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我按惯例没有开灯,而是直接轻车熟路地穿越黑暗中的家具,把背包随手撂在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
“我回来了。”
冰箱里鸡蛋与美乃滋还有剩,水槽中养殖的小葱刚长出新叶子,在便利店兼职有个好处是傍晚卖剩下的米饭可以自己带回家,虽然不够热乎但至少还算新鲜。所有的食材与调料放倒一口碗里用力搅几搅,晚饭就准备完成了。
“……今天在学校里和同学闹了点小别扭,事情结束的很快,两边都蛮讲道理的。”
这勉强不算撒谎——肢体冲突结束的很快,拳头特别讲道理,但这条人际关系想必是彻底毁了。我花数个晚上查阅批注所付出的努力,全部打了水漂。
我在沙发上坐下,撬开瓶装汽水的金属盖。一口豪饮。随着二氧化碳缓缓释出胃袋,绷紧了一整天的肩膀与脊背终于塌了下去,顺从地陷入靠垫中。
疲累之下唯有世界毁灭一般的清净感是如此真实。
“……不过烦心事也不是没有——今天我遇到踹飞我的那个人了。是一个奇怪的婆娘。”
最后一则新闻刚好播送结束,是关于市内与日俱增的神秘失踪案的。老生常谈。紧接着是这座城市的宣传广告——“毗邻近海,得天独厚”,日复一日的广告词耳熟到会背的程度。坐落在市中心的白色巨塔一遍又一遍在镜头中露面,似乎制片导演生怕城里还有人没注意到它似的。说实话,百无聊赖的傍晚节目作为日常的一部分,从很久之前就磨灭了我仅剩的一点兴趣,但是我总会打开电视,因为我需要热闹的声音与光照。
“那个婆娘……神神叨叨地对我评头论足一番后又跑了。提起她我就一肚子火……虽然她长得挺可爱得另算……”
什么时候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我也已经记不清了。似乎是独居一久,便会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仅仅打开电视不足以抗拒这无孔不入的渗人寂静。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必须亲自制造些热闹,否则迟早会被同化到这些一动不动的家具中去。
“很好笑吧?她居然说我在撒娇……”
我忽然哽咽了一下。一块暗礁鲠在喉口绊住语流。
明知她的指控净是些无稽之谈,我依然忍不住心生芥蒂了吗?
“……”
如果让我动摇就是她的目的的话,那一切都在她的料想之中了。我讨厌这样。
自然没有人会对我的失态做出反响,因为屋内从来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
直到卧室深处传出一阵响动。
我条件反射般站起,旋即意识到不能反应过激,于是缓缓搁下手中的汽水瓶,弯下腰,从沙发底下摸出应对这种情况的必需品,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会发生这种事在所难免啊……毕竟独居那么久了呀。未雨绸缪总是良策。
从黑黢黢的门洞另一侧,有什么东西正在翻箱倒柜,同时发出粗重的喘息。
电视信号不知为何切断了,一片惨白的色调,爬满显像管的雪花点诡异地摩挲;壁挂钟仍在一丝不苟地读秒,齿轮轻微的震颤清晰可辨;我的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但是不知为何,明明环境嘈杂无比,这浩浩荡荡的静默依然笼罩着一切。
我咽下一口唾沫,慢慢提高嗓门。
“我说……”
“给——我——慢——着!”