女人早该死了’这种话……大家讨论的热点也都在都市传说上,没有人关心思彗同学是被谁杀的……”白莳瞳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避开赫连茜带有质问意味的目光,“但是,我总觉得那样有些不对……不管怎么说,死了的话,就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了吧。”

“哪怕是性质更为恶劣的大罪人,也拥有得到辩护的权利,如果只因是作恶就对其不管不顾,那种行为才是最大的‘非正义’。”我安慰道,“正因是这样,我才会找你协助调查。”

“但是,即使你心里存在那种念头,我和赫连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那是人最基本的情感,倒不如说,你班上同学的情况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谢谢,森学长。”她捋捋自己肩前那一簇垂下来的卷发,对我露出笑容,似乎在庆幸自己的想法能被我所理解。

“基本信息就到这里吧,接下来就是跟案件直接相关的内容了,但也不用紧张,轻松点就好。”

“明白了,学长。”白莳瞳气势十足地回应道。

“其实,法医从红思彗的尸体里检验出了某种致幻药物的成分,警方推测那可能是某种新型毒品。”

“毒品……么?”

“没错,实际上有关这次的死亡事件,已经差不多得出结论了,恐怕会被当做单纯的意外事故处理吧,现阶段警方在意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要追溯死者体内毒品的来源,毕竟这牵扯到鸣芽市的另一面呢。”

“学长的意思是……思彗同学和贩毒团伙有关系……吗?怎么会……”白莳瞳看上去有些难以接受我的说辞。

“并不是说她和‘那方面的人’有关联,而是希望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毕竟我只是个供人使唤的小侦探而已。”

“所以,白同学,你有听她提起过这方面的事吗?”

“思彗同学竟然会做那种事……再怎么说也太……”白莳瞳眨着眼睛,神情略显飘忽不定,“不过,我听说思彗同学有向其他被欺负的人‘借钱’,我实际上也被要过几次。她的父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给思彗同学的零花钱不可能不够她花才对……”

“是这样吗,确实很反常。”我把下巴搭在撑起的手背上,“还有其他你注意到的地方吗?”

“不……我实在不清楚,对不起。”白莳带着歉意摇了摇头,“思彗同学偶尔会在晚上出去唱K,啊,就是洸秀路旁边的那一家,只是我从来没有跟着去过,所以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具体会干什么……”

“这就足够了,已经是很有用的情报了,所以不必道歉,我反倒要感谢你。”我宽慰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事发当晚,你知道红思彗的具体行踪吗?”

“不知道……跟学长分别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那之后也没收到思彗同学的信息。”

“我知道了,那么烦人的问卷就此结束,谢谢你那么配合我,白同学。”我拍拍手,宣布调查告一段落。

“不客气,森学长,我也希望给学长出一份力,不管怎么说,我和思彗同学也有过同窗之谊,这是我份内的事。”白莳瞳礼貌地对我说道。

“你几乎没怎么吃呢,蛋奶酥要是凉掉就浪费了。”我指了指白莳瞳面前那碟甜品,“不好意思,我要先去趟洗手间,如果你愿意的话,接下来的时间就当享受下午茶吧。”

“太好了,我也有很多想问赫连学姐的事。”

赫连茜露出略为难的表情,但在我的眼神暗示下,她还是克制住了。

我起身走向洗手间,把聊天的机会留给两位女生。

——你就不怕后宫起火?

“现在没空吐槽你。”

在安分了大半天之后,Es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如果她真的是“另一个我”,那算是彻底继承了我不正经的那部分性格。

一进到洗手间,过剩的芳香剂气味便扑鼻而来,我将自己反锁在隔间里,坐在盖起的马桶圈上,摆出罗丹那座著名雕塑“思想者”的姿势。

上洗手间自然是我为了暂时离席而找的借口,为了归纳刚才得到的信息,以及捋顺一直以来的推理链,我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虽然这种事等白莳瞳离开后也能做,但有些灵感说不定就会稍纵即逝。

不过我也不敢让白莳瞳和赫连茜独处过久,天知道这两人待在一起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吗?

读取了我的想法,Es抱着不知是佩服还是挖苦的语气对我说道。

“结合昨天Eon给我的情报,这个案件的‘暗面’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吗?

“不……范围缩小得还不够,必须再获得一些新的线索……”

我将整理好的思路记到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五分钟,以防万一,我决定思考就到此为止。

在洗手台前装模作样地洗了洗手,想去挤洗手液的时候,发现出来的不是透明色的胶体,而是白色泡沫。

“说起来,最近市里很多地方都换成免洗洗手液了,是为了响应节水政策的号召么。”

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糟蹋市政府的一片心意,用水冲掉了能自然挥发的洗手液。

回到座位后,我与白莳瞳又聊了一段时间,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义上在扮演“学长”这个角色。

令人意外地,两位女生相处得还算融洽,面对这样拥有着真挚而不做作笑容的女孩子,哪怕是属刺猬的赫连茜也会暂时收起自己的防备。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了。”白莳瞳把甜品勺轻轻地放在吃完的蛋奶酥上,下意识看了窗外一眼。

“确实,时间不早了,今天有劳你了,白同学。”

“不,我很开心森学长能招待我,好久没有度过那么有意义的时间了。”她撑着助走杖站了起来,礼貌地对我微微欠身,“那么,学长再见。”

“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学长和学姐之后还有安排吧,我就不占用二位的时间了。”她微笑着向我们挥手,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了甜品店。

看着她坐上那辆停驻已久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我松了一口气,不再强撑前辈的风范,就这么靠到座位的椅背上。

“赫连,你怎么看?”我以经典句式询问赫连茜的意见。

“是个有教养的孩子。”赫连茜淡淡地说,看起来白莳瞳确实给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真少见,你竟然会夸奖刚认识不久的人。”

“侦探君才是,你之所以会叫她来,是因为你不觉得幻灵就是杀死那个初中女生的凶手吧。”赫连茜一语中的。

“我只是在缩小真相的范围。”

“但是,关于校园欺凌的那些情报,千越警官给你的资料上都有些,为什么要问她你已经知道的事情?”

赫连茜说的没错,除了最后关于那个子虚乌有的贩毒集团的问题,前面的部分即使不问白莳瞳,任千越也帮我调查完毕了。

“不是所有问问题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有价值的答案,我想知道的,是对方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以此来推导她在这个案件里的立场。”我向赫连茜解释道,“这样说可能有些拗口,简单来讲,我是想试探白莳瞳的态度,仅此而已。”

“别人前脚刚离开,就开始怀疑对方是杀人凶手,侦探君,真差劲。”

“我可没这么说……”我心虚地撇过头,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彻底否认。

不管主观上有多么不情愿,“怀疑”无疑是侦探的必修课,也是作出推理的第一步。

“再者,艾柯小姐不是说过,那个初中生是在星光界里被杀死的么,先不提星光界的隐蔽性,正常人也不会采用那样的行凶计划吧。”赫连茜对我提出合理的疑问。

“正常人当然不会想到这样的杀人方法,但如果——”

我在昨天之前,尚不会想到有这种假说,也或许是想到了也不愿提出来。但就在被伯劳不由分说地追杀后,我就不能再忽视那个早已摆在身边的可能性。

“凶手就是个‘调率者’呢?”

……

…………

………………

与白莳瞳的谈话结束后,我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和赫连茜一起乘地铁来到了煌海区。

说来惭愧,这还是我从决定插手这次幻灵事件开始,首次来到现实中的“案发现场”。

街上的警戒线因取证完毕大部分已被撤去,只剩下作为尸体发现处的小巷子还不准他人入内,但按照任千越的说法,明天这条街就完全解除限行了。

因此,星光界内的封锁也会因零点的“覆写”随之消失,“无足死神”便会重新开始行动。

换句话说,下个星期二就是解决这个事件的最后期限。

这次,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为什么侦探君要来这里?这已经没什么好调查的地方了吧?”

警方里有比我专业得多的搜查人员,如果他们在这里没发现疑点,那么只是业余人士的我自然也发现不了

“因为在录像里看到了,所以有些在意。”

红思彗在死前的行动很简单,如果结合艾柯姐的论断,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常的地方。那个醉鬼女白领确实很令人在意,但我也不能仅凭这点就把她列到怀疑名单里,更何况,由于摄像头的清晰度堪忧,即使现在想去找当事人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录像里唯一没有“透明化”的地方,便是红思彗进入公共厕所后到出来前的那五分钟。

虽然用常识想都能知道她只是在里面清理衣物上的污渍,不过并不代表这里没有一探的价值。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赫连茜,并拜托她代替我到厕所内部观察一番。

“为什么侦探君不自己去?”赫连茜表现出露骨的反感,有轻度洁癖的她大概从来没进去过这种地方。

“因为我已经过了和母亲进同一间公厕的年纪了。”

“现在把侦探君变成女人也未尝不可哦?”

“饶了我吧……今晚你想让我陪你多久都可以,所以先帮我一次忙。”今天是难得的假日,赫连茜绝对不会轻易放我回家,想到这里,我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真的?”她看上去有些心动。

“最好能顺便‘使用’一下。”

“侦探君……你不会想做什么奇怪的事吧?”赫连茜皱着眉头退后一步。

“没有啦!”

被我用哭腔催促着,赫连茜捏着鼻子进到了厕所里,而我则趁此空隙,观察周围的情况。

说是这样,除了与其配对的男用公厕外,这里只剩下入口墙壁上挂着的一台自动贩纸巾机,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投入硬币,结果出来的只是简单的餐巾纸而已。

等了接近一刻钟,赫连茜终于从厕所里走出,连带着一副厌恶的表情以及一双湿漉漉的手。

“看到了什么?”

“连每个马桶后盖我都翻开找过了,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她向我汇报结果,“‘洗手’也算使用过了吧,烘干机还坏掉了,真倒霉。”

“请用纸巾。”我殷勤地将刚才买来的纸巾递给赫连茜。

“话说,为什么挤洗手液的时候出来的是白色泡沫?看起来好恶心……”

“啊,这里也换成免洗洗手液了吗?市政府的政策真是无孔不入。”我不禁暗自赞叹鸣芽市政府的办事效率,不过大部分人包括我和赫连茜都习惯用水洗手,只能说这项政策的实际效果并不算好。

“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吗?”

“我没有关注奇怪的地方哦。”

“我也不知道你指的‘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硬要说的话,洗手台旁边贴了一张公告,说每天十点之后会停水,好像是为了响应节水政策什么的,怎么看都觉得是多此一举。”赫连茜回忆道,“不过那种东西男厕里也有吧。

“是么?”

我进到男厕一看,果不其然发现了相同的官方公告。

“唔……”

——你要是不死心也可以实地考察嘛,反正现在也没其他人,叫她帮你把风就好了。

Es在我的心里说着风凉话,因为周边有其他人,我也不好当场吐槽她。

“停水……么……”

我试着抓住在脑内四窜的文字,就像在做某个推理游戏里的“闪耀字谜”一样,将它们重组为能够带领我突破思考桎梏的关键词。

“是么……原来……是这样吗……”

逐渐串联起来的线索,像连贯的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逐一播放。

拿出手机,调出拨号盘,我开始拨打电话。

“喂喂,Miss千越?那个,不,我不是闲着没事来烦你,关于幻灵的案子,我还有一点想请你帮忙。”

“没错……对……死者的衣物……现在还留在鉴定室里吗?太好了……”

“这样就行,今晚就能出结果?之后会好好请你吃饭的啦,FamilyMart的关东煮如何?西冷牛排?这不该是一个社会人对高中生提出来的要求吧!?”

……

挂掉电话后,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侦探君?”赫连茜有些好奇地问我。

“没什么,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好了。”我带着久违的自信心,故弄玄虚地向赫连茜说道。

“刚才的调查,莫非对你的推理很有帮助?”

“嗯,不过,如果要彻底地揭露真相,还剩下一件事没有做。”

我深呼吸,压制住心中的忐忑,以及双拳不自觉的颤抖。

将视线聚焦在赫连茜的脸上,我认真地与她对视。

“赫连……”

我咬咬牙,一鼓作气说出心中所想。

“明天,能和我一起请个假吗,”

“我想到你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